“聽說過人世凡間的劇本嗎？”

　“你就是追妻火葬場劇本里的炮灰。正道圣地首席弟子，天生劍骨，絕世天才，你擁有主角的配置，但你偏偏不是主角。”

　“劇安排你落崖，只是為了拉開故事發展的序幕而已。”

　風聲凜冽，意識漸昏沉。

　那道空靈的聲音穿耳畔，每一個字都重如洪鐘，一下一下敲打著明憬破碎的心，恍如被撕裂碾，周遭都是不真實的迷離。

　劇本。

　追妻火葬場。

　炮灰。

　主角。

　聲音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懂，可是合到一起，就只剩下荒唐無稽和滿頭霧水。

　但是明憬并不蠢，天生劍骨，道心通明，在悟方面凌駕于眾多生靈，所以腦海里的想法是：被安排了！

　的命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軌跡已經被篡改。

　從人界界衛降臨小石村，口口聲聲說勾結魔族那一刻開始，已然不由己。

　“你是誰？”

　依然在飛速墜落，明憬漸漸開始習慣這種失重，張想要發問，可是聲音嘶啞到不樣子，已經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失去。

　“我是不屬于此方世界的存在。”那道聲音卻能知道明憬的想法：“你不必在意我是誰，我也不會告訴你。”

　“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明憬在腦海里默想，心底里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冷卻。

　“無論什麼目的，都是沒有用的。”

　“我要死了。”

　會碎骨，連一尸都留不下。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痕跡將被這方封抹去，徹底消散于天地。

　萬丈深淵，別說現在是殘破之軀，就算是那個榮璀璨的萬象道宗首席弟子躍下，也是沒有生機可言的。

　“你會留下尸的。”聲音似乎多了些緒：“你的尸在這個劇本里很重要，等慕容熾離開這方封后，你的名字會被所有人記住。”

　慕容熾。

　明憬眸閃爍，在腦海里繼續和那個聲音對話：“是嗎？”

　的手指攥，指尖陷里，念著“炮灰”這兩個字神淡漠：“我的尸有多重要？”

　“是一切的開始。”聲音有問必答。

　“你不會碎骨的。”

　“修羅山之下有一道千年寒潭，你會墜寒潭，順著潭底暗流涌漂進一幽暗。”

　“你的尸會為主人破開封印的助力，然后開啟劇本主角萬象道宗道尊的追妻火葬場劇本。”

　劇本主角，萬象道宗道尊。

　明憬沉寂的眸在聽到這幾個字時驀然一，下一刻角勾起，自心底溢出最冷厲的笑意。

　“告訴我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明憬繼續默想。墜落到了最低端，落千年寒潭的剎那拍起驚天的浪花。

　瞬間沉到寒潭底部，森森寒意滲四肢百骸，四面八方的潭水淹沒口鼻，掠奪呼吸和生機。

　暗流涌，拖拽著的要漂向命定的彼岸。潭面上漾開了殷紅的漣漪，似一幅揮毫潑墨的丹青。

　窒息、痛苦、沉寂、徹骨。

　這是千年寒潭救下明憬命后的索取。

　潭底暗流涌，吊著一口氣不散，握拳攀上潭中屹立的一截焦木，想要以此離暗流裹挾。

　手放上去的瞬間，雷電直擊靈魂，疼得明憬死去活來。鮮四溢，咬破不致昏死，心底發了狠，如抱救命稻草一樣不肯放開。

　“當然是讓你做一個明白鬼。”聲音遲來的回答吸引走明憬幾分注意力。

　偏頭，目自潭面四，看到竹林搖曳、天穹，殘垣斷壁，像戰后的戰場。

　“你現在已經在劇里，不需要再做什麼。”

　“松開手，讓潭底暗流把你卷走，就可以。”

　明憬抓了幾分：“松開手，我會死。”

　“可是你本來就要死。”聲音似乎有些不解：“后面沒有你的劇。”

　明憬眸一頓，幾乎是不控制地抖，寒潭很冷，不及凝結的涼徹骨。

　出左手，不顧擊碎靈魂的疼痛，兩只手都死死環住那截焦木，啟聲音低而沉：“沒有我的劇？”

　“所以——”

　“我明憬二十年的人生不值一提、無關要，是麼？”

　“因為我是炮灰，不是主角，是這樣嗎？”

　聲音的語調出一種近乎殘忍的天真：“沒錯。”

　沒錯。

　劇本里只有主角、配角和反派才有存在的意義，他們的恨仇波瀾壯闊，跟炮灰沒有關系。

　明憬自記事起就是抱著劍長大的，破曉練劍、夜濃方歇，仗劍走過萬里山河，孤斬殺過高階妖魔。

　天生劍骨是的天賦，首席弟子是的榮殊，正道之是天地的承認，可是那些華的背后，是不堪與人道的艱辛和困苦。

　二十年磨一劍，劍道之于，曾是畢生所向的信仰。

　現在聲音說，的信仰，的劍道，的過往，皆是劇本里不值一提的塵埃。

　二十年凝結劍心，是為了化為寒潭的尸，破開一道封印。

　被廢去修為、折碎劍骨、挑斷筋脈；刻上黑蓮印、困在刑獄里三千劍氣激之痛；折喻不信，世人緘默不言，舉世皆敵時，明憬看這方世界的眸仍是明亮的。

　現在那些明亮開始沉沒。

　寒潭的水涼徹骨，順著掀開的滲進骨髓，痛意鉆心。

　明憬抬起頭，黃昏的照進眸底，驅散不開那些沉寂黯淡，反被吞沒著同流合污。

　潭面一片暗紅跡，是暗流涌也化不開的黏稠猩紅。

　低下頭，漂浮著被沾染，深吸一口氣，忽然松了手，瞬間被暗流卷走。

　“炮灰要有炮灰的自覺。”聲音復而響起，似乎是對明憬的肯定。

　明憬聽著這句話沒忍住，低低笑出了聲。

　在暗流裹挾漫過潭邊凸起的尖銳石堆時手，將模糊的手掌覆上去，死死抱著不松手。

　“明憬，你在干什麼？”聲音非常不解。

　明憬邊的譏諷笑意深了幾分：“告訴炮灰既定的命運，想要認命，你天真得可。”

　在暗流里氣穩住，攀著那堆潭石翻，幾乎是爬著一寸一寸挪上岸的：“我不想死。”

　“我不認命。”

　明憬勾著綻開一抹笑容，隔著虛空似乎能夠到聲音的氣急敗壞，心底愉悅更盛，昏沉的意識也清醒了幾分。

　“那個在哪里？”明憬問聲音。

　聲音沉默地指明了方向，看明憬著氣艱難爬去的姿勢半是好奇半是不解：“你要去那？”

　明憬沒有回答，用行表明了的選擇。

　崖底的路不好爬，蜿蜒曲折的小徑鋪滿碎石，竹葉隨風起拂，割裂跡斑斑的臉。

　手腳冰涼的鎖鏈晃著限制行，痛苦如深海，片刻不停息。

　平日里一踏即至的路程，明憬手腳并用爬了一夜。

　到最后，只剩下靈魂深一點不屈和叛逆苦苦支撐，支撐著不曾斷氣。

　黃昏落日，深夜彎月，破曉朝。

　看著近在咫尺的幽暗，彎笑意不達眼底，下是跡浸的猩紅。

　聲音的語調十分不解：“既然你本來就打算來這，為什麼要大費周章逃離寒潭暗流？”

　“暗流涌的盡頭是這，如果你不上岸，現在已經在深。”

　不需要經歷潭石尖銳刺破手掌的錐心、潭水冰涼淹沒靈魂的痛苦，還有長夜漫漫的無和煎熬。

　“因為自己爬進來和被暗流裹挾是不一樣的。”

　明憬一邊挪著猙獰可怖的手肘向深爬去，一邊在腦海里回答聲音的疑。

　“我要活著見到。”因為劇說，將死于千年寒潭暗流涌。

　暗無天日，通往深的路徑曲折蜿蜒，明憬在聲音不解的碎碎念里拖曳出一地跡，抬頭對上了一雙幽凌凌的眸。

　眸的主人是一個人，一個長得很的人。明憬見過許多張面容，沉寂的心神還是不可避免地驚艷于眼前顛倒眾生的姿容。

　紅，白發，涼薄，看過來的眸漫不經心。

　的掌心握著困住自由的鎖鏈，姿態慵懶，坐在白玉榻上翹起，饒有興致凝視著明憬。眉梢在應到繚繞的魔氣和清正的劍氣后掠上一戾氣。

　沒有說話，也不曾在意，淡漠的模樣好像是看到小貓跑進來，卻沒有要一的興致。

　明憬抬著頭以匍匐的姿態仰著，心里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如果這個人不救，真的會死。

　而不想死。

　于是一點一點挪了過去，頂著人幽沉的眸和強大的氣息出鮮淋漓的手，扯著垂落下來的擺低喃：“救我。”

　“慕容熾。”明憬閉著眼睛說出這三個字，頭一歪，終于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