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爽。”明憬輕描淡寫回復著,只覺自己的心思在慕容熾明晃晃的眸里無所遁形，慕容熾好像很輕易就能讀懂的想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哦。”紅的人拖長聲音低聲應了一句，面上神似笑非笑：“所以,不是因為你的小師叔嗎？”

　明憬不語,正想著怎麼回答會好一些,就見慕容熾把手將過來，落在的上，細致而輕地以指尖拭著鮮，輕飄飄轉移了話題：“萬象道宗的首席弟子，就這麼點能耐嗎？”

　“同為第四境修為，怎麼你就打不過人家一個棄陣修鑄劍的小修士呢？”慕容熾的語氣頗有些恨鐵不鋼，不帶惡意的嘲諷和不解都夾雜在其中。

　《古修羅訣》好歹也是魔道第一法訣，據說天賦異稟、悟與心無雙者,還有登臨只存在傳聞中的第十境。

　明憬沉默著,迎上慕容熾好看狹長的一雙眸,看出里面滿是真實的不解和疑,還有那麼些匪夷所思,苦笑一聲：“我從前……”

　停頓了一下，也同樣抬起手,去拭慕容熾角那點跡，垂下眼簾，聲音很是平靜：“我從前只修劍道的。”

　什麼拳掌的基礎招式、什麼近功夫，都不需要去修習，一人一劍，是信奉的原則。

　哪怕劍不在手，并指也可為劍,拈花飛葉也可為劍。天地萬，對于從前那個明憬而言，無一不可劍。

　這個人，也可以是一柄劍。

　這次到慕容熾沉默了下來。張張，想說雖然不修劍道，也不是萬象道宗的弟子，但對萬象道宗這座人界最頂級的圣地也并非沒有半點了解。

　宇文箏也是劍道天驕。可是那人的拳腳功夫分明也很好，好到單打獨斗時，不出劍就可以敗盡一眾修，風采可謂出眾。

　腦海卻驀然浮起這麼一幅畫面：漆黑深邃的府厚重府門前，字符跳著妖異的芒。

　于此風譎云詭里，一襲紅的子仰起臉，眼睛里盡是銳利鋒芒，有無雙風采橫絕一片天地。

　說：“我修的劍道跟他們都不一樣。”

　他們指的，自然是包含宇文箏和折喻在的這片天地里，所有的劍修。

　明憬是舉世無雙的存在。

　還說：“六界之大，只有我一個天生劍骨。”

　確實是只有明憬一個天生劍骨存在。

　這等天地靈骨，哪怕悉數被磅礴外力折碎，只要明憬還活著，就不會再誕生出第二個。

　明憬還在認真拭著慕容熾上的鮮，拭干凈后就要將手拿下去，被慕容熾用手住，以牽的作托到眼前。

　白皙、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這是一雙用來握劍再合適不過的手。

　慕容熾不是手控，也從來不關注別人的手生得如何，此刻卻覺得明憬的手實在像極了一件雕琢完的作品，獨得造主偏。

　牽著這只手，心一時沉重到言語很難描述，只能憑借本能將明憬擁住，然后把自己的臉藏在溫暖的肩膀上。

　原來明憬修的劍道真的與其他人都不一樣，的劍道是世界上獨一份的道，沒有半點先人痕跡，完完整整就只屬于明憬這兩個字。

　古老傳聞里講，天地境界分九境，因為九為天地之極，所以世人大多以為至高巔峰就是第九境。

　慕容熾不是尋常世人，的來歷、背景和脈都不可小覷，所以知道，第九境之上還有一境，超越整座天地的錮，名為第十境。

　那是最完圓滿的境界，所以每一步都容不得疏忽缺，只有最純粹無垢的道境為支撐，方有到的希。

　何為純粹無垢的道？從前明憬修行的劍道便是。

　只修劍，半點不摻雜其他，純粹到盡頭，可稱極致。

　所以說，明憬從一開始，修行的目標就是世間道之極，這是宇文箏都不曾妄想過的境界。

　也可以稱之為野。

　野到整座天地都為之震撼。

　而這樣一個人，被廢棄了劍道，墮落為魔，與黑暗、與為伴。

　慕容熾想到這里，只覺周緒澎湃洶涌，全然是因明憬這個人而起的。

　松開明憬，用手輕著算得上致卻不及出的五，忽然就很想知道，從前的明憬到底是怎樣一番風采？

　或許那道宗的氣息會跟折喻很相似，卻一定不可以用來相提并論，們應該是兩種人才對。

　話到邊，卻了另一些言語。

　慕容熾拿手卷著明憬的頭發，語氣十分戲謔，眉梢帶著些許嫌棄，半嗔道：“你這麼弱，本座還跟你締結生死契約，那以后豈不是很容易傷？”

　明憬聲音含笑，任由慕容熾揪著的頭發玩耍，半攬著溫暖的：“是哦，我很弱的，那怎麼辦？”

　“……只能本座多費些心思教教你了。”慕容熾歪在懷里嘆了口氣，給出選擇：“你是想學拳還是掌啊？”

　劍道明憬是絕無可能再修行的，刀道、槍道什麼的，還需要給明憬找武，太過麻煩，所以也要排除掉。

　明憬有些驚訝：“慕容姑娘會許多東西嗎？”

　“當然。”慕容熾昂起頭，神看上去很是驕傲：“三千大道，本座皆有涉獵。”

　后應該要有一翹起來的尾才對。

　明憬不聲地掃了一眼慕容熾的腰部位置，憾地在心里嘆氣，一只手摟住慕容熾，一只手去整理額邊的發，聲音低低：“那我可以都學嗎？”

　“小家伙有點貪心哦。”慕容熾把玩著那只完白凈的手，在明憬悠悠目里輕點著頭：“你若是想，當然可以。”

　“就是你一個天賦卓絕的不世天才，什麼都要本座教，本座險些以為收了個弟子。”笑著打趣，刻意拖長了尾音。

　明憬淺淺笑開，垂著眼，將眸底緒遮掩得很好，聲音溫和：“讓慕容姑娘費心了，我會好好學的。”

　打趣歸打趣，說笑歸說笑，明憬自然不會覺得慕容熾這般在意出現在邊的人，一如小師叔，一如譚小沐，是喜歡、或者對有什麼想法。

　說到底，不過是掌控三個字罷了。

　慕容熾將當一柄鋒利的刀，所以引魔道，還要教對敵之，這樣才能用得更順手。

　明確這一點，明憬該怎麼和慕容熾相，自然心中有數。況且，們之間還存在著一道生死契約。

　所以，要哄著、順著、遷就著，直到慕容熾不再需要，或者是不再需要慕容熾。

　而現在，們還是彼此需要的。

　明憬這麼想，將慕容熾擁得愈發，接著便按照慕容熾的眼神示意將拉起來，一起看向遠。

　與譚小沐打了一架，又與慕容熾在這塊石頭上纏綿談，天邊那金日已經逐漸向西斜，即將群山之后。

　慕容熾看著那層暈，對明憬說了一句“隨我來”后抬腳就走，幾個呼吸間已經將斷崖甩在后。

　明憬于是眨眨眼睛，一步不落跟隨著慕容熾，沉默不言，也不問要去哪里。兩道紅如火焰，燃燒過黃昏的天際。

　走了一會，慕容熾有些不習慣驟然的寂靜，抬眼看向邊亦步亦趨的明憬，聲音含著些沒事找事的興味：“明憬，你怎麼不問要去哪里？”

　明憬略挑眉，約從眼前人很含笑但是眸冷冽的一張面容上，看出些找事和挑釁的意味，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還是從善如流：“慕容姑娘，我們要去哪里？”

　慕容熾：“……去地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明憬：“……”

　心里正疑著，就聽慕容熾含著笑又重復了一遍：“本座要帶你下地獄，你去不去？”

　明憬終于抬起眸，很認真地看著慕容熾：“你是認真的嗎？”

　慕容熾不悅：“本座難道在跟你開玩笑不？就是去地獄，你隨不隨我去？”

　停下腳步不走，就站在寬闊的山道中間，紅飛揚在半空，眉目間含著笑意，幽幽看著明憬，似乎很認真地在等回答。

　明憬隨之頓足，一雙眸子黑漆漆，正對著慕容熾的眼睛：“去啊，為什麼不去？”

　“我說過的，慕容姑娘在哪里，憬就會在哪里。”

　“只要姑娘在，就算要去最沉腥的地獄，憬也一定抬腳就走，絕無二話。”

　“我隨你去。”明憬最后給出肯定的答案，眸深似海，好像漾開的清波，極勾人沉淪，恍如眼前人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慕容熾迎著這樣的眼神有些被取悅到，笑容一時璀璨，用手扯著明憬的襟，深深勾起，語氣輕快：“明憬，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你很識相哦。”

　“沒有，從來沒有。”明憬垂下眸：“姑娘是第一個。”

　*

　慕容熾說不會開玩笑，便真的沒有開玩笑，所以口中的要帶明憬下地獄，自然也不完全是假的。

　心被明憬安得很愉快的紅人笑夠了，擁住明憬的腰，白皙的手出，空氣登時掠起一圈水波般的漣漪，一道做框、墨填滿的門憑空現出。

　明憬雖然不是很能理解慕容熾時不時的惡趣味，但也適應得非常好。

　所以此刻下意識抱慕容熾的腰，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世界在眼底換了一番模樣。

　那扇盡是、藏在黑暗里的門就在面前，很虛無縹緲，似乎并非尋常木材或是靈制，更像是氣流聚攏而。

　舉目四皆是一片漆黑，腳上所踏也不是泥濘塵土，頭頂不見日月，四周靜寂無聲，連風聲、水聲和鳥雀之聲都沒有，恍如被隔絕開。

　似乎浮于虛空之上，似乎沉在無盡深淵，妖異、神奇、有趣。

　慕容熾站在明憬邊，斜斜看了一眼，見雖然驚異，但是并沒有多緒波，那些所期待的害怕、膽怯、求知若更加沒有出現，不由到失。

　好看的手一，將一枚通漆黑的令牌往門上一拍，“轟隆”一聲響，墨加的虛空門微微震，緩緩向退去，出門后的一角天地。

　天空是漆黑的，沒有日月星辰，云霧黑一片，似點綴般鋪開。

　盤錯節的大樹下黑影攢，地面上沒有影子，他們穿著黑斗篷，戴著形狀各異的面，行匆匆。

　黑蒙蒙的燈籠掛于樹頂，懸下朦朧的幽，照出一片微亮的領地。

　黑暗夜幕藏在燈籠遠，未知的神和危險如深海迷霧，人向前深。

　百鬼夜行，眼前這微末一幕里，明憬看見的又何止百鬼呢？

　人、妖、魔，邪崇惡靈，可謂應有盡有。

　驚異地過那扇門窺著一片新天地，聽到慕容熾將在耳畔附近傳來的聲音：“這里，是地下鬼市。”

　地下鬼市。

　什麼是地下鬼市？

　人界幾時有過地下鬼市這樣森詭異的地方，為何從來不曾聽聞？

　明憬睜大眼睛，被慕容熾用手蓋住，然后再移開。

　人湊得很近，在面上吻了一下，尋到的后又咬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發出嘲笑：“養尊優的圣地弟子，怎麼會知道這樣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當然是連聽說都不曾聽說的。

　“這里不是人界。”慕容熾笑著補充，昂起頭示意明憬看那邊。

　明憬抬眼看去，看到一株立于虛空里的大樹，有干無枝，樹蜿蜒而下，在一片漆黑沉寂里發著黯淡的，氣息古老得似乎與天地同生。

　這棵樹明憬倒是認識，曾在道宗典籍上讀過一些描述，知道這株樹名為扶桑。

　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樹，此刻就在眼前。

　明憬的心一時有些復雜。

　慕容熾可不管復不復雜，待將眸移回來后，牽著的手過虛空那道門，一步踏進了鬼市里。

　影霎時一變，那層朦朧的幽漸圍攏過來。明憬跟在慕容熾邊，舉目見一座全新的天地，以及前立于門后的一塊石碑。

　、古樸、荒蕪，正正立于地下鬼市口第一道景點，其上龍飛舞地鐫刻著一句話：

　“圣地弟子與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