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才開過一茬,接連著杏花紛落海棠吐蕊,花園子里見著得綠意的地方開了滿眼的花,紅黃白紫一片連著一片。
明沅還是頭一回被抱到院子里來賞春,說是春天,往太下邊走遭卻能起一層薄汗,採薇采茵兩個給打了傘,采苓采菽在後頭端了香爐拎了食盒,九紅抱著繡花坐褥,到了院中的涼亭子,擱在石頭欄桿上邊,明沅挨著坐。
明沅自抱到上房之後,一步都不曾踏出來過,再早的就更不記得有沒有出來過,還是採薇說:「姑娘可是頭一回來院子裡頭賞春。」是老宅里跟過來的丫頭,待明沅看完一圈就道:「這兒的院子小了些,老宅的院子便是走上三天也玩不盡。」
明沅呆的越久聽的越多,也就知道的越多,家的祖宅在江州,金陵也有一老宅,聽紀氏說過兩回,說如今住的淺了,連個綉樓都沒有,委屈了澄哥兒還要住在碧紗櫥裡頭,等回去了每個人都能有自個兒的屋子。
九紅眨著眼兒問:「採薇姐姐,老宅比這院子還大?」是當地收過來到丫頭,□□歲買了來,調理了快一年才送到上房當差,除開手腳伶俐,還學了一口南邊話,那些話都學不會的,便是再機靈能幹也不能到主家房裡當差。
還是紀氏給定下的規矩,怕把哥兒姐兒說話的口音帶歪了,兒家大了要際,男兒郎更是要,原來就鬧過笑話,殿試的時候皇帝跟士子同鴨講,管你文章做的一團錦繡,開口俱是鄉音,皇帝一個字兒都聽不懂,便是有狀元之才,也都列到三甲外了。
九紅跟著姑姑學久了,一口吳音,問起來脆脆的,可明沅還是能聽出差別來,說話,便不如采苓說話糯。
有心逗九紅說兩句本地方言,九紅怎麼也不肯,樂姑姑調理人很有一手,等這些小丫頭學得一口江州口音了,冷不丁就往們腳下砸盤子摔東西,一聲脆響還不曾說出鄉土話來的,才能往上房裡送。
九紅像模像樣的跟采苓學過,的那一聲是地地道道是吳人說話「要死哉」,就是這一句,雖年紀小些,也一樣能到上房來當差了。
「老宅可大,各家都有花園子,圍起來又有一個大花園。」採薇不說話,采苓卻興緻的跟九紅論道起來,們兩個年紀相近的,又是一樣爽快的子,很能說的到一塊去:「我才進園裡當差,怎麼也不敢一個人走,就怕走茬了道。」
九紅吐吐舌頭:「到了老宅我就跟著采苓姐姐。」
連明沅都聽住了,採薇這才笑著開口:「說給姑娘知道,金陵的老宅子是個品字,咱們這個房頭的,住在東邊的口裡,大老爺家住在西邊,長房三老爺家住在南邊。」採薇說起來便比采苓細緻的多,明沅在心裡比劃了一個品字。
知道連章就要卸任了,這本就是衙,紀氏住著一向不如意,嫌氣太重地,的房裡還又加過一層板,明沅住的暖閣本就兩面是窗,天氣一熱蚊蟲也多了起來。
為著怕蟲子爬進來咬了,早早就糊上了青羅紗,把雄黃調在水裡,日日拿個這水噴在紗上邊,紗經不得久染,費得厲害,每十日就要換一回。
牆角屋角都撒了石灰雄黃,便是這樣,喜姑姑還怕明沅蟲叮了包,屋子裡是天天都要熏的,夜裡睡覺還細細的把帳子掖過,就怕有小蟲兒飛進去,下房的丫頭便是睡覺的時候蟲子鑽進了耳朵,撒了殺蟲子的,流了好些天黃水。
小丫頭們閑話的時候說起來,連明沅都怕了,怪不得紀氏的正院里也只廊道邊上種了花,別種的都是一叢叢的如意草七里香,專為著防蟲,採薇還說過此地蛇鼠多,天一熱就全跑了出來。
採薇怕在花叢裡邊挨咬,半是嚇唬半是勸告:「姑娘只坐著看看便是,這兒的長蟲可厲害,生許多腳,張開口就要咬人。」
蟲明沅倒不怕,就怕是蜈蚣,可出來玩的,干坐著看又覺得沒意思,采苓跟九紅兩個便去撿好看的花剪兩枝下來給玩,拿著竹剪子去了,採薇還在後邊叮囑:「仔細著盤在枝上的蛇。」
明沅聽見樹上有蛇趕擺手:「別去剪,不要了。」採薇轉頭看了就笑:「姑娘不怕,園子里冬日先清過枝條灌木了,只仔細著些便是。」
垂海棠掛了滿樹,把綠葉都的遮了起來,一眼看上去還當這樹上只長了花,沒生葉子,蔓陀蘿也開得好,一大片紅里,倒有兩株是白的,很是打眼。
紀氏在堂前跟管家婆子對一季的帳,另幾個都去了學里,院子里只有明沅一個,小丫頭子有事經過俱都到亭前來給請安,問一句六姑娘安,這才去回事。
鬧得採薇哭笑不得:「這怎麼好,出來時也沒帶著匣子,上來問了安了,連個賞錢都沒得發。」心裡到底還是高興,顯見得明沅了看重,若不然便是白白坐一天也沒個來問好的。
不一時那個往廚房裡回事的丫頭端了瓷碟子過來,裡頭裝了十幾隻餞無花果,採薇接了碟子一把拉:「你是哪兒的?甚麼名兒?等會子往上房領賞錢去。」
那小丫頭了角不說話,等採薇再問,才道:「我麥穗兒。」採薇一怔,才又接著笑:「到是好名兒,等會你在門邊,我讓九紅給你送出來。」
麥穗兒是梳月院的丫頭,梳月院里住著睞姨娘,手裡還拎了食盒,想是給灃哥兒送的,採薇往前兩步,不讓到明沅跟前來:「你還當著差,便不留你,可記著來拿。」
小丫頭這才去了,明沅睜著眼睛作瞎子,只當沒瞧見,側了頭去看涼亭邊上出來的花枝,不一時細竹籮筐裡邊擺滿了各香花,九紅一張臉曬得紅撲撲,捧過來擺到石桌上邊:「我給姑娘編個花環兒。」
扯了細柳條,一朵朵的串過花萼,扎出個小花環來,讓明沅拿在手裡玩,廚房裡不一會子又有送茶的來,採薇接了,那丫頭看看正拿著花環的明沅,笑盈盈道:「送給姑娘清清口。」道了句惱又往回去。
採薇這回忍不得了,指了采苓:「你且回去抓一把大錢來,廚房整治兩個像樣的點心,這麼干坐著等人送,缺這個不。」
采苓拎著角便去,九紅瞧見了躲過一邊,還是采菽給明沅倒了茶,又拿帕子托起一塊來送到明沅手邊,無花果拿腌漬過也一樣不好看,咬開來麻麻的籽兒,原來就不吃,搖了搖頭,採薇便道:「不吃也罷了,等會子有姐兒吃的。」
要了一個葛水饅頭,可還沒等送來,忽的下起雨來,九紅跑的飛快,一溜煙兒跑進廊道裡頭,往上房去拿雨傘了,在半道上跟七蕊撞上了,正是來送雨傘的。
採薇道了聲謝,抱了明沅,采菽給打傘,一路回去一路說:「倒把這個忘了,這又隔了三日了,是該下雨。」
穗州春日裡多雨,看著萬里無雲的晴好天氣,轉眼就能下一場大雨,三日晴兩日雨,算著天數是該下了。
一路回去都看著拿手遮著頭四跑散的丫頭,拎著子跑到廊下躲雨,有的還哭喪了臉:「早知道便不該曬被子了。」
採薇收了埋怨,回去便告訴了采茵,采茵也是一般皺了眉頭,見著無人才敢問:「廚房裡頭怎麼說的?」
「還能怎的說,說是睞姨娘特意吩咐了的,想是坐在院兒里,那院里的人瞧見了,這才鬧這麼一出。」採薇皺了眉:「要真為著姑娘想著姑娘,就該學了那一位!」說著出頭一個手指晃了晃。
程姨娘也是到了穗州這才狠了心去痷堂的,眼的看著澄哥兒養到三歲大全不認親娘,沒有比有還更好些,自家這個老爺又是個剛的,同他生了兒子,他也不曾另眼相看,待跟尋常的妾沒個兩樣,這才丟開手,一去就是兩年多。
采茵趕掩了的口:「再不敢說這話,把賞錢給足了便是,這裡頭的事兒且扯不幹凈呢,那一個除開哥兒乾乾淨淨,這一個再不一樣。」
采茵採薇自來了明沅這裡就領了大丫頭的份例,兩個就住在一屋子裡邊,自然更親近些,這話悶了說過一回,平日里再不敢提起。
「便罷了,姑姑那頭也不必說,沒的又引出別話來。」采茵扯扯的角:「姐兒吃了點心才出的房門,任誰也不好說是你沒想著。」
兩個丫頭扯著司,明沅已經的拿了花送給紀氏去了,紀氏才理了帳冊,歪在榻上卷碧給額角,明沅一進來便先聞見了花香,只沒神睜眼。
明沅便悄了聲,一步一躡的走到紀氏跟前,看了看,沖著卷碧豎起一指頭做個噤聲作,把花放到榻上,又退了出去。
紀氏聽見簾子又響了一聲才開腔:「是沅丫頭來了?」
卷碧因著妹妹在明沅屋裡,也算有幾分香火,便應一聲:「是呢,姐兒帶了個花環來,想是要送給太太的。」
紀氏這才抬抬眼皮,見著榻邊擺著的花環,一朵白一朵紅的蔓陀蘿還拿用絛打了個蝴蝶結子,勾了兒笑一笑,睏倦極了,瀝瀝雨聲一催,睡意翻了上來,卷碧給搭上紅毯,把那花兒掛到靠背邊。
瓊珠瓊玉兩個抱了一匣子理好的帳冊回來,往裡張一張看見榻上掛著花,指了指問道:「這是哪裡來?」
卷碧抿了兒笑:「六姑娘才剛送來的。」
瓊珠瓊玉互看一眼,低了聲兒:「六姑娘倒是個可心的,那邊院子的,才剛安份沒幾日,今兒竟還有臉來問,作甚削了的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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