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甄氏因怕弄了髮髻和釵環,不敢倚臥,一路端端正正的坐著,時間稍長便開始抱怨,「腰都酸了,怎地還沒有到?」
鸞心裏正在琢磨事兒,敷衍道:「應該快了。」
前世里,范將軍就是今天墜馬摔死的,不知道今生是否仍舊一樣?要是事出現了了偏差,范將軍沒有死,伯父肯定認為自己之前是撒謊,往後的話就不好說了。
鸞心煩意,從車簾隙隨意往外看去。
街面上,是高低錯落的酒樓、飯館、各店鋪,忙碌的行人,吆喝的小販,京城和前世一樣熱鬧繁華,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馬車「嘚嘚嘚」向前行駛。
不遠,天一樓二層臨窗位置。
王蕭湛端著一盞綠瑩瑩的琉璃杯,酒香醇,在杯子映襯下,泛出碧綠一泓的迷人。他一點點的淺酌慢飲,想起最近幾次進宮德妃說的話,喝到裏的酒頓時變得沒滋沒味兒。
依照秦德妃的意思,自然是要讓秦八小姐做自己的王妃,但秦家看著顯赫,實際上卻是空架子罷了。
不過是仗著太後生了當今皇上,才混到勛貴圈子裏來。
秦家往上數三輩,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小小吏,憑著兒顯貴以後,家族中卻沒有撐得起來的人才,儘是一些仗勢跋扈之徒。就連皇上都看不大起秦家人,並不肯授實權職,只是恩蔭了秦家爺們幾個爵位,哄太后高興罷了。
哪能跟、范、穆這種世家大族相比?
就說家,淵是天子邊有分量的重臣,他的族兄弟們、子侄們,有能文者居朝中要職,有能武者駐守邊關重鎮,有通人者封外省大員。
隨便拎出來一個,秦家的那些酒囊飯袋拍馬也追不上。
更不用說,三大世家盤錯節的聯姻關係。
太子娶了范家,端王娶了穆家,難道自己不該娶個家小姐?而秦家,也就是太后在的時候還能看,等將來太后撒手一去,什麼都不是。
哼!再說那秦八小姐,居然還是京中秦家沒有適齡姑娘,從外省匆匆趕來,臨時湊數的,不過是沒見識的鄉下野丫頭罷了。
秦氏一族為了私心,就敢如此撥弄自己的婚姻前途,還不是欺自己年無依?!
蕭湛眼中閃過一陣寒芒。
母親段氏,在自己三歲那年因病早逝。
人人都以為自己當時年紀小,不記事。可是自己卻清楚記得,母親臨死前一天,像是有了預一般,仰或是知道了什麼似的。一直自己呆在邊,眼著,不停挲,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夜深了,母來抱自己去睡覺。
母親的手,是被人勸著強行掰開的,眷無比的著自己,哭道:「湛兒,你要好好活著。」喃喃低語,「……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母嚇得臉慘白,慌忙抱著自己走了。
次日,母親暴卒。
----從人追封晉為謹嬪。
母親究竟是怎麼死的,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自己現在也不能去查找真相。母親去世后,自己就被送到秦德妃邊養,轉眼已經十五年。
蕭湛心複雜,將酒杯狠狠地墩在桌子上。
「王爺。」小廝剛巧跑過來,見狀嚇得頓住腳步,又不敢不說話,指了指下面,「好像是奉國公府家的馬車路過,並沒有爺們兒騎馬,瞧著都是眷。」
蕭湛飛快往下看去。
一前一後,前面一輛金八寶頂珠的瓔珞華蓋車,如此華麗奢侈,定然是夫人小姐們坐的,後面跟著一輛藏藍釉頂馬車,想來是丫頭僕婦們所用。隊伍前前後後,開路的家丁,拿刀的護院,跟著跑路的使僕婦,至得有二、三十號人。
蕭湛飛快想了想,瞧著馬車的方向像是去珍寶閣的,應該是眷去挑首飾。但奉國夫人馮氏有些年紀,人穩重,多半不會如此招搖過市,估是家二房的眷,那麼是二夫人?……還是?
他的心頓時活起來,如果鸞出來了,這倒是一個接近的好機會,但是直接跟來往又太明顯了。想了想,來小廝低語,「等下你這樣……」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待了幾句。
******
「夫人、小姐,珍寶閣到了。」馬車停下,僕婦們搬來了下車的腳踏。
鸞本來就對挑首飾沒興趣,上了珍寶閣的樓,只是坐在旁邊喝茶,由得母親一樣一樣反覆挑選,自己的心緒早飄遠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地聽見母親聲音拔高,「怎麼好端端的不賣?」
「夫人。」掌柜娘子陪著笑臉,「原是妾疏忽了,這對手鐲是一位貴人瞧過,還沒定下買不買,讓給先留著的。」又讓人拿出一盒子珠玉,「這幾樣也是新到的,頂好,夫人你再挑挑。」
甄氏很不高興的蹙著眉頭,「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嗎?看好的不讓買,拿些不眼的東西來敷衍。」
掌柜娘子連連賠不是,「夫人見諒,夫人見諒。」
鸞眼見母親要跟人慪氣,只得過去,瞧了瞧那對翡翠鐲子,勸道:「也不怎樣,就是綠些、水頭好些。」揀了旁邊一塊羊脂玉佩,「母親瞧瞧這玉佩。」又拿了一支龍眼大的東珠獨簪,「這也不錯,珠子又圓又大又潤,不如買了罷。」
可是人便是這樣,越是買不著的東西,越心,甄氏不滿道:「我就看中那對翡翠鐲子了,別的都不!」
說這話,帶著一般的任賭氣。
鸞沒有辦法了。
畢竟母親不是姐妹,只能勸,沒有小輩約束長輩的道理。
甄氏目盈,看著那掌柜娘子,「你說一句準話,到底賣不賣?」甚至不惜威脅對方道:「往後還做不做奉國公府的生意了?」
「是啊,是啊。」丫頭們跟著一起幫腔,「你們珍寶閣膽子可真是不小!我們夫人看得上你們東西,是給你們面子,居然還敢推三阻四的不賣?回頭把你們店鋪給拆了。」
掌柜娘子一頭冷汗,卻不肯鬆口,「今兒、今兒實在是對不住夫人了。」
甄氏沒有想到對方如此冥頑不靈,氣得不行,「好,你是骨頭。」從小養尊優頗為貴,罵人的話說不來,想了半天,才甩下一句,「等著,回頭你親自送到我手上。」
鸞瞅著母親越說越生氣,越說越不像,趕忙給甄嬤嬤使了個眼,上前挽住母親的胳膊,「走啦,時間不早,咱們再去看看胭脂水。」
好說歹說,和甄嬤嬤一起把人給拉走了。
甄氏因為生氣上火,逛了半上午,胭脂水只隨便挑了幾盒,服料子也是胡買了幾匹,還一直都沒個笑臉,早早的就回了府。
鸞陪著母親回屋歇下,出了門,在偏廳和甄嬤嬤說話。
「不值得為這個生氣。」低聲道:「不過是個玩意兒,買便買了,買不著自然有更好的等著,嬤嬤等下好生勸勸母親。」
甄嬤嬤點頭道:「小姐放心罷。」
心下暗嘆,小姐最近忽然懂事起來,做兒的,倒比當娘的強一點兒。
外頭忽地跑來一個小丫頭,稟道:「大夫人那邊讓人傳話,說是輔國公府的范大老爺沒了。讓準備著,明兒都穿素凈的裳,家裏人一起過去范家弔祭。」
范進良死了?鸞心頭一跳,那塊一直懸著的總算落了地。
甄嬤嬤則是面吃驚,在旁邊念佛道:「神天菩薩,好端端的,這事兒是怎麼說來著?」朝小主人打招呼,「二小姐,我進去跟夫人說說。」小聲嘀咕,「這可趕巧,不用再給夫人找事打岔……」
******
鸞回了自己的星抱月閣,靜坐良久,心緒還是起伏不定。
范進良終於還是死了。
伯父朝堂,應該已經先知道這個消息。
那麼,他會重視自己的「夢」嗎?要是順利的話,自己就可以說出前世經歷,依舊託言是「夢」,這樣……,就能讓伯父對家的命運警醒了。
只要他有心改變,趁著皇上目前還沒有發難,一切都還來得及!
鸞等了半晌,沒等到伯父傳喚自己的消息,反倒是母親那邊的一個丫頭先跑了過來,氣吁吁道:「二小姐,甄嬤嬤有話單獨轉告。」
「甄嬤嬤有事?」鸞放下茶,揮退了邊的丫頭。
那小丫頭走近了,低聲道:「今兒小姐出門沒有多久,就有人專門送了東西給夫人,不是別的,正是之前在珍寶閣看的那對翡翠鐲子,說是主家聽說夫人喜歡,特意割。」
這麼巧?鸞心下起疑,問道:「可知道那主家是誰?」
小丫頭臉僵,「是王殿下。」
蕭湛?鸞的心思轉得飛快,他這是什麼意思?是像掌柜娘子所說,趕巧他之前看過那鐲子沒買,然後聽說母親喜歡,所以送過來?還是……
一時之間猜不真相。
不由微微煩惱,自己可不想攪和進王妃的爭鬥里去。
鸞當即起道:「走,我過去母親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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