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0.8周六更）

　李公公頓時頭大如斗。

　圣人是頗為惜謝明瑜的才學的，更難得的是謝明瑜是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懂分寸，知進退，每每諫言都能說到圣人的心坎上，似這樣的朝臣，圣人哪有不喜歡的?

　見謝明瑜被廢了手，圣人便問了幾句，言及若是哪家的紈绔，必那人一條胳膊給謝明瑜賠罪，可偏偏。

　始作俑者是趙遲暄，功高震主的闕侯，謝明瑜的聲音剛落，圣人的臉便彩起來，趙遲暄是國之棟梁，不可妄，之，邊疆不保社稷有失，可若輕拿輕放，便更是縱容趙遲暄的囂張氣焰。

　謝明瑜心細如發，自是明白圣人的不易的，便說自己不礙事，圣人不要因為他的手而遷怒闕侯，闕侯戰功赫赫忠心耿耿，萬不能因為他的一雙手而圣人與闕侯生了嫌隙。

　須知文人常有，而戰將不常有，沒道理為了一個文人去追責戰將。

　謝明瑜的話說完，圣人的臉徹底變了，趙遲暄戰功赫赫倒是真，可忠心耿耿?只怕未必。————今日趙遲暄能當堂戕害朝廷命，明日呢?是不是要提刀沖進皇城廢了他這個皇帝?

　這樣的念頭單是想想便圣人膽戰心驚。

　一連幾日，圣人都無法安眠，他作為圣人最為心腹的太監，自然要為圣人分憂，所以他來了，是敲打，更是試探，若趙遲暄無反心，自然什麼都好說，可若是趙遲暄生了不臣之心，那圣人便要提前布局，以免自己做了亡國之君。

　哪曾想，他敲打試探的話尚未說完，南敘便來攪局了，這不是誠心搗是什麼?偏南徐的話又人挑不出錯兒，他想敷衍讓早些走都尋不到借口。

　————他也曾聽過幾耳朵，言謝明瑜是對南敘了手，才惹得趙遲暄然大怒廢了謝明瑜的手。

　這樣的緣故擺在這兒，南敘若一心要謝明瑜給一個代，他還真不好替謝明瑜說話。

　“敘姑娘，您這話可就嚴重了。”

　心里埋怨南敘來得不是時候，但李公公面上卻不曾顯半分，他笑著迎南敘，不著痕跡打量著南敘上的傷，可那位置被南敘纏了厚厚的繃帶，莫說一眼了，只怕兩眼三眼也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他便只好開門見山，“敘姑娘這是怎麼了”

　“公公這句話應當問謝大人。”

　南敘走到趙遲暄旁停下，趙遲暄對面坐的是謝明瑜，便把臉偏向一邊，“謝大人對我的手，我的傷究竟如何，只怕謝大人比太醫更清楚。”

　這話讓李公公有些不好接，李公公面微尬，瞧了一眼謝明瑜，可罪魁禍首謝明瑜卻比他坦然得多，不僅沒有被人當場指責的心虛，仍是一臉平靜飲著茶，甚至連目還在往南敘上遞，春風和煦似三月暖，不知的，還以為兩人本不曾和離，而是恩恩的年夫妻。

　"是他輸了。

　果然是讀書人，臉厚心黑工于心計。

　李公公自嘆不如，毫無心理力把話題引給謝明瑜，“謝大人，您給咱家說說，敘姑娘的傷是怎麼回事”

　“李公公，那日的確是我的不是。”

　謝明瑜斂袖，單手給南敘斟了一杯茶，而后手指微曲，便把茶水推到南敘面前，“敘兒的傷可好些了"

　茶水擺在南敘面前，趙遲暄漫不經心瞟了一眼自己側的南敘，南敘看也未看謝明瑜倒的茶水，眼睛瞥在另一邊。

　————很顯然，并不接謝明瑜的討好示弱。

　趙遲暄眉頭微，曲著的手指慢慢攤開了。

　他的作極細微也極自然，李公公這種混跡宮廷的人都不曾察覺，可謝明瑜卻發覺了，謝明瑜抬眼看了一眼趙遲暄，趙遲暄眉梢輕挑，“阿敘的傷好與不好，與你有何干系?”

　“謝明瑜，你怕是忘了，你與阿敘早已義絕。”

　謝明瑜呼吸一，面上的風輕云淡有一瞬的僵。

　但那只是短短一瞬，轉瞬之間，他還是霽月風清的風雅君子，"話雖如此，可我畢竟——"

　“謝明瑜，我的事不勞你來費心。”

　但南敘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的話剛出口，便被南敘打斷，“倒是你，如何在圣人面前顛倒黑白，領了李公公一起來尋我舅舅的麻煩?"

　此話一出，李公公坐不住了。

　趙遲暄功高震主，連圣人都頗為忌憚，他只是一個務府總管，如何敢與趙遲暄?他敢拿著當令箭，卻不敢真的他坐實他是來尋麻煩的，故而南敘的聲音剛落，他便連忙解釋， “敘姑娘嚴重了，侯爺乃國之棟梁， 咱家哪里敢尋侯爺的不是?”

　“只是圣人見謝大人傷得太重，這才著咱家來問一，如何稱得上是來尋麻煩的?”

　“敘姑娘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侯爺在圣人心里，可是一等一的肱骨之臣。”

　怕趙遲暄與南敘起意，李公公又連忙描補，“若不然，圣人也不會遣咱家來詢問，若換了其他人打殺朝廷命，只怕大理寺的衛士頃刻便會將人抓牢獄，而不是似咱家這般，只求侯爺給一個解釋。”

　“公公不是在哄我吧”

　南敘故作疑，聲音雖，但條理卻極為清晰，“圣人若如公眾所說那般重舅舅，怎問也不問原因，便你來向舅舅討一個代”

　“正常況下，難道不應該是問謝明瑜做了何事惹惱了舅舅，才會得舅舅這般出手?”

　這話有詰問圣人的意思，以臣子的份說這樣的話，是大不敬，可南敘上帶著傷，又是害者，聲調說上幾句替趙遲暄委屈的話，著實人難以往大不敬的事上聯想，只會覺得與趙遲暄都分外冤枉，明明遭了謝明瑜的毒手趙遲暄才不得不出手，反倒被謝明瑜惡人先告狀要給謝明瑜一個代，這樣的惡心事無論放在誰上，誰都都會暴跳如雷，是南敘與趙遲暄修養好，這才沒有當場翻臉，而是溫聲細語問一個原因。

　繞是李公公長袖善舞，聽到這話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可南敘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委委屈屈的聲音仍在繼續，“公必然是在哄我的，舅舅常年領兵在外，甚有機會面見圣人，與圣人的分自然比不得那等趨炎附勢的小人，若小人再是一個誠心的，時不時再說一些舅舅的壞話，那舅舅在圣人心里的分量便會越發輕賤甚至厭惡。”

　謝明瑜手指微，呼吸頓住了。

　這話說得極其直白，只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小人，偏南敘又沒有指名道姓，他若開口，便是對號座，實是被人罵作小人小人也不能辯解。

　謝明瑜了下茶盞，深呼吸調整著氣息。————幾日不見，南敘越發牙尖利。

　見謝明瑜面上的風輕云淡有些難以維系，南敘心里極其暢快。

　對，與謝明瑜的關系就該是這樣。

　被明面罵了，謝明瑜也無從分辨，甚至不能分辨。

　南敘心里暢快，后面的話更是行云流水一氣呵，“可憐舅舅在疆場幾經生死，竟比不得佞小人的三言兩語，長此以往，舅舅如何不寒心?”

　話題陡然一轉，看向拿謝明瑜做筏子來敲打趙遲暄的李公公，“李公公，您莫覺得我說話難聽，可我真的替舅舅委屈，更替北地數十萬將士心寒。”

　李公公變了臉。

　南敘不僅看了他的來意，更反客為主將他的試探敲打盡數還給他。——三軍將士心寒，圣人的江山如何坐得穩?若再激進一些，振臂一呼改朝換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李公公出了一冷汗。

　南敘的話無疑是大逆不道的，可的話卻又是人挑不出一錯的，不曾說半句圣人的不是，只是說佞弄權，圣人被蒙蔽，所以才寒了趙遲暄乃至邊疆將士們的心。

　一切的一切，都在佞上，是佞口腹劍，更是佞挑唆是非，才讓趙遲暄與圣人離心。——端的是苦口婆心勸圣人以正視聽的忠心耿耿。

　“敘姑娘這是說什麼話”

　怕南敘繼續往下說，李公公連忙道，“咱家可以向天發誓，圣人最是重侯爺了。”

　南敘一臉疑，“可既是重，那為何不信舅舅?”“甚至不給舅舅辯解的機會”

　“李公公，您是知道的，舅舅言寡語，遠不及我多言快語，今日若不是我過來了，只怕舅舅便被迫給你一個代。”

　南敘話里的趙遲暄是一朵純潔無辜的白蓮花，那些置若罔聞不把李公公放在眼里的事他仿佛從未做過，“若是這樣，豈不是著舅舅讓舅舅與圣人離心離德?”

　“李公公，這便是圣人想要的結果嗎”

　“這，這哪是呢!”李公公汗如雨下。

　早知道南敘這般難纏，他就不討這個巧宗了。

　————為閹人卻斥責了軍功蓋世的闕侯，這是多大的榮耀!闕侯都對他折腰低頭，以后那些文武百哪個敢對他不敬

　只怕見了他便是見了親爺爺，極盡奉承讓他在圣人面前替他們說好話。

　他打算得極好，可偏偏，闕侯是個寧折不彎的主兒，南敘更是一個綿里藏針人防不勝防的子，這番話說下來，他若是應對不好，那便是坐實圣人與闕侯離心。

　若真是那樣，他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哪里還有日后在宮里橫行霸道的逍遙生活?

　"敘姑娘，您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圣人不僅重侯爺，更看重您，這不，才讓咱家領著謝大人來問個原因。”

　南敘的話讓他無從應答，他只好順水推舟，順著南敘的話說道，“敘姑娘說得極是，圣人那般重侯爺，怎會因為將一切罪責歸于侯爺上?是咱家忙昏頭了，這才忘了替圣人問侯爺原因，是咱家心大意，咱家在這里給姑娘賠罪了。”

　說話間，李公公拿著拂塵起，向南敘賠罪請禮。

　“公公這話便嚴重了，公公是相，哪有相向我一個民賠罪的道理”南敘側避開李公公的作。

　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

　南敘這話雖在恭維他，可在民二字卻咬得極重，像是在刻意提示著什麼，心思昭然若揭。——似謝明瑜這種人都能升發財，作為趙遲暄的外甥，又是這次事的害者，難道就沒有一點補償嗎

　察覺到南敘的小心思，李公公哭無淚，他明明是來敲打試探趙遲暄的，怎弄到最后他卻要給南敘請封

　李公公面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什麼相不相? 咱家不過是替圣人跑的奴婢， 哪里及得上姑娘來得尊貴”

　“姑娘快別打趣兒咱家了，咱家福薄，不住姑娘的話。”

　“公公又在說笑，我一個民，有什麼尊貴的?”

　南敘著帕子，心不甘不愿瞧了一眼被明嘲暗諷的謝明瑜，“就如謝明瑜，以前我能喚他的名字，以后卻是不能夠了。人家現在升了，是糾察百的史，日后我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喚上一聲大人。”

　假的。在做戲。

　憑什麼謝明瑜廢了手就能升發財呢不服!

　也了傷，也要升，人當不了，那就封號升爵位，總之不可能讓謝明瑜在之上。要讓謝明瑜知道，永遠他一頭，更永遠不可能恭恭敬敬喚他一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