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中午，尚揚才等到金旭忙完，他下樓到小區門口，一起去吃午飯。

　還是古飛早上開來的那輛便車，他在駕駛位打電話。

　技科那位姓方的同事已經回了局里，忙活自己的分事去了。

　金旭在車外閑散地站著，朝小區門里張等著，看到尚揚出來，迎上去幾步。

　“怎麼樣？有進展嗎？”尚揚一見面就先問了工作。

　“還行，等會兒說。”金旭道，“這件襯漂亮……有點眼，你是不是還有件差不多的？”

　尚揚朝車里專心打電話的古飛看了看，才以一種抱怨的口吻說：“不就上回被你撕壞那一件嗎？我又買了件同款不同的。”

　金旭愣了下，隨即眉開眼笑，結了，險些就要接出一句下流話，多還顧忌是在外面，最后不太自然地抓了下頭發，又看看尚揚的襯衫領口，說：“你……好看。”

　“你們倆在干什麼？”古飛從車里向外招呼他倆，道，“走，吃飯去了。”

　尚揚道：“古指導請客嗎？”

　他上了后排，金旭也沒回副駕，而是從另一邊也坐進后排去。

　“請啊。”古飛倒是個大方好客的白原人，道，“尚主任吃過我們白原的羊羔嗎？省會這邊都不太正宗，有一家還行，帶你嘗嘗去？”

　尚揚：“……”

　金旭還不知道古飛中午這麼安排，一下笑出了聲。

　去年他倆還沒談，尚揚出差去了白原，地頭蛇金旭做東請他吃過這道特菜羊羔，當時金旭在偵辦一起頗為復雜的拋尸案，尚揚跟人家說，等順利破了案他請客，金旭套路他說到時候還要吃小羊羔，他那時還直著，都沒聽出金旭在拐彎抹角他，一臉正氣地表示，那一定要吃最的小羊。

　等后來真被吃的時候，尚揚才恍然大了個悟，小羊竟是我自己。

　警察能說諧音梗嗎……哦，那倒是真不會扣錢。

　“怎麼？”古飛沒有太明白，以為是飯店選的不合適，羊也不是人人都吃。

　尚揚道：“隨便吃點就行，案子還沒破，別把時間浪費在吃飯上。”

　古飛卻道：“中午沒事了，下午去趟省人民醫院。”

　“要兩點以后才能去，吃火鍋都來得及。”金旭道。

　“是去找黎艷紅做筆錄？”尚揚道，“不是磕到了頭，說腦震嗎？能做筆錄了？”

　古飛道：“能了。”

　金旭一臉嘲諷地說：“都能在病房里開聯歡會了，還不能做筆錄？”

　他把在案發現場的發現，向顧問匯報了一下，古飛時不時兩句，補充一些細節。

　最后擊點的問題，把尚揚也給迷到了，說：“如果這麼近的距離發鉛彈，都沒能打穿擋風玻璃，這槍械的殺傷力很弱啊，還要很高的準度，我只能想到一些小型號的特制手.槍，可大部分都很見，普通軍警人員都很難接到，我國民間不大可能流通這種罕見的槍械。”

　“我們也想不通。”古飛道，“上午還請技偵部門的槍械專家，搞了幾個實驗，也沒有什麼合理的結果。”

　他們和那位技員小方九點多就回了市里，請槍械專家進行了數次實驗，本來是想也可能這不合理靠理原理能解釋，結果試了兩個多鐘頭，反而更加證明了，就是不合理。

　古飛從后視鏡看金旭，道：“也許你找到的那個擊點，它就不是擊點。其實樹擋眼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兇手可能前天也就是想先試試，能打中就打中，打不中再嘗試其他殺人方法，運氣好，一槍就中了唄，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功的概率吧？”

　尚揚心道，不是吧，古指導你這是放棄思考了啊！

　“嗯，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金旭卻認真地表示了部分同意。

　尚揚：“……”

　金旭接著道：“其實咱們現在連個新嫌疑人的目標都沒有，沒準這案子還就是隨機犯案，兇手是個反人類的瘋子，在山上隨便一輛車打著玩的，剛巧黎艷紅和郝小兵就這麼倒霉，撞上了。”

　古飛：“……”

　金旭道：“你們說，是一個沒做好萬全準備的兇手，運氣棚，一槍就打中了五六十米外高速行駛的車輛擋風玻璃的概率高？還是一個做好萬全準備就想殺個人的隨機殺人兇手，被黎艷紅和郝小兵上的概率高？”

　古飛：“……”

　尚揚一臉學生答題似的回答道：“那當然還是隨機殺人的概率高一點。”

　但他說完就明白了金旭的意思，兇手有可能靠概率作案，但警察絕不能靠概率去破案。

　古飛也領會到了這層意思，喪氣地認錯：“是我著急了，不該浮躁。”

　三人進了餐廳里，決定不吃羊，古飛就選了這家省廳周邊的融合川菜館，看樣子他是客，飯點來的，進門還能順利問老板要到一個包間。

　吃飯時，三人繼續聊這案子。

　“如果真是隨機殺人，你這案子更難破了。”尚揚有點擔心真是隨機案，道，“如果是隨機殺人的話，你們要去哪兒抓兇手？現場連有效證據都沒有，那是大海撈針了。”

　古飛愁容滿面，簡直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金旭無所謂地說：“先查清楚才知道是不是。”

　尚揚也道：“下午就去見黎艷紅了，這次也許能說點什麼有用的信息，不是說和死者郝小兵還不錯嗎？應該也很想快點抓到兇手。”

　“希是這樣吧。”金旭語氣平平地說了這樣一句。

　他對害者之一的黎艷紅，也是持懷疑態度，不過他在辦案中，一向對所有涉案人員都是這種態度。

　這點其實很讓尚揚到佩服。人是，很難沒有自己的立場，可是到了刑警辦案工作中，一旦有了傾向的立場，對工作的破壞是極大的。

　刑警們日常接到的盡是游走在黑白灰之間的人，這注定是一個很難有溫度的職業。

　從事這份職業的金旭很有種殺伐決斷，絕不會被絆住腳步的氣勢，還酷。

　金旭不知道自己又在尚揚心里上分，敏銳地發現了他正在看自己，被看得還有點不好意思了，了耳朵，又了臉，眼神詢問尚揚：看什麼？

　尚揚只是對他笑。

　他也不知道尚揚在笑什麼，莫名其妙了幾秒，對尚揚做了個兇神惡煞的表，逗尚揚玩的。

　尚揚樂得差點噴飯。一時又想道，每當從職業里暫時離出來的時候，金旭又是一個生活極其簡單、還經常會有點笨拙的男的，一點都不殺伐決斷，也不酷，有時候還可。

　之間不需要肢接，單是眼神流，就理所當然很有種旁若無人的熱辣。

　古飛就是旁若無人的那個“人”，面無表道：“你們倆差不多點得了，辣子都沒你們倆的火辣。”

　尚揚跟他越發了，被調侃也不像一開始那麼不好意思，低頭吃飯不接話，就當沒聽見。

　“管閑事。”金旭道。

　“忘了說，剛才在你家小區門口，我接的那個電話，是管部門打來的。”古飛道，“你們猜是什麼事？”

　金隊長態度明確地不猜。

　顧問積極響應道：“是……是不是安全帶的事？”

　古飛打了個響指：“猜對了！”

　金旭一臉無語。尚揚還是很高興的，道：“你先改了你這說半句留半句的病，沒有領導會喜歡這樣，影響你升職。”

　“真的嗎？”古飛道，“……先說正事，是這麼回事，車禍發生以后不是有個過路車輛發現的嗎，那個報案人，今天上午又去警隊報了一次案。”

　那位報案人當時途徑事故現場，打了報警電話，還拍了一段幾秒鐘的現場視頻，發給了朋友。

　本來是做好事，回去以后也很關注這個新聞，結果昨天晚上和朋友又聊起這件事，隨手又打開那段視頻看了看，發現視頻里的現場，和警方對外公布的現場信息不一樣。

　報案人糾結了一晚上，今天上午又去了警那里，出示了視頻，視頻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死者的安全帶本就沒系。

　而隨后就趕到現場進行施救的警，確信自己當時看到死者是系著安全帶的。

　“這說明什麼？”古飛一邊開車一邊道，“法醫的鑒定結果，郝小兵在第一次撞到防護欄后，當場就昏迷，是在休克中死亡的，一個休克的人能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嗎？車里只有兩個人。”

　現在剛過中午一點，三人在去省人民醫院的路上，古飛和黎艷紅約的是兩點做筆錄。

　坐在后排的金旭道：“黎艷紅只是輕傷，完全有力氣給郝小兵扣上安全帶，可為什麼要這麼做？”

　古飛道：“不知道，問問，上次說磕到了頭不記得，這回有證人有視頻，看怎麼說。”

　尚揚想到了什麼，又不太確定。

　金旭注意到，問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這……”尚揚不太自信地說，“我看新聞，評論里有網友說，道德模范，怎麼會不系安全帶。”

　古飛道：“這什麼邏輯？道德模范又不是圣人，再說圣人也不是就不犯錯誤。”

　“我只是有這麼一個聯想而已。”尚揚也覺得這聯想的邏輯有點脆弱。

　金旭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覺得，黎艷紅可能有比較重的模范包袱？”

　尚揚道：“假如說，黎艷紅在那麼一個生死存亡的時候，還要給郝小兵扣上安全帶，這麼一個沒有邏輯的行為，有沒有可能，只是因為不想讓大家知道，這個道德模范的丈夫竟然開車不系安全帶。”

　古飛一臉匪夷所思，對顧問出言不敬：“尚主任，你到底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尚揚：“……”

　“很有可能。”金旭道，“比兇手被樹葉擋著眼，隨便開一槍就能打中目標的可能，高得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古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