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 九月下旬，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到了，今年八月十五是個周一, 正好和周六日拼一起，湊了三天法定假。

　周五傍晚臨下班, 尚揚忙完了手頭的工作, 翻著手機里的點評APP，想找家餐廳，晚上出去吃個飯，看了幾家, 犯了選擇困難癥。

　他發微信問家里人：火鍋、日料、素食、茶餐廳, 選一個。

　家里那男的就沒想, 憑著本能秒答了：都行, 不挑。

　可很快又補了句：我做吧, 你想吃什麼我買菜去。

　尚揚心知這家伙就是不想出去消費，故意說：不, 我想吃法餐，13道菜那種。

　這13道菜法餐是有來由的。

　他倆大學時的班長, 現在在母校公大任教。班長和兩人的關系保持得很好, 前幾天聽說金旭又來了北京，便豪爽地請客做東，去了家法餐廳，味道如何另說, 是法餐繁瑣的點菜流程就把金旭搞得很不自在，結賬時再一聽價格更是覺得不值。

　當著班長面沒好意思說, 回家后他跟尚揚吐槽說, 法國人投降那麼利索, 吃個飯為什麼這麼啰嗦？

　尚揚又說要去吃法餐，金旭回了個“吐”表包。

　這時，有人來敲主任辦公室的門。

　“門沒鎖。”尚揚應了聲，把手機先放一邊。

　一個男青年推開門，是尚揚去西北前挑的那名實習助手，公安大學應屆生，名字高卓越。

　高卓越沒進來，就站在門邊問：“尚主任，假期這三天有沒有工作安排給我？”

　尚揚道：“沒有，就正常休息。怎麼了，著急干活？”

　這話開玩笑的分居多。

　尚主任對這實習生還是比較滿意的，從西北回來后這十來天里，這個公大師弟表現得很好，服從安排，勤懇好學，為人也不張狂，在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里，格能說是非常穩重了。

　這個月所里沒安排基層搞調研的出差計劃，大概會在國慶后，才讓尚揚帶助手到南方去一趟。

　因而中秋期間無事不忙，他不會找實習生臨時加班。

　“不是，”高卓越先笑著回答了尚主任的玩笑，又正經解釋道，“我本來這個中秋不準備回老家了，如果這三天你找我有事，我也隨時都能上崗。剛才家里來電話，說我爸痛風犯了，我想著要是沒事，就還是回家去看看況。”

　尚揚記得，他家是在華北南部的某市，高鐵來回應該很方便。

　“痛風嚴重嗎？”尚揚關心地問了幾句高父的，然后道，“你放心回去，有事需要幫忙就給我打電話。”

　等高卓越走了，辦公室門一關，尚主任把溫文有禮、平易近實習生的方態度一收，拿起手機來，不自覺地換了副使壞的表，繼續跟家里那人約晚飯。

　剛剛過去的這幾分鐘里，對方又發了幾條過來。

　金旭：我不想去，要不你就再約班長一起？我和狗在家等你。

　他發完后，可能是看尚揚不回他了，以為自己表達得不妥當，把尚揚給惹得不高興。

　他就問：不是生氣了吧？沒別的意思，貴就算了，它也不對我的口味。

　還沒等到回復，他又說：那你下班回來再商量，行不行？

　最后一條是三分鐘前的。

　尚揚正要告訴他，剛剛是實習生來了一趟，還沒打字，手機一震，金旭發了張照片來。

　金旭：我穿這去法餐廳行嗎？上次穿得太隨便了。

　尚揚：“……”

　說著不去不去，結果把要穿的服都搭好了。

　照片里是一放在床上的服，淺襯衫加黑。

　子肯定是警，這人除了各種警就沒別的子。襯衫還是前幾天尚揚網購剛買給他的，新的，洗了熨了就掛起來，至今還沒穿出去。

　當時和襯衫一起，尚揚還給他網購了子，但是尺寸不合適，又退了。這人腰的比例有點“問題”，腰合適了子就短，長合適了腰又很多。他自己也說就從來沒買著過合適子，只有定做的警最合。

　他天天出門幾趟，早上遛狗、白天買菜、晚飯后跟尚揚出來散步順便再遛狗，就穿一件或深藍或全黑的短袖，早晚天涼也套一件黑的或藍的薄外套，再柜里隨手一條警，反正警長得都差不多，打扮得活像個退休老頭兒，也就仗著臉帥材好，那麼隨便穿著就出門了。

　尚揚本來沒真想去法餐廳，純粹逗逗這節儉持家的男的，這下看他服都準備好了，便回他：行，好看的。

　金旭仍做出最后的掙扎：找一家價比高的，別去班長請過的那家，班長敗家子。

　尚揚在辦公室里笑出了聲，說：班長那麼大方款待你，你背后說人家，這樣好嗎？

　金旭道：班長不知道那家的價格，以前去肯定不是他自己買單，最后結賬的時候，我看他都差點哭出來。

　班長也是摳門一男的，八是家里人帶他去過，怕他心疼錢，謊報了結賬數額，他就也不是很清楚那家真實的價格。

　下班時間到，尚揚收了東西回去過三天假，下樓又遇到高卓越。

　這實習生走在前面打電話，也沒注意尚主任在后頭。

　“也是個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兒，有事要好好跟說……”高卓越像是在開解電話那頭的什麼人，說道，“我晚上高鐵下車大概九點多，看況吧，今天太晚就明天，我找個時間，也跟聊聊……沒事沒事，跟我還客氣什麼……好，掛了啊，回去見。”

　他掛了電話，一轉樓梯彎，看見了尚揚，忙站住請尚揚先走，自己落了一個臺階跟在后面，主搭話問：“主任，中秋節出門玩嗎？”

　尚揚覺得這實習生很有意思，不是這一回，平時就有發現，高卓越既會討好各路上級但做得不明顯，不招人煩，也比較有分寸，上班就只說工作相關的話，下班時間到上級，聊閑天也聊得很自然。想來遠在西北的古飛，年輕時估計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不出去了，懶得跑，等國慶還得再出門。”尚揚道，“說起來，國慶是要去你們省，去參加一個大學同學的婚禮。”

　要結婚的公大同學也在華北南部，是高卓越家所在那個地級市的隔壁市，夏天就通知了同學們說國慶要辦婚禮，那里離北京不遠，高鐵當天去當天就能回來，尚揚和這同學關系不錯，一早就答應了會去。

　高卓越道：“那離我們市很近，到時候主任參加完同學婚禮，如果想溜達溜達玩一下，我可以推薦一下哪兒好玩啊。”

　“行，到時候看況。”尚揚道。

　在單位大院門口，兩人分別，高卓越要搭地鐵去火車站坐高鐵回家，尚揚就住在單位后面，距離不到一千米，上下班都步行。

　“中秋快樂，和父母好好待兩天。”尚揚道。

　“中秋節快樂！”高卓越對尚揚揮揮手，開心地背著包大步走了。在外求學、工作的年輕人，回家和父母團聚，往往就是最幸福的事。

　尚揚散著步回家，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遠遠看見一個一黑的高個男的，背對著這邊，一手提了剛買的水果，另一只手提著裝了狗狗拾便的袋子，站在門口，正跟一個牽著小狗的阿姨聊天。

　看這段比例，不就是自己家那買不著子的男的？

　但看那阿姨，尚揚是不太認得，但尚揚認得那小狗，也是這小區的住戶，平常見了會跟他家狗玩一下。阿姨表神神，說話聲音也不大，聽不出來是在說些什麼。

　尚揚朝邊上看了看，分明沒看見自家狗，別是沒栓繩給跑了吧？金旭這家伙怎麼只顧著聊天？

　他快走幾步，并狗名：“白？”

　他這小狗的大名伊麗莎白，別男，已經絕了育。幾年前剛把小狗抱回來的時候，它上雪白，腳發黃，就給起了這個名，出自當時風頭正盛現在過了氣的畫片里頭的，一只外星鴨子。

　但這狗腦子不是很好使，全名它經常反應不過來，久而久之，就簡化了，只最后一個字。

　“白白！”尚揚又了一聲，仍沒看見狗，自己也走到了那兩人跟前。

　金旭回過頭，尚揚這才看見，他那小馬爾濟斯被塞在金旭的休閑外套里頭，拉鏈拉到半口，前出一只小狗頭。

　狗聽見尚揚它名兒了，激得朝外頭拉，尚揚一手把它提出來摟著。

　那阿姨認出了尚揚，結束與金旭的神對話，還熱沖尚揚打了聲招呼，匆匆拉著小博走了。

　“它不想走路，非讓抱。”金旭解釋說，他兩手都占著，沒法抱，就把小狗塞服里了。

　“它讓抱你就抱？你也太慣著它了。”尚揚說著，無地把狗放地下牽著走，并說金旭，“你才來了倆禮拜，它胖了至兩三斤，醫生讓它多運，不然會得心臟病糖尿病脂肪肝……”

　那狗小心地看尚揚，未必知道是說什麼，但知道肯定是在說它不好。

　“哦。”金旭對狗說，“你爸在對你進行外貌辱。”

　“……”尚揚恨不得當場也辱一下他，但使勁看看，這人的外貌實在是辱不了，除非昧著良心，最后悻悻地忍了，又問他，“你跟那阿姨聊什麼了？”

　金旭道：“找我反映，說樓上住的鄰居兇神惡煞，深居簡出，似乎可能，是個逃犯。”

　尚揚：“……”

　金旭的個人氣質過于突出，誰看見他，都會第一時間懷疑他是公安，要麼就覺得他是當兵的。

　而尚揚在這小區住長時間了，他當然也不會主跟鄰居介紹自己的職業，可也沒鄰居問過他，你該不會是警察吧？

　“那阿姨……有法治觀念。”尚揚回憶說，“去年找小區保安，說們家那棟樓有不法活，大中午的不睡午覺，聚眾賣.，把給吵醒了，結果保安報了警，片警把樓上樓下都敲開門看況，是有一家高中生放了暑假自己在家，看片，聲音開太大了。”

　金旭做過片警，對這些烏龍事不陌生，但還是聽得笑了起來。

　“片警不會哪天來敲咱們家門吧？”兩人一狗進了樓道，等電梯，金旭輕聲道，“有時候，你聲音也不小。”

　尚揚：“……”

　金旭休大假，來北京住進他這家，時間還不到點倆禮拜。

　這一對男的，一早一晚，風雨無阻，幾乎沒一天落下過，比吃飯睡覺更積極，比上班打卡更準時。

　剛開始還講點禮義廉恥，關著門，但在臥室里頭也有響兒，把小狗給急得，又是撓門又是唧唧汪汪地，沒幾天，人不要臉了，狗也習慣了，天天急好幾遍它也很累，這之后，別說關著房門它看不見了，有時候倆男的在客廳在廚房，親得唧唧嗚嗚火花帶閃電，小狗倘若不困，想看就看會兒熱鬧，不想看就直接倒頭睡了，吃多了會膩，片看多了也煩。

　上樓進了家門，兩人都去換服，準備出門吃飯去。

　金旭換他自己搭好的那一，尚揚則是要把警用襯換下來。

　剛開始倆人還各自換服，一邊聊等下去哪兒吃飯的事，首先排除了法餐……

　聊到半截不聊了。

　外頭啃玩的小狗支棱起耳朵聽了聽……來了，這悉而煩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