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矜予非常確定,地鐵上的乘客是在一瞬間消失的。
空的地鐵突兀地停在兩座站臺之間,過車窗玻璃看去,兩面都是墻。本不需要特意去其他節車廂檢查,就好像過年期間的中都市地鐵一樣,站在中間車廂向兩旁看去,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所有人都不見了,除了……
蕭矜予深吸一口氣,平緩了因張而加速的心跳。他轉過頭,不聲地打量起旁這個戴眼鏡的男人。
除了這個男人。
蕭矜予對這個男人還有點印象,因為兩人是在同一站上車的。他們上車時地鐵早已沒了座位,兩人都只能拉著塑料扶手,隨波逐流地在人群里。
“怎麼回事,人呢?!”
眼鏡男個頭不高,比蕭矜予略矮半個頭。他自然也一眼就發現地鐵里突然只剩下他們兩人。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沒想過自己這輩子能遇到這種怪力神的場景。這眼鏡男一下子慌了神,不斷詢問蕭矜予:“我剛才好像沒睡著,人呢,這人都去哪兒了?”似乎這樣連珠炮似的詢問,就能緩解自己的張與害怕。
眼鏡男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鐵車廂里不斷回。
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慌張永遠是最無用的應對方式。蕭矜予的大腦迅速轉,腔里原本砰砰狂跳的心臟也靜了下來。他徹底冷靜了頭腦,眸深沉,鎮定道:“這位先生,人確實是在一瞬間消失不見的。”
就好像溺水時抓住救命稻草,有一個人回答問題就能更加安心。“那現在是什麼況,這趟地鐵我每天上下班都坐,從來沒這樣過,從來沒有!”
“你先冷靜一下,先生。”
眼鏡男猛地滯住。
見這眼鏡男終于不再發問,蕭矜予輕輕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首先先確認下,我的手機是沒有信號的,你有嗎?”
眼鏡男趕忙也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再抬頭:“沒!”
果然。蕭矜予道:“正常在地鐵里,我們的手機都是有信號的。這樣的況只能有兩種答案。第一,有人在進行惡作劇。可能是什麼特殊的整蠱綜藝節目?用了信號屏蔽。但是他是怎麼讓人在眨眼間全部消失的,這我想不到答案。”
人是一種從眾。當一個人開始理智地分析局勢,其他人也會為了合群,加其中。眼鏡男的依舊有些哆嗦,但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也分析道:“或許,是有人用什麼迷|幻|藥把咱們都弄暈了,然后把其他人弄出地鐵,只留下我們倆?”
蕭矜予看了他一眼:“先不說有沒有這麼神奇的迷|幻|藥,就算有,那他做得太細致了。”
眼鏡男疑道:“細致?”
蕭矜予打開手機:“現在是早晨8點45分,我是8點20分離開家的。從我家到地鐵,步行需要十分鐘,等了兩班地鐵我才上來,那大概就是8點40分上的車。大費周章地把我們弄暈,還順便把我們兩的手機時間都調回正確的時間。”
眼鏡男立刻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時間,確實是8點45分。
蕭矜予:“這樣的綜藝節目,或者惡意整蠱,都實在太耗費力了。”
一件事是否值得去做,需要權衡做它需要付出的代價,和達它可以獲得的利益。
也就是簡單的四個字:權衡利弊。
蕭矜予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值得別人這麼興師眾……
突然,黑發青年雙目。
媽媽?!
難道說,有人發現了媽媽的,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是為了把他困在這里?!
等等,必須冷靜,先冷靜。就算是發現了媽媽的,完全沒必要刻意困住他。他上課的時候會一整天不在家,只需要趁他不在家上門就行了。而且被困在這列地鐵里的人并不止他一個,還有……
角微微揚開,青年俊秀的臉龐上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蕭矜予看著旁故作鎮定的眼鏡男:“無論如何,我們已經被困在這里了。不如先自我介紹一下。”偏長姣好的眼眸彎出一個和的弧度,蕭矜予笑道:“我蕭雨,下雨的雨,怎麼稱呼。”
長相永遠是人類不可忽視的重要優勢。
一個清秀好看的年輕人對你釋放善意,還是在這樣一個讓人忐忑不安的環境里,眼鏡男雖然是個男人,也不由心生好,對眼前的年輕人產生了一依賴。他忙不迭地介紹自己:“我趙知新,知道的知,新舊的新。”
蕭矜予點點頭:“趙先生,如果我們真的是被人整蠱了,那就得先了解一件事。”
“什麼?”
“為什麼選擇的是我們?”
趙知新倏地愣住。
對啊,為什麼選擇的是他們兩個?
趙知新雖然不算太聰明,活了二十多年,大學畢業后一直渾渾噩噩地上班混日子。但他不是傻的。蕭矜予這麼一說,他也立刻思考起來。
選擇他,真的是毫無理由!
他家境平凡,父母都是普通人。從小到大,永遠不是人群中最優秀的那個,也不是最不的那個。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平均值。大學上了個普通的本科,工作也是中都市最常見的文職人員。就連外貌,都沒有一點突出的地方。
等一下……
趙知新突然警惕起來,他默不作聲地向后倒退半步,盯著蕭矜予:“說實話,我的人生普通到隨便在地鐵里一找,每節車廂能找出至十個和我一樣的。什麼綜藝節目、整蠱惡作劇,找我一點道理都沒有,但是你不一樣。你長得好看,一看就像明星。”
就這樣?所以……和媽媽沒有關系?
心中松了口氣,表面上卻沒有任何變化。蕭矜予蹙起眉頭,沉思片刻,問:“你是以為,我也是整蠱的其中一員?”
趙知新:“不是嗎!”
蕭矜予:“當然不是。趙先生,我是中都大學的學生,和你一樣,我的人生也是按部就班的,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不過有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在這種時候,我們必須互相信任,所以我剛才有件事騙了你。”
趙知新張地睜大眼。
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蕭矜予遞給對方。
“我蕭矜予,并不是蕭雨,這是我的學生證。趙先生,和你一樣,其實我也早就在懷疑你,所以沒對你說出真名。但是聊了這麼久,我覺得你沒有撒謊。”青年眼神堅定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蕭矜予語氣真誠:“或許你還是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況。”
趙知新低頭看著手機上的照片。
這是一張手機拍攝的中都大學的學生證。藍底的背景上,穿著白襯衫的黑發年輕人目淡然地注視前方,模糊的照片并不能掩蓋其清冷出眾的氣質。而學生證的左側也清晰地印著三個大字——
『蕭矜予』
心里懸起的大石頭倏地落了地。趙知新心道:看來他真的沒有騙我。現在是我更了解他的信息,還知道他是中都大學的學生。相反,他對我一點都不了解。所以是我占據了上風。
趙知新松了口氣,道:“不好意思,剛才懷疑你。不過說真的,小兄弟,實在是因為我的人生一直都太普通了。你們這種從小比較出眾的人可能不懂,突然冒出這種事,我很難接。”
蕭矜予看了他一眼。
其實這和人生普不普通沒有關系,哪怕是世界首富忽然遇到這種況,也會難以接。
人可能會懷疑一次,但是當自己的懷疑被證實、對方的謊言被破后,很有人會懷疑第二次。
所以,趙知新說的幾乎一定都是真的。
蕭矜予笑了起來:“我和你一樣,趙先生,我也一直很普通,不知道它為什麼會選擇我。不過也是我先瞞了你。所以現在我們確認了兩件事,第一,地鐵真的沒人;第二,我們聯系不到外界。”
建立起信任后,連趙知新自己都沒發現,他下意識地往蕭矜予旁靠近了幾分。他點點頭:“嗯對。對了,還有,蕭……矜予,”有些別扭地說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趙知新問:“你剛才說了,我們現在遇到的這況除了可能是整蠱惡作劇、綜藝節目,還有一種可能是什麼?”
蕭矜予默了默:“你沒想過另一種可能麼,趙先生。”
趙知新張了張,卻說不出話。
蕭矜予著他這番模樣,知道他心中也早有了答案。
是的,正常人都會想到那個答案。
“或許……”
“我們撞鬼了。”
***
整蠱節目和撞鬼,真要去選擇,趙知新一定寧愿是前者,而蕭矜予卻不知道該作何選擇。
這兩種結果還真不好說是哪個更有利點。
人作怪,鬼弄人。
前者的人既然能干出這樣的事,那早已超出了法律道德允許的范疇,他們能不能活著出去并不好說。
后者既然是鬼,那直接將他們殺了也很合理。但他們既然活到了現在,就證明這鬼也不一定非要他們死不可。
無論如何,先理眼前的況。
蕭矜予分析道:“突然消失的乘客已經消失了,我們再去想這件事也無力回天。趙先生我先確認一件事……在人消失的時候,你有聽到一道地鐵廣播麼。”
趙知新回憶起來:“地鐵到站……哦對,地鐵廣播里說,到了個白院子站!”
蕭矜予沉了神:“中都市地鐵里,沒有白院子這一站。哪怕是因為輻封閉的站臺,也沒有白院子的。”
趙知新臉難看起來:“所以我們難道要去找這個什麼白院子?”
思考片刻,蕭矜予:“這件事奇怪的。既然說到站了,那就該到某個站臺,哪怕是一個荒廢無人知道的站臺。可現在,我們很明顯停在兩個站臺中間。而且按理說,到站了,那至該開個門。”
趙知新:“別了吧,還是別開門了……”
蕭矜予擰眉頭,輕聲重復:“白院子……”他敢肯定,自己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誒你快別說了,這東西聽上去怪恐怖的。”
蕭矜予抬頭看他:“既然廣播這麼說了,那這個白院子肯定是條重要線索。”
趙知新抱著雙臂,只覺自己渾的皮疙瘩都起來了。漆黑的地里,空的地鐵車廂,再加上那什麼莫名詭異的白院子。
然而蕭矜予已經不再太理會他了。
確認了這件事十有八九和媽媽沒關系,那當務之急只剩下離開這里,他沒有時間去安別人害怕的緒。
趙知新并沒有察覺到蕭矜予的態度不像之前那樣熱真誠,他靠在蕭矜予的邊,有些后怕地看著四周的空氣。
“白院子……”
蕭矜予不由再次重復了一遍。他神冷凝,在心中幾乎將這三個字拆碎了,細細思索。
趙知新:“誒你別再說……啊!”
“砰!”
車門驟然大開,金屬材質的平移門轟的一聲砸進兩側凹槽里,震得車門上的玻璃發出嗡嗡的聲響。
趙知新嚇得驚呼出聲。
蕭矜予也倏地愣住,他立刻抬頭看向敞開的地鐵大門。
只見地鐵里的燈過大開的車門照向門外,約約竟然好像不是一堵墻,而是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白影子。
明明剛才蕭矜予親自檢查過,地鐵兩側都是墻,可現在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白的東西。
神頓時冷了下去,蕭矜予走到地鐵門旁。
趙知新驚恐道:“你別過去啊!”
蕭矜予沒有回應,他站在地鐵門口,向外看去。
那個白的,是個建筑!好像一座白房子。
白房子并不大,遠遠地落在黑暗的深,距離地鐵車門大約十米的距離。蕭矜予目測了一下,那房子最多一兩米的高度,說是房子,更像是一個小的別墅模型。
轉過,蕭矜予冷靜地問:“出去嗎?”
趙知新:“別、別了吧……我覺地鐵里更安全。”
“在這里,永遠出不去。”
下一刻,蕭矜予直接收回視線,抬步出電梯。
“喂,蕭矜予!那東西突然出現,那麼詭異,你別去啊。”
腳步頓住,蕭矜予不由一怔。
……詭異麼?
一棟莫名出現的白小屋子,矗立在無邊的黑暗中。確實好像很恐怖的樣子,可惜他所有的恐懼都在那天晚上,媽媽歪著腦袋開門迎接他回家的那一刻,全部消失殆盡。
媽媽……
蕭矜予的目堅定起來。
他要離開這里。
影幾乎融進黑暗,蕭矜予大步走到那白建筑面前。看清了白房子的外貌后,他喃喃道:“果然麼……”
趙知新在地鐵里高聲喊道:“蕭矜予,那是什麼東西?”
蕭矜予回過頭:“冥宅。”
“啊?”
蕭矜予的聲音幾乎沒有波,他淡定重復:“冥宅。”
趙知新:“什麼名宅?”
青年俊秀的臉上沒有半分表,他一字一句,再次重復了最后一遍:“死人住的屋子知道嗎?”
地鐵里的眼鏡男慢慢張大。
“給死人的屋子,就冥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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