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緒漸漸平復，老太太又很善解人意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唉，大概是人老了，這張老啊，越發刁鉆了！我都沒臉外頭說去！”

晏驕趕道：“話不好這麼說，這閑著沒事兒，誰不想吃幾口可口的？這不怪您。”

頓了頓，又忍不住替趙嬸子說話，“其實，也不好怪趙嬸子……”

老太太拍拍的手，“我懂。”

趙嬸子還是上一屆平安縣令招來的。上屆縣令自己養著兩個廚娘，對公家的自然不上心，只要健壯能干就好。

龐牧本就是個念舊的人，也不擺什麼新上任三把火的譜兒，除了幾個要職位，衙門上下基本還維持了原本配置。

兵馬未糧草先行，龐牧深知伙食的必要，還特意增加了伙食開銷，而趙嬸子也確實兢兢業業的改善伙食質量，比如說：隔三差五就會燉。

奈何的技實在有限，勤快和能吃苦對改善口味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即便是買了，也只會清水燉，燉的稀爛……

這菜是菜，是的，真的十分涇渭分明了。

這也確實是時下普通人家最推崇的做法：

燉畢竟積大，一家人都能多吃幾口。

青壯男人們倒罷了，正是能吃的時候，也不計較什麼口味，能填飽肚皮，還有吃，沒什麼不滿足的。

唯獨就是可憐老太太了……

偏又是個識大的，不肯為這點小事打擾兒子，只是忍耐，偶爾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挑個由頭，買點吃食打打牙祭。

晏驕不知道各中，只是覺得岳夫人太過自律了些，“龐大人是個孝順的，如今也不差這一星半點兒的，您這樣的份，院兒里單獨開個小廚房也就是了，何苦來著？”

可老太太苦了一輩子的人了，一切都了習慣，哪兒說得出口？

晏驕也知道習慣難改，當下笑道：“也不差什麼，我饞呢，又折騰著吃，您老若不嫌棄，日后也嘗嘗。對了，今兒就有一份兒呢，就當晚飯了。”

“瞧瞧這事兒鬧得！”岳夫人十分慨，到底覺得自己給小輩們添麻煩了。

哎，真是個好姑娘，難得又展樣大方，還這般人。

是個不欠人的，想了下，就說：“我記得前兒，有德布莊的人不是送了你許多料子？你還說不知怎麼弄。正好，我是個慣會做裳的，你若信得過，我幫你裁兩秋裝？”

老太太不說，晏驕這幾天都把這事兒忙活忘了，當即很高興的道：“那您老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不瞞您說，我呀，真是不會做針線。”

“你有正經本事，何苦非做針線？”岳夫人是見過世面的，思想也活泛，并不在意，“天闊還說，過幾天要給我請個針線娘子。我這年紀大了，許也做不了幾年了，我們娘兒倆總不好見天外頭訂去，也不方便，這倒也罷了。”

見晏驕微微有些茫然，又笑著解釋說：“你們家大人，字天闊。”

“哦，”晏驕笑了，“這可真不錯，正合他為人呢。”

天闊，天高海闊，還真就像龐牧這個人，高高大大，敞亮的很。

“是吧？”見這麼說，老太太就更高興了，當即站起來，興致的說，“走，挑布去，若你那兒沒合適的，我這兒多得很呢，幾輩子穿不完！別看現下還熱，轉眼就是中秋，接著就涼了。夏衫趕著做一，余下的都是秋冬……”

龐牧屢立戰功，老太太又是誥命夫人，逢年過節宮里的賞賜就沒過，如今私庫里堆得滿滿當當，只是不知傳給誰。

岳夫人的審很是不錯，配大膽，偏偏效果還不錯。

在邊關待了許多年，又常跟著東跑西顛，對利索的騎馬裝和一類很有好。尤其看晏驕也是個爽利人，便著力推薦了幾個樣子。

晏驕自己對穿著打扮沒什麼特別的要求，而且對時下流行一點兒頭緒也沒有，索全有老太太做主了。

不好意思的，覺得麻煩人家，可也不知為什麼，老太太瞧著格外高興。

一老一這麼說說笑笑，困勁兒也就過去了。

晏驕見時候差不多，跟岳夫人說了聲，徑直去了廚房。

這會兒淀水已經沉淀好了，又將洗出來的面筋上鍋蒸，順便熬了辣椒油，調了麻、砸了花生碎，又燙了一點綠豆芽，最后將趙嬸子們搗的蒜泥跟香醋一并攪拌。

阿苗小尾似的跟在后頭，幫著端盤子端碗，看的直咋舌，“娘咧，一道吃食竟這樣繁瑣。”

平時看趙嬸子做飯可簡單了，洗洗剁碎丟到鍋里煮就是，哪兒有這許多講究？

晏驕笑道：“還沒完呢。”

這才發現沒有平底鍋，想了下，就找了個過節裝餃子的大托盤，在盤底刷了一點香油，倒一層淀水，上熱鍋蒸了。

因為最初就考慮到見者有份，弄的分量也大，反復多次之后，就得到了一大摞半明的面皮。

見晏驕也跟切面條似的擺弄，看了半天卻不上手的趙嬸子主請纓道：“好姑娘，這個我會，你且歇著吧！”

忙活半天，晏驕也確實累得慌，肩膀脖子酸痛得很，便順勢班，“那就有勞了。”

“姑娘也忒客氣，”趙嬸子干勁十足的挽著袖子，朗聲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本事不濟呢，您又大方，不擋著我師，我激還來不及呢。再說了，您做了，不得我也吃兩口，哪兒能一點兒活兒不干！”

做飯口味暫且不提，趙嬸子畢竟是打小廚房里做慣了的，一應基本功比晏驕這半吊子強了不知多倍。

那面皮又又，也不敢使勁，才剛切的時候就跟耍馬戲似的。

可這會兒到了趙嬸子手下，瞬間聽話，都乖乖疊好了，刷刷刷挨切。

“您可真厲害！”晏驕由衷的夸贊道。

趙嬸子不覺抬頭，兀自謙虛，“也就這點兒本事了。”

說著，幾個人就都笑了。

沒多大功夫，一大盤子多斤面皮都給趙嬸子刷刷切完了。

偏還跟沒過癮似的，又順道切完了黃瓜，提著大刀，中氣十足的問道：“晏姑娘，咱們還切什麼？”

晏驕笑個不停，“暫時沒了，回頭再有什麼想切的，保證頭一個找您這將軍。”

邊說邊將切寬條的面皮放到大盆里抖開，又把提前準備好的面筋塊、花生碎、黃瓜、豆芽什麼的撒上，最后痛快的倒麻、香醋、蒜泥等。

考慮到可能有人不能吃辣，只放了一點調味，剩下的辣椒油全都單獨盛著。回頭誰覺得不過癮，可以自己再加。

阿苗幫著攪拌，才幾下就口水泛濫，“這味兒可真好聞。”

潔白的面皮又彈又，上面均勻的沾滿了香噴噴的麻，酸溜溜的香醋，紅彤彤的辣油，味兒越拌越大，酸酸甜甜辣辣，好開胃呀。

分明才吃了飯不久，忽然覺得又了似的！

“吃呢，當飯吃也，”晏驕先自己嘗了味兒，馬上就給阿苗和趙嬸子盛了兩份出來，“不吃的，權當開胃點心了，來，嘗嘗吧。”

面皮和大部分原料都一直在井水里鎮著，涼的，在這秋老虎盛行的午后尤其突出。

一口下去，順著管兒一路涼，整個人都清爽了似的。

晏驕單獨分出來幾份，剩下的全都是大盆裝著，又盛了些飯前做好的小黃瓜咸菜。

“這幾份給前頭大人們送去，大盆的給當值的衙役、門子送去，天熱，又有案子，瞧著大家都累得狠了，權當調節了。”

小咸菜脆生生的，一口下去水四溢，口舌生津，越發胃口大開了。

趙嬸子吃的抹舌的，“晏姑娘，您這為人真是沒得說。前頭我干了這麼些年了，也沒誰跟您似的這麼大家。這才幾天吶，我們真是跟著福了。”

“別說那些見外的話，”晏驕笑笑，將涼皮裝了兩個大碗，配著小咸菜和辣椒油一并放到大食盒里，“不過是些尋常東西，沒幾個錢。”

小黃瓜是白得的，下剩的十三文，面皮、面筋統共才幾文錢？算上零零碎碎的作料，頂了天幾十文罷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阿苗空回了句，正道，“是好是歹的，大家伙兒心里都有一桿秤呢！”

東西是一回事，難為這份誼，簡直就人跟盛夏三伏天喝了冰泉水似的，忒舒坦。

晏驕給們夸得不好意思，轉提著食盒走了。

一出院門又上龐牧，兩人一愣，都笑了。

貌似在縣衙里他們統共就到兩回，每一次都是在廚房！、

“什麼味兒？怪好聞的。”龐牧下意識的看向食盒，“對了，還沒謝過你上回做的醬蟹，真是好吃的。到底你破費了，回頭賬房把錢算了，不能你吃虧。”

上下幾十號人呢，積多，都算到一個人頭上著實不輕快。

“本就是我請大家的，哪兒能再要錢？”晏驕不肯收，又笑的狡黠，“今兒我又做了，別人也幫忙了，這你可不好算。”

是狹長的眼型，這麼一笑，就好似兩道月牙，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龐牧怔怔的看了會兒，突然又覺得太過冒昧，忙道：“那也罷了。對了，我聽說你最近練字？那就庫房那頭送些文房過去吧，本就是你該得的，你沒提前說，我竟也知道的晚了。”

“什麼？”晏驕回過味兒來，又刷的睜圓了眼睛，“你是說，衙門里頭還供應紙筆？！”

好麼，眼睛圓了，又像記憶中的小野驢了。

龐牧笑著點頭，“可不是麼，你好歹也算文職，辦的是公務，自然沒有你們自掏腰包的道理。”

晏驕整個人都傻了。

早知如此，還多花那大半兩銀子干嘛！

的表實在太逗了，龐牧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完之后，他又安說：“以后知道就好了，但凡有需要的，只管跟后頭庫房提。或者跟我說一聲也。”

晏驕點了頭，說：“對了，你快吃去吧，等會兒涼氣兒沒了就不好吃了。”

“你先別急著走，”不想龐牧卻說，“正好我要找我娘說說過節的事兒，一道過去吧。”

這麼纖細，提著個大食盒看著就累，倒不如都給他拎了。

稍后，岳夫人看著并肩過來的兩個人，真是笑開了花。

嘖嘖，這場景，咋就這麼賞心悅目？

“好孩子，大熱天的又勞你跑一趟，熱壞了吧？”岳夫人迎出去幾步，親熱的拉著晏驕的手，又親自給倒茶，“喝杯涼茶靜一靜。我自己配的，清熱解暑。”

那頭的龐牧無人問津，自己把食盒里的東西拿出來擺開，“娘，我也熱，又。”

岳夫人頭也不抬，“自己沒長手麼？”

龐牧：“……”

我大概齊是您親生的吧？

稍后，胃口不佳的岳夫人結結實實了一大碗涼皮，還要多放辣，額頭細細出了一層汗，吃的心滿意足。

許久沒吃的這麼順口，都有些撐了。

龐牧吃了兩碗，水都喝干凈了。

有這兩位的帶，一直奉行食多餐原則的晏驕也有點漲。

然后三個人就圍在桌邊喝消食茶。

岳夫人這會兒才有工夫細看自己的兒子，見他似乎消瘦不，不覺有些心疼，“大熱天的，你也要保重自己，瞧瞧，這裳都有些大了。”

龐牧面無表。

我都來了大半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