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譯年打電話問時箋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時箋笑笑，說沒有，當時一個人在加班，單純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陸譯年松了一口氣，旋即又替抱怨：“你們領導也真是的，讓你一個人工作到這麼晚？”

　“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時箋說。

　是這樣任勞任怨的格，從不喊苦和累，陸譯年嘆口氣：“其實你可以和老師反映一下。”

　時箋沉默須臾，樂觀地說：“算啦，學本事嘛，總要辛苦一些的。”

　“就是擔心你每天晚上那麼晚回學校會有安全問題。”陸譯年遲疑片刻，小心道，“我在北京有套公寓，要不你暑假期間先住我那里？”

　“離你公司很近。”他說。

　時箋沒有必要一再拒絕男友的好意，這和接貴重的禮有所區別，會自己繳納水費、電費，并且在離開的時候將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

　時箋搬進了陸譯年的公寓，路上的通勤時間果然大幅度減，只需要步行就能上班。

　時箋搗鼓了大概三四天左右，每天加班到凌晨三點，終于把長達10分鐘的專家訪談片給崔靜。

　那天對方恰好在辦公室，所以時箋先發了郵件過去，然后再直接當面詢問，有哪里做得不夠完善。

　從崔靜的表看不出自己做得是好是壞，但還是解釋自己私下里花了時間自學，可能有一些小細節不夠盡善盡。

　“但是我會努力的。”時箋說。

　崔靜的目從屏幕收回，終于扭頭注視向。

　臉上仍是淡淡的神，時箋垂落在側的手指蜷起，脊背卻得更加筆直，崔靜看了好一會兒，出聲：“一會兒我把我剪的發給你，你好好看看。”

　轉變思路之后，時箋發現任何事都有兩面，要是以前肯定會沮喪，崔靜說這話是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然而現在，卻覺得老師是想教。

　時箋眼睛亮起來，點頭：“謝謝崔老師。”

　崔靜頓了下說：“有個兒園的案件，這兩天你跟我一起去采訪。”

　“好！”

　是北京偏遠區域一所私立兒園，被家長報警舉報存在行為。教師讓孩子罰，有時克扣他們的午餐，還會施展暴力行為，掐或者打孩子的手臂或者臉頰。

　崔靜已經聯系好舉報人，一共四戶人家，對方都愿意接采訪。帶時箋和攝影一同前去，自己負責采訪，順便讓時箋拍攝一些場地和環境的空鏡，便于穿在后續片中。

　第一家人居住的面積大概一百多平，中國風裝修。一位穿著樸素的卷發中年婦給他們開了門，先和崔靜握手：“崔記者好。”

　然后又低聲音：“孩子在房間里拼積木。”

　崔靜坐下來，人給他們沏茶，寒暄了幾句，對方就掩著面哭起來：“這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可憐我們家辰辰……”

　時箋進屋陪孩子玩，伺機再拍攝。

　孩子很向，手臂上眼可見青紫一片，臉上也有指痕和紅印。但他仍舊專注地搭著積木塊，一個房子的形狀漸漸形。

　崔靜很干練，時箋在不隔音的屋約聽到說的話，敏銳地發現都是掌握了一定的話的。記者是守衛真相的，是為害者家長發聲的，請一定要相信我們，我們是站在你的立場上出發的，一定會盡力幫助你們維權，將施者繩之以法。

　木訥的孩子也聽到靜，停下手上的作。

　時箋靠近一些，擺出無害的笑容：“姐姐陪辰辰玩積木，好不好？”

　辰辰這才看向，慢慢點了點頭。

　一次采訪約花了2-3個小時，基本到第二天就已經全部結束。兒園拒絕接采訪，看來是聽到風聲，已經警覺起來。崔靜又帶時箋去附近踩點，偽裝孩子家長打探況。

　教師為們介紹基本況，態度過于熱洋溢。這所兒園表面看起來溫馨鮮，私底下卻盡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這位是孩子姐姐吧？”這位教師帶著恭維笑意，不聲地問，“家里是弟弟還是妹妹？是準備上學還是轉學？”

　崔靜事先和時箋通過氣，時箋說：“弟弟。想轉學。”

　教師的目在時箋和崔靜之間的空檔中轉了一圈，時箋頓時意識到，對方覺得們不夠親，有些起疑心，順勢上前去挽住崔靜的手臂：“我弟弟調皮的，以前的兒園老師總管不住他，所以我和媽媽想找個好一點的地方。”

　崔靜瞥一眼，沒應聲，只看著教師，淡笑著點點頭。

　“哦，這樣啊。”對方收回目，也笑起來，“那您這邊放心，我們這里的管理是絕對到位的。”

　開始介紹一整天的活安排，包括什麼時候放飯，還有嚴明的獎懲制度。

　“做的好會給小紅花，要是調皮搗蛋的話，也會有相應的措施。”

　“比如什麼措施呢？”時箋子里的錄音筆開著，佯裝好奇道，“我們家那小鬼，真的是煩死了，一天不管上房揭瓦，就想要嚴格一點的老師，能制得住他。”

　第一次做這種事，其實也很擔心自己會搞砸，但由于挽著崔靜的手臂，時箋反而覺得有得到信心支撐。

　這些都是心理學，崔靜開口會有迫，教師不一定愿意分，而時箋這樣的年輕人去問，可能令對方放松警惕，從而挖到更多信息。

　在跟著參觀的時候，時箋趁對方不注意，多拍了幾張照片。

　所有素材收集完畢，有車接們回公司。

　車上崔靜說：“剛才表現得不錯。”

　正閉目養神，沒有看時箋，但是時箋的心里仍像是普照般，簌簌簌開出幾朵燦爛的小花。

　第一次得到老師的表揚！

　“嗯！”時箋笑，“謝謝崔老師給我學習的機會！”

　當天晚上時箋興地和陸譯年分：【我得到老師的認可了！】

　他沒立即回復，又沖去給“海”發短信，傳遞的喜悅。

　【糖很好吃。】時箋說。

　“海”：【給你寄了兩盒。】

　隔了一分鐘又叮囑：【不要一次吃太多，對牙齒不好。】

　時箋問：【你可以也給我一個你的地址嗎？】

　想他應該是在笑：【做什麼？禮尚往來？】

　時箋故意賣了個關子：【。】

　馬上就是他的生日，要給他寄送生日禮。

　等了大概有半小時，那頭發來地址信息：【最近不在國，可以先寄到這里，有人會代收。北京市朝區xxx大廈906A……】

　一長串信息中，“北京”兩個字格外顯眼，時箋心口躍一瞬——他的常駐地點難道就在北京嗎？可從來未向提起過。

　看上去像是CBD金融區，是他工作的地方？

　又或者，只是作為一個距離比較近的中轉站？他總是來往于各地，也許在很多地方都有據點。

　時箋躊躇半晌，還是沒有細問：【收到！】

　他們都沒有向對方說謝謝，也沒人覺得奇怪，時箋問：【又在出差嗎？】

　他回答：【嗯，在歐洲。】

　時箋與他閑聊：【我還從沒坐過飛機呢。】

　出乎意料，“海”回應說：【我也很，都是坐火車。】

　誒？

　從歐洲，坐火車？那得要多天吶！

　仿佛料想到在想什麼，他說：【我的日常工作不需要太多伏案，更多是與人通，路途中就能進行。】

　時箋忍不住問：【為什麼不坐飛機呀？不是更快嗎？】

　這回聊天框沉寂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到他簡明扼要的回復：【我不喜歡飛機的氣流顛簸。】

　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

　有人不喜歡坐游，有人不喜歡坐火車，自然有人不喜歡坐飛機。

　在時箋看來，“海”上有一種幻想詩氣質，如大海般神。他做什麼都是合合理的。

　時箋：【噢。】

　有了他的地址，時箋開始認真準備起給他的禮。

　擔負不起太過昂貴的奢侈品，但在時箋看來，一份禮是否貴重，取決于送禮人的心意。

　其實這個禮到底應該送什麼，糾結了好一陣子——時箋擅長鉤織線，原本想給他織條圍巾，但現在是夏天，不太應季，思來想去好久，最后決定織一條空調薄毯。

　時箋很喜歡手作的過程，在制造中好似把自己的心意也完全傾注進去，崔靜近來給的任務都不算太難，時箋每天都可以空1-2小時來做這件禮。

　用不同深淺的暗藍線勾出了圖案，是一浪花的形狀，溫而沉靜——這是他在眼中的模樣。

　做好主之后，時箋在長邊兩端都做了垂落的流蘇，而可。

　將薄毯掛起來端詳，每一細節都到很滿意，于是連同生日賀卡一同寄送出去。

　他估計要一段時間才回來，不會那麼快就收到。時箋也沒有短信告知他——想等驚喜保留到他親自拆禮的時候。

　陸譯年已經畢業，八月就要在申市職，到時候他們便是異地，雙方都不舍，陸譯年說這周末會來北京看。

　時箋自然高興——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平常總是信息或語音流，通也不夠及時。

　本來約會的餐廳和后續的游玩都已經安排好了，誰知實習這邊出了岔子。

　——正是兒園案，審核片時發現時箋負責的空鏡中帶到了的正臉，而事先并沒有取得家長的同意。現在臨時聯系，對方嚴正拒絕上鏡。

　崔靜知道之后發很大火：“沒有得到監護人同意，這種素材肯定得撤，這是常識問題啊，你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本來按計劃片馬上要發了，時箋默然。本意只想拍孩子上的傷，這是被家長允許的。但是不經意拍到正臉，當時也沒太注意，以為打上馬賽克就好。這是的失誤，也是缺乏職業倫理經驗，太過于想當然了。

　時箋連連道歉：“對不起崔老師，我還有一些備用素材，您看能不能拿上去填充。然后我馬上再去拜訪一下對方，補拍空鏡。”

　二次拜訪，害者家長的心態又不一樣，他們擔心自己的舉報會暴孩子，從而使孩子遭更不公平的待遇。

　時箋買了禮送上門，又陪著開解許久，才重新獲得補拍的資格。

　風波總算平息，但是不管怎麼說，和陸譯年的約會算是徹底泡湯了。陸譯年在北京無所事事地呆了兩天，周日晚上去申市。

　臨走前他們匆匆吃了頓飯，時箋去機場送別。

　陸譯年抱了抱，不知是因為來回奔波疲憊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緒不太高漲：“箋箋，你要照顧好自己。”

　時箋舉起手臂回應了他：“你也是。工作加油。”

　陸譯年看著，言又止，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走到安檢口，回過頭遠遠地隔著人朝揮手，年的雙眸依舊明亮清澈，但時箋那一瞬間卻有種錯覺——他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