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K3列車的第四天, 時箋早早起床。

　已經到達斯柳笛揚卡，不同的綠樹冠層層疊疊堆出漸變，澄藍的湖邊錯落著幾棟鮮艷的小房子, 還有純白的教堂，就像是一個打翻了料盤的話小鎮。

　宋淮禮已經起床, 看起來狀態恢復得不錯。時箋從餐車打好早餐溫在桌上, 他去盥洗室洗漱, 剛拿起剃須刀, 時箋便自告勇, 咬道：“我來吧。”

　宋淮禮微怔, 沒說什麼, 把東西給了。

　時箋先前沒有做過這種事, 但也旁觀過很多次。湊近他, 等泡沫起勻，小心翼翼地沿著他下頜棱角分明的線去走刀。

　為保持穩定，時箋的左手住他頰邊另一側。

　宋淮禮低斂下眼，深棕的沉邃眼眸靜靜凝視著。他眉眼很溫和，五英俊卓致, 長睫落下, 鼻梁很拔。

　他上好像還有一種莫名的清冽氣息, 像是涼爽干凈的海風, 時箋緩慢地刮掉泡沫, 視線卻忍不住稍稍抬起, 去尋他的眼。

　然而正對上, 時箋手一頓, 又迅速撇低。

　“今天天氣真好。”佯裝專注, 似是而非地說。

　宋淮禮笑：“是。”

　他們面對面吃完了早餐, 時箋練習自由撰稿，宋淮禮戴那副細邊眼鏡閱讀書籍。阿明過來，聽聞昨晚發生的事一陣后怕，說什麼后面兩夜也要和他們待在一起。

　阿明私下找到時箋，聽講述冰敷和開窗的舉措，認可道：“是正常狀況，你做得很好。”他嘆息一聲，“這樣的時刻，先生最需要的是陪伴。誰也幫不了他。”

　這回護理醫師過來按的時候，時箋不再躲在上鋪觀察，而是下來在一旁仔細學習——在的預設里，總有一天要為他做這樣的事，十足理所當然。

　火車在周一抵達莫斯科。

　原計劃第二天就轉乘至柏林，但時間還充裕，宋淮禮想帶時箋在當地多玩兩天。

　第一站是卡明斯克莊園，曾經的皇家林苑和避暑山莊，風景如畫，教堂和宮殿林立，綠草茵茵，小河潺潺流淌。

　幾人悠閑地喝了下午茶，沿著林徑小道慢慢散步，途徑一個俄羅斯老的零食鋪，宋淮禮給時箋買了一只芝士玉米棒，還有一長長的彎管糖果。

　有兩位畫家在藍星星教堂前面寫生，時箋一向佩服這種水彩筆，站在旁邊駐足片晌，偶爾用英語詢問幾句。恰逢對方快要畫完一張，將這幅畫贈予了。

　時箋把彎管糖果當拐杖，拿著畫蹦蹦跳跳走在宋淮禮側。

　廣闊的碧綠草坪上都是三三兩兩的年輕人，有在野餐讀書的，有閑聊的，也有彈吉他的。陣陣悠揚的俄羅斯民謠曲聲傳來，時箋扯了扯宋淮禮的袖子，期盼地說：“我可不可以在這里跟你合張影？”

　想做什麼宋淮禮都無異議。

　阿明和兩位醫生退到旁邊給他們拍照，宋淮禮背對如油畫般濃郁的莫斯科河岸，微笑著同時箋留在取景框里。

　快門響起的那個瞬間，時箋手指循近，握住他掌心，同樣彎起雙眼。

　咔嚓一聲，照片定格。

　后來就一直牽著他的手沒放開。阿明推椅，時箋保持和他同頻步調，拿小扇子悠閑地給宋淮禮扇風。

　他們在某家地道的俄式餐廳解決了晚餐。

　酒店訂在莫斯科河岸邊，一覽無余的好視野，暮降下，岸邊燈火通明，星璀璨。

　時箋擁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但是更想和宋淮禮待在一起，于是撒懇求他在他屋里加一張小床。

　阿明手持監聽傳呼機睡在隔壁房，時箋怡然自得地躺在小床上，抱著的小毯子陷沉睡。

　說不清什麼原因，夜里醒了一次，下意識向旁邊。

　那里沒有睡時那種輕而緩的氣息聲，室很安靜。

　時箋撐著手臂爬起來，意識到宋淮禮還醒著。

　“怎麼了？你睡不著嗎？”擔憂地問。

　他輕咳了兩聲，嗓音低，輕聲回答：“嗯。”

　時箋穿上拖鞋，伏在他床邊，憂心忡忡：“是不舒服嗎？不過來氣？悶？”

　宋淮禮氣息微，說：“有一點。”

　“你等等，我給你開窗氣。”

　噠噠的腳步聲跑遠，有微風拂過來，宋淮禮聽到約的汽笛聲。

　凌晨兩點。

　時箋顯然也聽到那陣厚重的聲音，步伐頓在原地。沉靜的夜里晚風習習，汽笛的長鳴聲很有力量，他還沒出聲，忽然說：“我有一個主意。”

　“嗯？”

　“你想不想，到外面去走一走？”語氣平緩，但說不上哪里有一狡黠，“我們暫時出逃一下。”

　“出逃”——這個詞還是他教會的。

　時箋來值班的俄羅斯小伙，幫助宋淮禮坐上椅。夏夜氣溫正舒適，十五度左右，時箋想給他備一件薄外套，卻見他拿出一條毯子，深藍的海浪，恰是給他織的那一條。

　“你帶了啊！”時箋很欣喜。

　“嗯，我到哪里都帶著。”

　不知道他這話有沒有夸張的分，總之時箋笑瞇瞇，推著椅下樓。

　這個時候的莫斯科河最為人。

　岸邊燈火盛放，波粼粼的水面倒映著霓虹的影，一路沿過去，圣瓦西里主教堂、盧日尼基、克里姆林宮等建彩奪目，時箋脖子上系著宋淮禮的圍巾，一呼一吸間吐出白的熱氣。

　前傾湊過去，在他耳畔聲問：“你冷不冷呀？”

　宋淮禮膝上搭著暖融融的海浪，笑道：“不冷。”

　寬闊的街道上空曠冷清，寥寥的行人，他們一同著這難能可貴的靜謐。到了紅場邊上，有流浪歌手坐在長椅上彈奏孤獨的小調樂曲。

　Wish that I could be a little clever

　希我能夠聰明一點

　Find the words to tell you how I''m feeling

　可以用言語向你訴說我的

　e alo''s take this walk together

　讓我們攜手共同前行

　We are together

　讓我們在一起

　Tell me I''m not dreaming

　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

　''t you see I''m happy that I found you

　我很高興我找到了你

　Through the rain/Through the st

　穿越狂風暴雨

　Through the fire

　穿越烈焰

　My darling won''t you wait for me

　親的你能否為我等候

　他們長久地駐足在那里，時箋轉到宋淮禮的面前，垂眸看他。

　男人仰面，抬起溫和的眉目。他額際細碎的黑發隨風輕，一雙眼也如漾起浪的海面，潛藏著不為人知的深沉。

　時箋心里無法更加。

　微俯下，膝跪在座椅上，雙臂環繞住他脖頸：“宋叔叔。”

　“嗯。”

　他的右手臂攏上來，近在咫尺的默默注視，過了一會兒，左臂也小心地上脊背，將全然迎進懷里。

　時箋用視線一寸寸描摹他的廓，他的模樣，心里也如漲般被填滿，咸而溫。

　——這是的海啊。

　樂曲聲依舊，一瞬間很多東西走馬觀花般在腦中回現，他們的四年。從認識他的那一天，穿越漫長的時，到如今，他們還陪伴在彼此邊。

　時箋閉上眼睛，湊近他頰邊，了上去。

　是近乎無知覺的一個吻，虛幻如易碎的夢境。連同不自屏住的輕微氣息，一同被浪聲淹沒。

　宋淮禮的狠狠了一下。

　時箋安靜片刻，往后撤開，黑漉漉的眼睛又看他，其約的意被暗昧的路燈映出淺。

　宋淮禮結滾，眼里有什麼東西在抑著翻騰。然而終究洶涌，他用有力的右臂將抱向自己，鼻尖相抵，安靜而無聲。

　這一次吻在角。

　很久之后，時箋聽到他然發的嗓音：“我會好起來的。”

　“等等我。”

　這一路上眺過湖也見過河，唯獨沒看過海。宋淮禮摟，低啞的呢喃忍于齒間，嗓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等我好了，就帶你去看海。”

　-

　火車到達柏林的時候，天上正下著雨。燦爛的晴朗，空氣中微微有些。

　有專車來接送，他們在旅館安頓下來，下午便驅車前往醫療中心。

　這里環境很好，旁邊就是新藥研發的科研機構，門口是大大的草坪，佇立著西式雕花噴泉和醫學泰斗古銅像。

　在這里要待上三周到一月左右，私人醫生推宋淮禮上樓，和這邊的神經學專家通。

　時箋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待，垂楊柳依依，過玻璃窗可以看見白皙姣好的側臉。

　宋淮禮對醫生說：“我想嘗試一下新療法。”

　這種方法是一種全新的靶向技，在脊髓注電刺激電極，只做過一些臨床測試，有幾位半癱患者在長達半年到一年的護理和訓練下可以借助外支撐直立行走。

　神經專家謹慎地向他確認：“您確定嗎，先生？”

　“我們不能保證任何結果，您以往的意愿并不強烈，為什麼突然轉變了想法？”

　時箋不知道看見什麼，笑了。笑得很開懷，眉眼彎彎，領口的飄帶也隨風揚起，長發溫四散。線躍在卷翹的睫，宋淮禮疑心自己看到一只蝴蝶停在發端。

　他淺笑，毫不遮掩自己的目被深深吸引。

　“跟我想要活下來的理由一樣。”

　作者有話說：

　歌詞來自《Won''t you wait for me》-Go For Ho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