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 時箋職報社，正式為一名初級記者。

　向遠在老家茂城的張媽匯報了此事，張玥很高興, 讓在北京好好的，現在飯館生意也興隆, 一天能賺不錢, 等得空, 就找時間過來看時箋。

　報道當天是宋淮禮親自送去的, 黑轎車只停在商廈門口側面, 并不招惹人注意。時箋站在車外面對著他甜甜說再見, 宋淮禮了的腦袋, 彎：“囡囡加油。”

　時箋為方便照顧他, 也為了能夠更長時間與他待在一起, 搬進了宋淮禮在北京的家。是三平層，里面安裝了電梯，方便他乘椅活。

　的臥室在二層，就安排在主臥隔壁。

　家里有一位管家，兩個負責按和復健的理療師, 一位廚師, 兩位傭人, 還有阿明, 照顧他們二人的日常起居綽綽有余。

　時箋很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 團隊里的前輩都很耐心, 愿意帶新人。而且也是很權威的報社, 所在的深度調查線, 平常能夠接到一些稀缺難得的新聞。

　職后一月, 老師帶去暗訪一家給老人賣假冒保健品的公司。他們偽裝親屬參加推銷會, 時箋負責伺機拍攝照片，老師則與推銷員談話，利用話套取新聞。

　從這位推銷員的口中還真得到了不有用信息，他們是一家龐大的機構，有完整的地下產業鏈，一旦網絡鋪開，就容易掉以輕心。

　事后他們又去幾位害者家中采訪，看到那些原本就有基礎病的老人因為吃了這些保健品后病加重，更有甚者，直接發心梗塞導致死亡。

　這次采訪對于時箋的沖擊非常大，看到害者家屬垂淚痛苦，心頭也難萬分，不忍卒視。

　這世上總有人為牟取利益不擇手段，甚至罔顧倫理，漠視法律，踐踏他人生命。時箋還年輕，猝然接到這些社會潛藏的黑暗面，總忍不住唏噓。

　每當這時，時箋會想到茂城。想到當時那樣絕的時候，也很有人能夠拉自己一把。現在角轉換，所在的位置，能夠幫助到更多的人，時箋愈發覺到自己做的是對的事。

　只是唯一苦惱的是，這份工作占用消耗的力太多，經常需要跑各地去找新聞，一待就是好幾天，也間歇需要加班，通宵時直接睡在公司，這些都會大大減陪在宋淮禮邊的時間。

　而他對此并無任何微詞。

　宋淮禮總是鼓勵，正是立足的時候，年輕人要多出去闖，做讓自己到有價值的事業。且放寬心，他有專業的人照顧，不會出什麼問題。

　自上次去歐洲治療以后，他各方面狀態明顯改善，氣也很好。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日常的工作也偶爾需要出差，時箋剛職的前三個月，他們一周能和彼此相的次數并不算頻繁。

　圣誕節平安夜他們約好要在一起度過。恰逢中午時箋有學生會文藝部的同學聚會，宋淮禮說等結束后他會過來接。

　已經兩天零十五個小時沒有見他。比起跟老同學見面的那種張和期待，時箋更在乎的是之后的晚餐。

　期盼過頭，連這次聚會陸譯年也會在場的事實都拋之腦后。

　推開門進場，一桌人停下話頭。都是悉的面孔，大家沒什麼變化，很快有關系同時箋親近的生道：“箋箋過來坐！”

　時箋看到了陸譯年。

　他也沒變。依舊穿著面上檔次，到哪里都是焦點。工作兩年多，他看上去愈發沉穩，接人待也更加游刃有余。

　時箋坐在了周愿旁邊，看陸譯年招呼眾人吃菜，又代服務員開酒。

　“中午大家都方便嗎？”他征求大家意愿。

　“開吧！難得聚在一起！”

　“是啊，今天高興！”

　紅酒滿上，大家漫無邊際地閑聊，話題都圍繞著以往一起共事的人——譬如誰誰一畢業就結婚啦；誰進了年薪百萬的大公司；誰和誰居然拍拖，以前真沒看出有出什麼火花。

　席間談很多，但都心照不宣地繞開了在座的兩位主角。

　陸譯年和時箋的時候人盡皆知，他們并未刻意高調張揚，但是那種純粹的喜歡是遮掩不了的。聽說分手分得不好看，大家不了解，誰也不敢去問。

　徐妙勤坐在陸譯年旁邊，時不時靠近和他聊兩句，姿態仍頗為殷勤。

　時箋抬睫注視的時候不經意上的視線，對方角弧度稍，笑意收斂。

　徐妙勤是的直系師姐，大一屆，現在和在同單位工作。因為是不同支線，平常也很能打照面，時箋最初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還覺得太巧。

　然而這時有人發話，問陸譯年：“年哥不是在申市？年前正忙，怎麼有時間來北京聚餐？”

　陸譯年笑回：“想著是周末，飛過來也不要太久。”

　問話的是原先的低級部員，見他態度和善，酒意上頭，也有些失了分寸，開玩笑道：“原來不是出差？飛一趟也好麻煩的，我看是有什麼特別想見的人吧？”

　席間空氣稍凝滯，片晌，陸譯年點點頭：“是啊。”

　“很想見大家。”他從容地轉向周愿，“還有我的老戰友，好久不見。”

　周愿反應很快，笑罵：“一年沒兩條消息的人說什麼惦記我，騙子。”

　大家都笑，起哄兩個部長一起喝一杯。先前那一微妙很快被碎稀釋，消失得無影無蹤。

　話題兜兜轉轉來到徐妙勤上，活潑又漂亮，原先在部門里就很歡迎，曾經的某位追求者關心道：“妙妙現在在哪里工作？”

　徐妙勤回答某權威日報的名字。

　“哇，好厲害！”對方稍微懂點行，“我聽說這種很難考的。”

　徐妙勤表略微得意，這時有人搭腔：“誒，箋箋不是也在那里？”

　眾人目都投注過來，時箋原本在和盤子里那只螃蟹鉗子做斗爭，聞聲抬起睫。

　時箋點點頭：“嗯，我和師姐是同事。”

　徐妙勤讀了兩年的碩士才工作，現在和職級一樣。大家又都看向徐妙勤，可沒有接時箋這句話，時箋不太在意地笑了笑，繼續道：“我們這一桌里面，好像從事新聞的不多吧？”

　一句話巧妙將話題引向大家的職業選擇，稍有點暗洶涌的態勢再度平息。一桌人開始熱烈地吐槽自己悲催的996加班發、天殺的老板以及事兒的甲方。

　作為同事，時箋的原意是盡量不和徐妙勤產生沖突，更何況現在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都沒有意愿和立場。

　然而徐妙勤心里顯然沒有過那個坎。在大家開始聊別的之后，盯著時箋，挑釁般地用公筷給陸譯年夾菜。

　陸譯年好聲向道謝，卻也下意識也看向時箋。

　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他漆黑的眸中似有想說的話，時箋頓了一瞬，安靜地撇開目。

　眾人該喝茶喝茶，該談的談，恍若未曾發覺。

　時箋低頭喝湯，過了會兒，拿出手機，給宋淮禮發微信消息。

　阿午：【這里沒什麼意思，想回家[哭哭.jpg]】

　他很快回復。

　“海”：【好，我現在來接你。】

　“海”：【馬上就到。】

　時箋起，同旁邊耳語：“不好意思，我去上個廁所。”

　走到衛生間，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妝容和出門前一樣細致靚麗。

　在座所有人中，其實的變化是最大的。變得更加自信，也更有生活的底氣。和陸譯年對視的那一眼，時箋接收到了他的緒，很復雜，三言兩語難以說清。

　時箋想，大概是驚詫吧。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過對方的消息，時箋也不清楚他如今擁有什麼樣的生活，不過想在同齡人中一定出類拔萃。他有那樣的家世背景和學識經歷，平庸才顯得奇怪。

　今天想見的人也差不多都見過聊過，時箋得知周愿剛剛跳槽去了一家待遇很好的公司，心里替到高興。反正都在北京，們約好之后常聯絡，有空再一起出來逛街。

　干凈手出去的時候，時箋心里想的還是宋淮禮的事。

　近日在學做菜，今天這家餐廳的蟲草烏湯燉得很鮮，鯽魚豆腐也口即化，時箋尋思著等回家之后煲湯給他喝，他也許會喜歡。

　想得出神，沒留意被人攔住。

　時箋抬頭，看到陸譯年沉默清俊的臉龐。

　走廊上來往的人不多，他們又站在包間出來的拐角，時箋立定，想了想，還是跟他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

　比起周愿，他們才是真的好久不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煥然一新。

　陸譯年垂下眼睛，回應：“好久不見，箋箋。”

　“我現在還能這樣你嗎？”他問。

　時箋抿，不偏不倚地回答：“都可以。”

　沒有劃清界限，對待他的態度也和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陸譯年靜了須臾，才再度開口。

　“坦白說，我工作很忙，箋箋。今天是特地出來的時間。”

　時箋很驚訝，聽他繼續。

　“我這兩年一直在拼事業。你也知道，干我們這行需要一些真本事，優勝劣汰，一直是這個道理。”陸譯年心平氣和地說，“不過我還好，前不久剛升職，我在考慮要不要調來北京。”

　時箋躊躇一瞬，沒有問什麼，只是道恭喜：“那好的。”

　想了想，也分自己的經歷：“其實我們做記者的也一樣，天天加班，沒有哪一行是輕松的。”

　“嗯。聽說你也很忙，常出差。”

　不知他從哪里聽說，時箋應：“是啊。”

　陸譯年道：“不要太累著了自己。”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為他這句有些過分親近的關心，時箋沉默片刻，又提起氣，笑道：“嗯，你也是。”

　指指包廂的方向：“剛說什麼好玩的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去——”

　“我這兩年想了很多。”

　陸譯年突然冷不丁出聲，打斷的圓場。時箋怔住，聽見他說：“當初是我太懦弱，也太年輕，沒有為你爭取，更沒有保護好你，你心里一定很難過。”

　他的話題跳躍得太快，時箋到有些猝不及防。

　指尖微蜷，暗自呼吸幾度，才緩聲道：“當初我也有錯，沒能很好地和你通。”頓了下，“不過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陸譯年垂眸看著，很久沒有說話。

　時箋愣了愣，遲疑地開口：“你……”

　-

　宋淮禮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時箋恰好拎著包包從餐廳出來。

　其他人還在包廂里喝酒，找了個借口先行告退。

　只是兩天多沒見面，時箋卻覺得仿似已過了好久。宋淮禮坐椅在離門口比較遠的地方等待，小碎步跑過去，朝他打招呼：“宋叔叔！”

　他穿著正式的襯衫，頸卻裹著今年生日送他的淺灰圍巾。雙修長，脊背拔，英俊而紳士。

　宋淮禮淺笑著看，過了會兒溫聲問：“同學聚會玩得不開心嗎？”

　見到他時箋心都放晴了，搖搖頭：“還好啦。”頓了下歡快道：“不過見到你才是最開心的！”

　待回到家里，時箋還在同宋淮禮分同學聚會的所見所聞。倒也不是今日經歷有多麼與眾不同，只是在用這種近乎孩般的方式矜持地對他表達想念。

　“大家都變得了，我認識的一對學長學姐已經結婚了。還沒有擺酒，不過大家都覺得他們很甜。”

　“有人在銀行工作，有人在制，有人去日化公司……”時箋嘟，還是很大氣地把徐妙勤涵括進來，“還有人和我一樣在報社。”

　宋淮禮一直耐心地聽說話。正是冬日下午，頂樓玻璃花房的線很好，并不過分刺眼。他們坐在園子中央的沙發椅上曬太，視野十分開闊。

　時箋像只小貓咪一樣，攤開的小肚皮，舒適愜意地懶腰。對他非常坦誠，也無防備，一腦把想說的話都倒出來，連同和前男友的那一部分。

　“他說自己現在在申市也有一定的基礎，同時也接手了家里部分生意，”時箋在宋淮禮面前沒有遮掩，像以前一樣跟他講這些事，“我想他還是不甘心，覺得我們當初不明不白地分手。不過我在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覺還意外的。”

　“阿午。”聽到這里，宋淮禮才出聲。

　“嗯？”時箋掐住話頭，乖乖看他。

　他垂下琥珀的眸，好看的薄微抿，鎮靜道：“講了這麼久的話，你想不想喝點鮮果？我讓廚師去榨。”

　時箋意識到什麼，將轉過來正對他，仔細打量兩眼。歪過腦袋，角彎起似想笑：“宋叔叔不高興啦？”

　沒說因什麼而不高興，宋淮禮也沒回答，默默地向遠。

　時箋笑瞇瞇地挨近他邊，去攀他肩頭：“那你不想知道我給他回了什麼嗎？”

　宋淮禮沒有看，但手臂還是誠實地將環抱住，問：“什麼？”

　時箋小小一只伏在他耳畔，聲私語：“我告訴他，我有我自己好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