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風和暢的周末, 榕城老城區的一家五金店，卷簾門被拉開。

　“請問有人嗎？”

　一道清越男聲劃開空氣中的塵霧。

　老板暫時不在柜臺，代管的宋子路在桌下, 百無聊賴地打游戲，聽到有人進來，出手隨意一劃：“自己挑自己選啊, 我們這邊價格實惠的，選完放這就行！”

　榕城地西南角, 平日里難得見，像宋子路這種不晴天曬太的人, 很。

　對方屈指，在臺面輕扣兩下。

　“宋子路, 你想玩到什麼時候。”

　？

　一道悉進骨子的聲音。

　要了命了。

　幻聽嗎？！

　宋子路難得連游戲都不管，倒了一口冷氣，慢慢抬頭。

　門簾外的日反進來，照得來人半邊都像溶在里。

　陳牧洲。

　“陳——陳哥！？”

　宋子路把手機扔到一邊，草了一聲, 踩過臺子就想上去來一個熱擁抱。

　可惜沒行。

　陳牧洲順手反剪過他小臂，把人在臺面上, 抬眸掃視了一圈：“宋爺爺不在，你就這樣看店？”

　他也沒怎麼用勁, 宋子路本來就沒個正形，哎喲哎喲喊了幾聲, 就繃不住，笑的咧出八顆大牙。

　“陳哥, 前兩天不是剛見過, 你看你怎麼這麼客氣, 又想我們啦？”

　——的確。他們不久前才在新城見過。

　還是新城最標志建筑之一……

　的地下車庫。

　本來幾個老朋友從榕城專門過去，想給他一個意外之喜，畢竟雖經常保持聯系，可有段日子沒見面了。

　結果遇到點意外。他們沒想到陳牧洲剛好出差了，雖然是趕巧回來了——

　明顯還有別的事沒理完。

　他們立馬撤了，陳牧洲也很快給他們信息，讓去一樓咖啡廳等他。

　好在，那天過了一小時，最終還是見上面了。

　陳牧洲忙，就安排他們在新城好好玩了幾天。

　宋子路、章恒、林順安，他們三個從小一起在榕城長大，他們的父親和陳牧洲養父都是同事，皆在礦上工作。

　陳牧洲在榕城生活了六年，算是半途加的。

　十七歲后，他離開了榕城。

　用有些人的話說，陳牧洲是上輩子積了德，死了窮爹，來了富爹，去大城市福咯。

　大人說話小孩兒學。

　看不慣陳牧洲的人，趁著他要走了，放學后路過護城河邊，對方在他跟前嬉皮笑臉地說。

　——你爸死了，你剛好也能福了，爽不爽啊？

　本來以為陳牧洲不敢像以前一樣。

　那人得意洋洋地看著他，陳牧洲沒聲沒息，沉默走到旁邊把校服外套一，隨手扔到街邊欄桿上。

　爾后轉，拽過那人領子，一拳又狠又重地揮過去。

　沒有路人敢手。

　年發瘋時沒有聲音，雙目布滿，角抿，一拳又一拳，恨意烙燙痕，刻骨一般。

　純宣泄的揍法。

　最后還是三個人趕到，宋子路和章恒拉過陳牧洲，林順安拖開欠的人。

　即使當晚進了警局，陳牧洲再沒有開口講過一個字。

　這樣做還是冒險的。

　當時陳牧洲還沒有被帶回大城市。

　那晚，宋子路、章恒、林順安家也都沒睡，互相通了個電話，擔心陳牧洲親生父母那邊會介意，到時候孩子真沒著沒落怎麼辦？

　他們甚至已經決定好了，如果親生父母真能甩手不管，他們就各出一份錢，把陳牧洲大學費用包圓。

　畢竟在那個爛學校，陳牧洲績好到一騎絕塵，校長都覺得自己祖墳冒了青煙，才能偶然間收到這種重點苗子。

　知道陳牧洲要離開，校長還失眠過一周。

　即使已經離開多年，陳牧洲也沒有忘過這里的一切。

　他沒什麼可以做的，只能給最樸素的東西。

　宋家、章家、林家分別收到了榕城新開發的房產，房價在這兩年翻了三番。三年前，陳牧洲幫著選了新區域，賣了上一套房子后，又添錢幫他們挪到了各自最心儀的區，裝也找人全權負責，從國外空運回來很多家，忙了小半年。

　宋子路的父親，跟陳牧洲養父一樣，在當年的意外中去世，只剩宋子路跟爺爺，爺爺喜歡開個小店，陳牧洲就盤了幾家，在離家幾步路的這條街上。

　他們倆平時待五金店待的多，這點陳牧洲知道。

　到一定程度，說話也不會太客氣。

　陳牧洲松開他，低頭在柜臺上輕揩，指腹上立刻沾灰。

　“想你要不要去神病院住一陣？”

　陳牧洲無言掃他一眼：“爺爺不在，你真是要翻天。”

　宋子路一揮手：“哎，沒有的事，我就是想趕上王者，前段時間工作給我累的……哎，既然來了，晚上我們去老章家吃飯吧？他們知道你回來，肯定開心！”

　他想起什麼，打了個響指：“我現在就給小安子和狗章說！”

　手機還沒掏出來，就被陳牧洲摁住。

　“不用。”陳牧洲抬眼：“我來提醒個事。你先知道最好。”

　不是沒見過陳牧洲嚴肅，但宋子路見，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宋子路小心道：“你，你說吧。這麼嚴重嗎？”

　陳牧洲抬起右手，指尖在桌面輕敲了敲：“這一片快拆了。”

　他輕聲道：“你爺爺習慣這里，也喜歡這里，你到時候多勸，也要看好他。”

　宋子路怔住。

　陳牧洲：“不管他們補多錢，我都會再加一倍。”

　宋子路皺了皺眉：“也不是說不行……但怎麼這麼突然？”

　陳牧洲沒說話。

　開發商是‘老人’。

　以宗奕的信息網，當然能知道他在榕城的經歷。到時候如果趁機作點手腳或文章，再防備也晚了。

　宋子路立刻了然，知道他可能不方便。

　立刻大手一揮：“行，你放心！我跟章恒回頭也說聲，這個可以吧？他們家應該問題不大……到時候可以幫著我，一起勸勸老爺子。”

　“哎對了……我上次沒來得及問，說起來，我前段時間路過三中，看到那個那個，林什麼？你那個助理，好像來了一趟。”

　陳牧洲嗯了聲，輕描淡寫：“他過來查點事。”

　宋子路：“三中的事？”

　沒等陳牧洲回答，宋子路一拍大：“那你他媽不來找我！？我當時留級了以后，轉到三中了啊！”

　陳牧洲：“不是我們那幾屆。”

　宋子路嘖了聲，大包大攬：“你說，哪一屆，誰，宋爺的人脈廣著呢我跟你說！”

　陳牧洲輕笑，懶然地聳肩：“OK。 ”

　“梁聿。”

　說來奇怪，宋子路發現，這兩個字出口的瞬間，陳牧洲的神，發生了極微妙的變化。

　那種變化，說不清道不明的。

　在日天浮沉的陣里，他雖一聲不吭，卻若有所思，好像被拽到任何人無法踏足的天地里。

　“梁聿？”

　宋子路復述了一遍，有些好奇。

　“也不算。準確的說。”

　陳牧洲朝門口走了兩步，沒有回頭。

　“跟梁聿有關的所有人。”

　他腳步微頓，站在卷簾門下，仰頭看著鼎盛日，瞇了瞇眼。

　都要知道。

　“靠，不會是我知道的那個梁聿吧？”

　宋子路忽然瞪圓眼睛。

　榕城有名的商人里，姓梁的就那麼一個。

　他太太去世的新聞，在榕城還傳過一段時間，各種各樣的流言滿天飛。

　中立的、善意的、惡意的，宋子路都聽過好幾個版本，人們的想象力總歸是富的。

　但來的快，走得也快，很快就沒人討論了。

　“你知道的？”

　陳牧洲輕聲笑了笑，出一支細長的煙咬著，沒有點燃。

　他穿了件質地的白襯衫，勾勒出男人寬闊的肩線，拔的姿，此刻卻微彎了一點弧度，顯得整個人懶洋洋的。

　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一個問題。

　“你知道的是哪個梁聿？”

　陳牧洲慢悠悠地，對著面前的好天氣說。

　*

　江聿梁最近實在是忙到頭打腳后跟。

　一是打算搬家了。

　二是打算回一趟榕城看看。

　三是……兼職之余，要幫表哥江騰布置設計一個展臺。

　沒辦法，對方說會按小時支付費用，誠心請幫忙。

　江聿梁是個世靈活的人。

　換句話說，給錢就行。

　多了更好。

　現在又多了一份債要還，1700，43，這兩個龐大的數字在頭上，跟唐僧的箍咒差不多。

　江聿梁坐在電腦前，覺得腰都長多一圈。

　干脆過打包了一半的行李，去客廳把東西挪開，調出一個健視頻，開始賣力跳起zumba。

　跳了十分鐘，江聿梁驚訝于自己手腳之協調，迅速錄了視頻。

　欣賞后，沉默了很久，抱起手機給邱葉汀發消息。

　[靠。好想哭。]

　沒想到邱邱在外工作，還能秒回。

　[？]

　[我跳你推薦的那個zumba了！]

　[媽的，像猩猩打狗。]

　[有空回我！訓練訣是什麼！]

　[55如果你給我的跟別人一樣，我寧愿不要TVT]

　[我活的好悲傷在雨中拉肖邦jpg.]

　發完了江聿梁也沒管，扔到了一邊，過了會兒接到邱邱電話，語氣急促地讓幫忙找一份資料拍過去。

　江聿梁趕照辦，辦完后掛了電話，覺得有點奇怪。

　邱葉汀一向是泰山崩于前不的，聽語氣忙這樣，怎麼會有時間回啊？

　江聿梁又撈過手機看了一眼。

　…………

　沒發給邱邱。

　發到了另一個相似的純深頭像里。

　沒有給人備注的習慣，發錯了倒不是什麼事。

　但江聿梁有種不好的預。

　最近加的人里——

　江聿梁抖著手指點開頭像個人資料頁。

　對方微信號：cmzcmz07。

　好。

　真他媽的好啊。

　江聿梁萬念俱灰。

　剛想自閉一小時，消息就來了。

　江聿梁捧著手機的手都一抖。

　[來一趟機場。]

　這次到江聿梁回了個問號。

　沒想到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江聿梁：……

　視死如歸地接起，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回一并不存在的形象。

　陳牧洲聲音倒是如常，音微沉。

　“林柏有事，過來接下，順便幫忙拿個東西過來。”

　這個要求。

　江聿梁腦子還在，當然要提出一點異議。

　“那個，您是不是打錯了……”

　RC難道要倒閉沒人了嗎！

　用得著？！

　陳牧洲：“抵一年酒錢——”

　江聿梁飛速接話：“幾點的航班您發給我我準時到。”

　陳牧洲似乎輕笑了笑。

　……好像是答應太快了。

　江聿梁輕咳一聲：“但我也不一定現在有空……”

　陳牧洲溫聲道：“先忙，我還沒起飛。忙完——”

　“再出發，不急。”

　江聿梁聽見他笑了！

　聽見了聽見了！！

　那幾個消失的字絕壁是猩猩打狗！

　啊！

　江聿梁掛了電話，哭無淚地地打了套空氣軍拳。

　還沒控制好四肢，就看見屏幕又亮了亮。

　江聿梁有氣無力看了眼。

　陳牧洲。

　今天怎麼閑這樣，跟杠上了是吧。

　[給你的跟別人一樣。]

　[人民幣第六套還沒發。]

　江聿梁把手機直接扔了出去，抱頭倒在瑜伽墊上，無聲尖。

　作者有話說：

　江江：英明毀于一旦的一天。

　謝謝小可們來看，留言給了我好多好多力5555 今天照例前十個紅包！！劇相關會掉落大的！一直有問陳總發現沒的，大家闊以猜猜鴨！如果真有能準確猜對的，結尾的時候會發超大紅包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