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剩下來的蜥蜴食和舊籠子，被程安之送給了養蜥蜴的同城網友。

　畫了新的畫酸，做裝飾畫放在窗臺前，又把年會上所得的優秀員工獎杯放在旁邊。

　簡樂悠用手指一畫上的酸，"對不起啊酸，沒能送你最后一程。"

　像是替程安之說出這句話。

　程安之轉過，接著收拾春節回蘇城的行李，心里想著，這輩子再也不會養蜥蜴。

　剛認識紀司北的時候，紀司北養了三只蜥蜴。有一回，逗其中一只玩，不小心打開籠子，讓小家伙逃竄到紀家的后院里去了。

　心急如焚地去找，可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擔心紀司北生氣，只好謊稱把小家伙拿回家養兩天。

　隔天，跑遍瀾城所有的寵市場，想去找一只一模一樣的小蜥蜴當作替，瞞天過海。可惜紀司北的眼太獨，他挑的蜥蜴都是獨一無二的，本找不到相像的。

　天氣炎熱，滿城跑，中了暑。再見到紀司北時，病怏怏的，一副準備挨罵的弱姿態。

　"我弄丟了你的好朋友，真的對不起，你想要我怎麼彌補你都行。"

　紀司北手邊放著一盤冰鎮的新鮮荔枝，隨手剝了顆給，輕描淡寫地說："找回來了。"

　"找回來了？"不可置信，又喜上眉梢，急急抓住他的手："真的嗎？那太好了！嚇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握過來的手指沾著荔枝的甜膩，見他低頭看著，又回手，"紀司北，原來小蜥蜴這麼靈，心里念著自己的主人，籠子打開也不會跑遠，難怪你喜歡養。"

　他輕笑看著。

　"真的找到了？"覺得他眼神不對，跟他反復確認。

　"嗯。"

　又過了幾天，接到寵市場賣蜥蜴的老板電話——

　"小姑娘，你要找的那個品種，我倒是找到了相似的一只，但是幾天前被別人買走了。"

　當時不以為意，后來左思右想，覺得此事不對勁，便又跑了趟寵市場。然后得知，買走那只相似蜥蜴的，正是紀司北。

　原來小蜥蜴并不念主人，也不念家，跑了就是跑了，再也不會回頭了。

　"紀司北，為什麼騙我啊？"有些時候真的搞不懂他。

　他摘掉耳機，懶懶地對說："因為想不出來能讓你彌補我什麼。"

　"……"

　帶著焦灼滿城找蜥蜴時，他也在找。最終被他捷足先登。

　這不是他逃跑的第一只蜥蜴，也不是他鐘的那一只，小東西回了大自然，不算是壞結果。

　找替，并不是為了彌補他的憾。

　是他不想看焦急中紅的像六月荔枝的臉。他多看一眼，某些緒會克制不住。

　追他辛苦，屢挫敗，程安之卻甘愿。

　因為他只是面冷，但一顆心的底是溫，值得期待。

　……

　"呀……"出門倒垃圾的簡樂悠發出驚嘆一聲。

　程安之在門里問："怎麼了？"

　"酸沒死啊。"簡樂悠樂呵呵地提著玻璃籠進門。

　籠子是新的，程安之蹙眉看過來，小蜥蜴背部的花紋跟酸有出，驟然明白過來，對簡樂悠聳聳肩膀："就當是它回來了吧。"

　倏然，心底涌出一片熱。

　這個小家伙又能活多年呢。

　該取什麼名字？

　-

　除夕當天，紀司北陪紀風荷去給紀老先生掃墓。

　紀風荷提起紀澤安撮合他跟顧斯宜的事，話說得婉轉，"顧家這姑娘跟你沒這個緣分，你給足澤安面子就行了。"

　上回在"暮"，紀司北純屬是趕鴨子上架。他跟顧斯宜話說得很清楚，也跟紀澤安表達了推諉之意，然而正跟顧家做生意的紀澤安還是鐵了心的要做紅娘。

　迎著凜冽的山風，紀司北應承著紀風荷的話，說："今兒吃團年飯，表哥他們要是再提顧家，你替我周旋周旋吧。"

　"你想要我怎麼周旋？"

　"你就說，你替我了人。"

　紀風荷"噗嗤"一笑，"你這不是為難我嘛，家里誰不知道，你的終大事，我一向隨你自己去的。早幾年你就說過這輩子不打算結婚生子，我當時可是同意了的。"

　紀司北笑道："你最有資格管我的事，誰能攔得住你改主意？"

　"那他們要是問我，的是哪家姑娘，我怎麼說？"

　"隨便編一個得了，梁家的朋友，陳家的親戚，隨你的便。"

　"陳家？還是程家？"紀風荷扭頭看向紀司北，看他眼睛里的緒變換。

　紀司北低著眉眼，視線落在墓碑前的鮮花上。

　"司北，聽說云暮跟夕純的婚禮是安之策劃的，那你們倆應該已經見過面了吧。"紀風荷的視線也落在墓碑上。

　想起小當年分手的形。

　被分手前夕，紀司北的創意被抄襲，創業進程也阻，正值低谷，但他還是拋下一切回國，把挽留朋友放在第一位。

　后來程安之一直給他冷遇，他困不解，甚至問紀風荷："是不是外公看程家遭難，怕連累了我們紀家，私下跟安之說了什麼？"

　紀風荷擔心老爺子的病，當即呵斥他："外公病危，能跟安之說什麼？你外公不是這樣的人。"

　他聽后頹然地坐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個黃昏。

　他壁，開始懷疑自我，幾乎把自己進了死角。偏偏一傲骨，除了在媽媽面前表，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都裝作若無其事。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孩的來得時候像水，退去的時候，像流沙。

　孩還對他說狠話，說從來沒覺到過他。

　……

　紀司北沒回答紀風荷這個問題，見面與否，都不重要。

　在他自己走出死角之前，程安之這個名字，是已經隨著流沙消逝的記憶，他本找不到可以拾回的理由。

　-

　大年初一，耿未穿上程安之給買的新服，喜氣洋洋地迎接新年。

　耿慧潔給梳了個雙丸子頭，程安之笑活像個年畫娃娃。

　耿未超級正經地問程安之："姐姐，外婆說我跟你越來越像了，我長大后會像你這麼漂亮嗎？"

　耿慧潔一聽這話，的腦門數落道："小小年紀就想著漂亮不漂亮的，你把書念好比什麼都有用。"

　耿未拍拍脯："我肯定會像姐姐一樣考上T大的。"

　程安之重重地"嗯"一聲："我們未未不僅漂亮，還很聰明，以后一定會考上T大的。"

　"姐姐，那可不可以把酸給我養啊？"耿未趁機提要求。

　程安之沒忍心告訴小姑娘酸已經走了，這只小家伙是假裝酸回來陪玩的。

　想了想，說："酸年紀大了，活不了多久了，就讓姐姐帶回去養吧。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買一只新的。"

　這時耿家的老太太進了門，見著程安之，親昵地拉住的手，忙問有沒有找著男朋友。

　"媽，安之年紀也不大，不著急。"耿慧潔替打圓場。

　只有兩人在場的時候，耿慧潔悄悄對程安之說："有人想給你介紹對象，但被我推掉了。"

　程安之對耿慧潔比了個大拇指："慧姨真英明。"

　"我是瞧著你也不像是想談的樣子，加上你明年要出國……"耿慧潔握住程安之的手，話鋒一轉："加點班，注意，不要把自己的太，留學的費用我這兒有。"

　跟程安之說，程文卿在耿未出生那一年存的信托，可以取出來第一筆了。程家雖然沒落了，又沾了污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們的日子雖平淡，卻不至于為錢發愁。

　程安之卻說："到明年出國之前，我差不多能湊夠，未未的錢就留著家用吧，想學長笛或者大提琴，你找個好一點的老師教，有個好總是好的。"

　聽的耿未探出顆小腦袋："我最近喜歡畫畫，姐姐你教我吧，這樣就不用花錢了。"

　可惜的是，程安之并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教妹妹畫畫，跟簡樂悠接了個私活，初四就得回瀾城趕工。

　這一年的新年，跟往常一樣，在平靜溫馨的氛圍中度過。

　臨走時，程安之去到程文卿的像前跟他道別。

　看著父親不會的眼睛和角的微笑，暗暗問他："爸爸，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你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嗎？"

　-

　年后的第一個工作日，程安之如愿收到歐洲某知名藝院校的offer，即將從九月開始進行為期一年的畫相關專業的深造。

　經理又來通知，稱因年底獲集團優秀員工榮譽，總部領導邀請周五晚上去參加《慕心》的開年晚宴。

　《慕心》每一年的開年晚宴，都會邀請各界英參與，簡樂悠聽后羨慕不已，要一定挑一條可以閃瞎眾人的禮服。

　程安之的心思并不在于如何打扮自己，在員工部群里看見了晚宴邀請的嘉賓名單，梁陳夫婦在，靳柏楊在，紀司北竟然也在。

　萬年不參加公眾活的撲克臉，這一次能參加，實在令人費解。

　晚宴前一天，程安之旁敲側擊探得，紀司北只是被邀請，但沒有答應來參加。便更加放松，只帶著完任務的心態去赴宴。

　得知酸的死訊后，跟紀司北就像回到了走陌路的那五年。想歸還酸的替代品，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

　晚宴現場，作為小配角的程安之找了個還算舒服的角落當看客。

　離不遠的地方，都是各行各業的上名號的翹楚。的眼匆匆掠過，直到看到一個人，心里一，丟了看客心態。

　以為不會出現的紀司北，躍然現在流溢彩的世界。

　他們隔著賓客遙遙相，好像一瞬間，都忘記做表管理。

　瞬時反應下，來不及偽裝。他看向的眼睛里，閃過一久違的溫芒。

　程安之覺得，這一定不是的錯覺。

　因為上穿著的，是二十歲那年生日宴，他送給的禮服。

　那一晚發生的事，篤定他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