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之回蘇城休養一段時間后,氣比從前要好，笑起來愈發甜。

　紀司北看著盈盈的目，莫名想起了從前時的狀態。又深切地看了幾秒鐘,移開眼眸，我是善意提醒，你自己斟酌。

　說話時，他理了理襯領口,一縷淡淡的不屑掛上角。

　同樣在狀態下,這雙眼睛還是從前更生。

　程安之也低頭整理一番袖口,臉上仍出溫和的笑容,被前任勸分手,真有意思。就不能大方祝福我嘛。

　紀司北難免回憶起往事，想到跟徐清宴早有牽絆,口而出：幾年前祝福過，還以為你遇到了更好的人。可你卻對我說你后悔了，你……

　什麼幾年前？程安之迷地看向他。

　紀司北不愿意回憶細節。這些天他不斷查找他們分手的原因,得出結論后，有憾有自責有不甘，但究其本,他心里邁不過去的這道坎,始終跟他看到的那一幕有關。

　他知道那是最難熬的時候，把自己困住了，想推開他。他可以理解,也可以等待。

　可不該再推開他后，那麼快就接納另一個男孩。

　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

　紀司北不回答，程安之卻醍醐灌頂。

　是因為徐清宴。

　他幾年前就看到過跟徐清宴在一起。所以這一次，他問都沒問,就篤定他們又在一起。

　程安之太了解紀司北，他的驕傲不會允許他把這段經歷擺到臺面上說。

　他看到的那一幕，或許才是他心中的結。

　你都調查過他的史了，想必也知道他很多事了吧。程安之沒有看紀司北，但真誠解釋道：我跟徐清宴是很好的朋友，從前沒有曖昧過，現在沒有在一起，以后也不會變朋友以外的關系。

　紀司北去看的眼睛，平靜、和、堅定，誠意十足。

　與他混的緒呈鮮明對比。

　程安之忽然扭頭看他，朝他粲然一笑：不是很忙嗎？要工作，還要陪朋友，竟然還有空管前友的閑事。

　是很忙。紀司北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煩地扯了把領帶，我沒你那麼大氣，祝福送的那麼果斷，也不腦子想想……

　哦，這是又怪不腦子了……

　所以你是騙我的。程安之聳聳肩膀。

　紀司北抿，也顧不上重要場合需要保持形象，一把將領帶扯了下來。

　程安之輕輕嘆氣，放慢語調：你從來沒對我撒過謊，會騙我說已經有朋友了，說明你是真的煩我了吧。

　紀司北手指繞著領帶，速度越來越快。

　你坐著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個東西。程安之忽然起離開。

　紀司北停下手指的作，怔怔地看著的背影。

　幾分鐘后，程安之背著一個黑的畫筒小跑過來。

　坐下，打開畫筒，從里面取出一幅卷存著的2開的畫，遞到紀司北的面前。

　慢慢展開畫卷，對他說：這是我最近剛研習的畫法，用了日本彩、不明水彩，還有一點水，這種紙張不像油畫畫布那麼結實，你要好好保存。

　占滿一整張咖啡桌的畫紙鋪開在面前——

　二十二歲的紀司北和二十歲的程安之躺在紀家的閣樓上，在月下對視，孩穿白禮服，年目切切，他們眼中只有彼此，意經久不衰。

　這張畫，是那張閣樓年的完整版。

　要送給我？紀司北發出今晚最低沉的一個音。

　程安之點頭：對啊，送給你。即便不能再重來，但青春還是很好的，值得紀念。

　紀司北的眼神變得迷茫。

　程安之又說：我還是很喜歡你，不想騙自己，所以試著去挽回、去彌補，可是鏡子碎了就是碎了，說對不起沒有用，心里還喜歡也沒用，該有的傷害已經在你心里留了疤，你釋懷不了，我怎麼做都是徒勞。既然這樣，不如大家都朝前看吧。我努力過了，不后悔了。

　程安之說完這段話后，把畫卷起來放進畫筒，畫筒立在紀司北的腳邊。

　紀司北在轉過的那一刻拉住的手腕。

　回了頭，他看著的的眼睛。

　淡然，他難以平靜。

　紀司北低嗓音：程叔叔出事之前，我外公究竟有沒有找過你？

　調查了半個月，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執意要分手的原因。太在乎跟他的這段和自尊心，知曉父親想要倚仗紀家之后，沖出言，導致父親腦出。

　深陷愧疚的無心再經營這段，只得將他狠狠推開。

　紀司北鐵了心要查當年的事，大干戈后，連遠在西南的程靜之都聽到了風吹草，程安之自然已經知曉。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程安之，沒有第二個人知曉事全貌。

　而在程安之心里，真相早就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答得果斷。

　-

　程安之坐當天傍晚的飛機去往西南。這趟旅程是程靜之慫恿的，順便去幾個邊陲小鎮采風。

　大約是白天紀司北特意提起，在云端之上時，紀老先生當年一席話模糊地涌進程安之的耳朵里——

　司北沒有父親可以托底，紀家除了我們老兩口，還有他母親，其他的人，都拿他當外姓人看，我活不了幾天了，我走之后，他便倚靠不了紀家什麼了……你也知道，他有能力有抱負，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我不希他以后的路行差踏錯，或者是讓人找到可以詬病的地方。

　安之，爺爺是喜歡你的，也想過讓你做孫媳婦，可是你姓程，你的背景太復雜，當有一天司北站到了高，你和你的家庭關系會為他的弱點……爺爺這樣說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是現實就擺在眼前，程家人已經想要利用你跟司北的關系，把紀家卷進權力的斗爭……好孩子，我知道你聰明，都能聽得懂，爺爺希你能理解我為司北的深謀遠慮，你權當是爺爺對不起你吧。

　程安之倏然睜開眼睛，好一會兒才放緩心。

　側過頭看向機艙外的云層，耳邊又響起紀司北的一句話——

　雖然沒有父親，但是我外公扮演了陪伴我長的男角，他關我，悉心培養我，從來不會做對我不好的事。他這個人，正直、堅毅、果敢、無畏，做事從來明磊落，我一直視他為榜樣。

　窗外的晚霞近在遲尺，黃昏景令人沉醉。

　程安之的緒在舊夢和現實之間穿梭，紀司北的臉和聲音不斷織在心頭。

　忽然好羨慕他。

　他依然難搞又溫，深又執著。

　那程安之呢？

　-

　紀司北將程安之送的這幅畫裝裱起來，放進2706的儲藏室里。

　一天后，他把畫拿出來放在客廳。客廳裝修風格過于冷淡，跟畫不相稱，他怎麼看都不順眼。

　又過了一天，他親手裝訂，把畫掛在了自己的臥室里。

　隔天一早，他睜開眼便看到這幅畫，視線停留在畫面中孩的眼睛上，忽然想起來，他跟程安之重逢半年，竟連微信好友也不是。

　他立刻發消息給梁云暮：【把程安之的微信推給我。】

　梁云暮故意逗他：【憑什麼？】

　他忽略掉梁云暮，一通電話打給曾經跟程安之談過商務合作的品牌部負責人，找獲取信息。

　可收到程安之的微信名片后，他卻猶豫了。

　半小時后，助理幫他注冊了一個新的微信號，頭像用的一張畫，昵稱——畫畫的小北。

　他無語道：你還能想個再爛一點兒的昵稱嗎？

　小助理委屈：是你說弄一個繪畫好者的覺啊。

　他把手機搶過來，一時之間卻想不到什麼更好的，于是把小北改小南，畫畫的小南。

　-

　程安之在南城待了三天后，前往離南城四百公里遠的一個苗寨。

　山路顛簸，卻適應，樂此不疲地舉著相機采景。

　收到畫畫的小南發來的好友驗證時，已經是中午在吊腳樓里跟驢友一起吃飯。

　頭像是畫，昵稱又如此，以為是定格哪位簽約畫手，便通過了驗證。

　通過之后，這位朋友一言不發，沒當回事，下午去風雨橋畫速寫，一待就待到黃昏。

　夕快要落山時，起回民宿，手機在這時震一下，畫畫的小南發來一條消息——【請問你是T大學院的程安之學姐嗎？】

　該微信號別顯示男，心想，莫非是哪個學弟？

　回：【是的，請問你是？】

　對方回了個超級可的表包，說：【學姐你好，我是你學弟，我小南就好了，以后多多關照哦。】

　問：【學弟好，請問你是從哪里知道我的微信號的？】

　-

　問你是怎麼知道的微信號的？小助理把手機遞給紀司北。

　紀司比刷了下助理跟程安之打招呼的這段聊天記錄，皺著眉把手機扔在了辦公桌上，你發的是些什麼玩意兒？

　助理又癟了，努力解釋道：姐弟是熱門關系，通起來也不會太有戒心，不是你說這個號就是用來探聽的行蹤以及安不安全嘛，如果裝別的異，出于自我保護，不一定會行蹤的。

　紀司北著太靠在椅背上，那為什麼你設定別的時候，不考慮設定？

　助理乖巧回答：因為我不會裝妹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