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矜低下眉睫, 看見上面印著某某銀行紅“現金支票”的字樣,一瞬間,全懂了。
朝樓梯間投去一眼, 隔著隔斷,只能確定樓上是亮著燈的,至于人在哪, 并不能看得真切。
祁淵是在家的。
知道。
鞋柜里缺了他的拖鞋。
這事他給吳媽來辦,似乎是給足了面子。
必須領這份。
“那……給我一點時間, 我收拾一下行李,可以嗎?”沈逸矜話出口, 語氣都沒什麼改變。
但周圍的空氣已經明顯變得疏離。
吳媽不知道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跟在祁淵邊多年, 卻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
明明兩個很般配的人, 怎麼就不能在一起?
想他們倆和和的,可阻止不了祁淵, 也說不沈逸矜。
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沈逸矜腳邊的小行李箱也用不著再往上提了, 空手走上樓梯。
路過祁淵房間, 里面燈大亮, 沒有人。
先去了那個放著柜的房間,拿出大行李箱,將服一件件收進去, 就像當初離開蘇家時那樣, 作迅速又麻利。
給聞哲語發了條微信:【哥,到世來接我。】
聞哲語這些天也累得夠嗆,回來就睡了, 這個時間點收到沈逸矜的消息, 嚇了一跳, 急忙回復:【怎麼了?】
沈逸矜:【你先來,回頭再說。】
聞哲語腔里堵上了,慌忙穿服起床,拿上車鑰匙就往世首府趕。
沈逸矜放下手機,繼續收拾。
找聞哲語來,是想給自己最后一點面。
怕如果一個人走,提著兩個行李箱出大門,遇上保安,要怎麼說?
柜里很快收拾干凈,沈逸矜將行李箱推進房間,將梳妝臺上的小件和屜里的藥瓶子收進去,最后還有書房里幾份文件資料,都拿過來收齊,就連衛生間自己的洗漱用品也一并帶走。
最后檢查一下,確定沒有自己留的痕跡,才放了心。
而梳妝臺上,不屬于的東西,也全部留下了。
鉑金的婚戒,黑銀行卡,保險柜鑰匙,和一張50萬的支票以及收據,這兩樣祁淵一直沒拿,也得還他,還有六只打火機。
一件一件擺好,從容不迫。
剩下一點時間,拉開梳妝凳坐了會。
房門開著,吳媽在二樓一直沒上來,三樓除了,也沒有別的靜,想必祁淵在四樓吧。
他應該知道在收拾行李了,卻連個當面告別也不給。
他們之間已經到了這麼難以面對面的地步了嗎?
很快聞哲語來了消息,他到了。
沈逸矜站起,將梳妝凳上的皺褶平,塞進梳妝臺底下,最后看了房間一眼,推起行李箱,從電梯下去,像來的時候一樣。
午夜的小區,靜謐,空曠,汽車發機的聲音響在道路上,卻是煩躁和不安。
聞哲語一眼看見沈逸矜和的行李箱,心就痛上了,下車跑過來,問:“祁淵在家嗎?”
沈逸矜點了下頭:“在。”
聞哲語錯開,起拳頭就往里面走。
沈逸矜拉住他胳膊,堵住他:“別去。”
聞哲語氣得口起伏不定:“他還是不是人?這麼大半夜的趕你出來。”
沈逸矜搖頭,示意他冷靜:“我們先離開,我再和你解釋。”
“解釋什麼?”聞哲語怒火攻心,“是不是他對我們去楚市有誤會?我去跟他說。”
他還是想往里面走,沈逸矜過兩只手用力拽住他,聲音低而平靜:“沒有誤會,我們先走,別在這里糾纏。”
聞哲語看了兩秒,眉心皺了皺,最終妥協,接過的行李箱。
“我還有一個箱子,還要換鞋,你先掉頭,我馬上出來。”沈逸矜冷靜地出乎尋常。
在等到聞哲語點下頭,答應了,才回轉,上二樓去。
吳媽還站在中島旁邊,沈逸矜進門,提起小行李箱,朝禮貌地笑了下,說:“吳媽,這段時間謝謝你了。那,我走了,拜拜。”
吳媽晃神,愣了一會,看著沈逸矜換好鞋子即將出門,才追了上去,把支票遞上:“太太,這個……”覺自己在犯罪,手里拿著個炸彈,手指抖得不行,“你拿上吧。先生說,數字由你填,多都行。”
沈逸矜接過,保持著的得,又道了聲:“謝謝。”
推開門,走出去,大門重新關上時,沈逸矜沒來由地松了口氣。
終于不用再演戲了。
聞哲語跑上臺階,接了的行李箱,和一起往下走。
他將行李箱放進后備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擋住車頂,護著沈逸矜的頭上車坐穩了,才關上門,繞過車頭到駕駛位。
上車前,聞哲語覺后腦勺有一束目,轉頭看過去,別墅四樓的欄桿旁邊一個黑的影,在沒有星月的夜下,那佇立的姿勢一不,像一匹蟄伏的冷傲戾的孤狼。
聞哲語抬高手臂,對上對方寒的雙眸,路燈下,他很分明地將中指豎起,朝對方比了比。
祁淵站得筆直,渾繃,風在后鼓鼓地吹,吹他角鼓起,卻吹不他一的燥熱與戾氣。
吳媽跑上來,跑到他后,眼淚再沒控制住,哭著說:“先生,太太走了。”
汽車駛離小區,沈逸矜手機里訂了酒店,在建材城附近,方便明天上班。
聞哲語便送去那里。
辦好住,進了房間,聞哲語緒下不去,不肯走,一定要沈逸矜告訴他原因。
沈逸矜沒作聲,也需要緩一下。
雖說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心里難免還是有失落。
開了一瓶純凈水,倒進燒水壺,燒了開水,拿免費的茶包泡了兩杯茶,才開了口。
說:“你知道我是替蘇萱萱嫁的,我只是一個替太太。”
聞哲語雙手叉在腰上,臉上雖然還架著眼鏡,卻一點也沒有平時的溫和。
他忿忿不平:“什麼替不替的,是你和他做夫妻,又不是蘇萱萱,難不他還想娶回蘇萱萱?”
房間便宜,面積很小,只有一張椅子,沈逸矜坐在床尾,把椅子讓給聞哲語,聞哲語卻本坐不住,在房里走來走去。
沈逸矜端著茶杯,勸道:“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聞哲語只得拉過椅子,坐下。
沈逸矜將祁淵和蘇萱萱假結婚協議的事全都說了出來,說完后,做出總結:“所以,我替也是替得這份協議。”
聞哲語有些吃驚,沒先前那麼激了,可是想想,還是不對:“再怎麼樣,也不應該這麼大半夜的讓你走。”
沈逸矜喝了口水,聲音平靜:“這個我覺得也不能怪他,是我回去的太晚了,就吳媽在家等我的樣子,應該已經等了很久。”
“你到這個時候還在幫他說話。”
“不是幫他說話。”
沈逸矜克制著自己的緒。
半夜被人趕出門,不傷心嗎?
只是這是一道口子,一旦扯開,里面的傷害與痛那不是可以承的。
能做得只有收這道口子。
說:“祁淵現在在和坐上了高位,他再不需要任何人支配,這場婚姻原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當然第一時間就想和我解除婚姻關系。”
說完,想了下,很有預見地又說,“你信不信,熱搜上很快會有他和蘇萱萱離婚的消息。”
聞哲語靠上椅背,自嘆不如:“果真,這種人做事的手段一等一的高。我說呢,熱搜上鋪天蓋地說他商業聯姻的對象是蘇萱萱,他沒有為你正名的意思,也沒有撤熱搜的意思,敢這都是已經想好了要離婚。”
沈逸矜站起,將茶杯放到桌上,看了眼時間,顯出疲累來:“哥,你快回家吧,為我這點事大半夜的出來也沒睡好覺,快回去睡吧。”
聞哲語坐在椅子上卻沒,他抓過沈逸矜的胳膊:“你坐下,我話還沒說完。”
沈逸矜看他一眼,只好重新坐下。
聞哲語有一點難以啟齒,推了下眼鏡,正了正自己的臉,才說:“既然是替,那你們為什麼要睡一起?替太太需要替那個嗎?”
沈逸矜一時啞口無言。
聞哲語前后想了下,又氣上來了:“這事不對,這是個人渣。”站起,一子沖,又想去打人。
沈逸矜一把拉住他:“你我愿的事,有什麼不對?”
聞哲語眉心狠狠蹙了下,看著:“矜矜,你喜歡他,你知不知道?”
他心里又氣又痛,從沈逸矜一句祁淵的不是,沈逸矜便要反駁他一句,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可沈逸矜嗤笑了聲,否認:“沒有的事。”
房間里燈明亮,家簡潔,聞哲語站著不,沈逸矜也站著不,空氣里唯一的態,只有茶杯口上一縷熱氣,在氤氳飄浮。
沈逸矜給自己倒了杯水,靠著桌子喝了一口,語氣冷淡:“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本來就不可能和人結婚,有了這一場假婚姻,我也知足了。”
聞哲語仰起頭,眼鏡背后的一雙眼里有生的東西往外涌,面前的孩理智又冷靜,因為ptsd,因為障礙,有著最弱的,卻要著最殘酷的現實。
“哥,你還記得嗎?我以前和你提過我爸媽死那天,我遇到一個哥哥。”沈逸矜雙手捧著茶杯,姿勢里幾分虔誠,像是捧著一份很珍貴的寶貝,“那個哥哥,就是祁淵。”
聞哲語推了推眼鏡,睜大了瞳孔看著:“真的?”
沈逸矜認真點了點頭。
那時候,才7歲。
漆黑的夜里,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一個人蜷在太平間走廊的角落里,隔著兩扇窗戶,斜對面半掩的門里躺著的爸爸和媽媽。
怕的要死,哭得聲嘶力竭,整個人像墮一個恐怖的黑暗深淵。
驚雷炸裂,又一道閃電,白芒中,一個英俊的年走到面前。
仿若一瞬間萬皆為明。
他坐到地上,的旁邊,拍了拍瑟瑟發抖的小肩膀,說:“別怕,哥哥在這兒陪你。”
他臉上五立,黑頭發沾了雨水漉漉地在額頭上,有一滴滾落在右眉角上,那里有一個新鮮的傷痕,像柄出了鞘的劍,鋒利而雪亮。
小小的沈逸矜看著他,忽然就什麼都不怕了。
“你怎麼確定他就是祁淵,而不是別人?”聞哲語難以置信,“車禍發生時,你不是在檸城嗎?”
“他當時給我看了他學校里的牌。我認得上面的‘淵’字,卻不認識‘祁’字,他教了我。”沈逸矜從回憶到現實,自己也覺得很難說清,“從檸城到榆城有2000公里吧,我也沒想過這些年我和他會在同一個城市,要不是頂包和他結婚,我也不敢相信我們之間還會有這樣的集。”
“祁淵知道嗎?”聞哲語又起了拳頭,“他如果知道,還這麼對你?就真他媽不是人。”
沈逸矜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應該早就忘了這件事,我也沒和他提過。”
“為什麼不提?”
“有什麼意義?博可憐嗎?”
“矜矜……”
“好了。”沈逸矜打斷聞哲語,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不想讓人覺得慘,從手提包里拿出那張空白支票,拍桌上,“你看,祁淵給的,多豪氣,金額里第一位是‘千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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