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漫不經心說了句,“打的就是你”◎
春日妄想
——何知河
一
淞城到底是小地方,在外地高中從高一開始便忙著卷生卷死地補著課時,作為本市唯一的一所重點高中,淞城一中正同這座蜷在南方的小城一起在冬日里舒展著懶腰,遵照教育局的指示按時放起了寒假,一天都沒拖延。
學生們大多奉行著“放假不積極,腦子有問題”的行為準則,一打下課鈴就走,跑得比監獄里刑滿釋放的犯人還快。
正如此刻高二(5)班的教室空空,連個人影都瞧不著。
班主任老余嘆著氣經過,準備回辦公室時眼風一掃,忽地在走廊盡頭瞧見了一個悉的影。
脊背直,像春日里冒出來的新芽,上無端地出種韌勁來,皮很白,明明是站在靠墻的影,卻跟會發似的,能在第一眼就教人挪不開視線。
“誒枝春,你過來下。”,老余握著保溫杯,著大嗓門朝人喊道。
林枝春摘下頭上戴著的白耳機,茫然地偏過頭去,待看到是自己的班主任,才趕忙收了正在做的英語聽力,快步走了過去,“余老師,您找我有事?”
“也沒什麼大事,”,老余倚著欄桿,和藹地笑道,“這不是巧看到你了,就和你聊聊,那個你,你和你母親最近有聯系過嗎?”
他頗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畢竟這涉及到了學生的家事。
“嗯,給我打過電話。”
老余嘆了口氣,“給你打可不行,你也得給打幾個才是,這做母親的哪有不惦念自己孩子的呢?”
在他的印象中,林枝春一直乖巧聽話,績優秀,一看就是不用讓父母多心的那掛好學生。
若不是昨天母親電話都打到他這里來了,老余還真不知道,們母已經有小半年沒見過面了。
林枝春再次“嗯”了聲,只是在他說“沒有母親不惦念自己的孩子”時很輕很輕地扯了下角,除此之外,態度好得人兒挑不出病。
“來,就拿我手機給你母親回個電話。”
到底是當過多年班主任的人,老余不吃這一套,徑直從自己兜里掏出手機遞了過去。
“余老師這……”,林枝春手指僵地接過手機,最后卻只能在老余不依不撓的目里妥協下來。
無奈地在手機按下蘇明惠士的電話號碼,然后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人帶笑的聲音響起,“余老師啊,您好……”
“媽,是我。”,林枝春神淡淡,語調也沒什麼起伏。
那頭的蘇士很快就反應過來當下是個什麼狀況了,笑音不改地跟寒暄,問最近天冷有沒有多加,學習力大不大,期末考試發揮得怎麼樣……
十足的寒暄,倒不像母了。
林枝春挑著回答,面上依舊乖乖巧巧。
直到蘇士問出最后一句,“今天放假你晚上應該有空,那就來找媽媽吃個飯吧。”
說是問,卻又帶著不容人拒絕的意味。
林枝春半響沒說話,卻在這短暫的沉默間對上老余帶著疑慮的目,倏爾合上眼,然后不冷不熱地回了蘇士一個“好”字。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掂念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
等林枝春慢慢騰騰收拾完書包走出教室門時,偌大的校園早就已經空無一人,冬日的冷風像是一只裹著厚重寒意的大手,直往人上抓去,躲不開也避不得。
好冷。
了脖子,半截臉埋進磚紅的圍巾里,但小巧直的鼻尖仍然落在外邊兒,只是原本瓷白的這會兒因著寒冷染上了些薄紅。
小小地嘆了口氣。
這種天氣自然是待在暖氣充足的室舒服。
可一想到即將去往的地方是母親和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重新組建的家庭時,林枝春的腳步就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甚至帶了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沉重。
要不,先找個地方歇會兒,等吃晚飯的時候再直接過去?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只覺著自己渾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囂著“不想去”,至不想那麼早過去。
那好,就這樣。
偶爾卻又堅決的任讓林枝春徑直走向旁邊的新開的書亦,買了杯熱茶,然后在商場門口揀了條干凈長凳坐了下來,大張旗鼓的架勢像是要做到天黑。
放空自己,用最直白的視線描摹這座生養的小城。可冬日的街道其實沒什麼好看的,步履匆匆的行人,稀疏零落的樹木,一眼去,滿是孤寂。
啪嗒——
直到耳邊傳來些許不尋常的聲響,林枝春聞聲偏頭,在稍遠的左側瞧見一只滾落在地的貓,而貓的旁邊站著位一頭黃的社會青年。
皺了皺眉,覺出些不對勁來,往前走了幾步。
“喵——喵喵——”
那邊貓貓的聲又低又小,可能在人心底最撓起漣漪的聲音,卻也能讓變態生出破壞來。
黃青年彎腰撿起毫無抵抗之力的小貓,大手隨意了它的頭,然后不過片刻,就像是好玩似的,一一地松開自己的手指。
在林枝春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的時間里,“咕咚”一聲,貓從半人高的空中滾落在地。
“喵——”
聲微弱起來,伴著幾分凄厲。貓似是難地在地上滾了幾圈。
見此景,青年“哈哈”笑出聲來,腳上純白的跑鞋往前踩了幾步,堪堪落在小貓的,“再一聲我聽聽。”
語氣張狂又囂張,“怎麼不了,不會是死了吧,沒勁。”
他隨意瞥了眼地上的貓,發出聲不屑的嗤笑,看樣子是想直接一腳踩上去。
那是活生生的貓,還很小。
林枝春清楚自己絕對不是黃青年的對手,可不想再在這站著看下去。
低頭拾起花壇里的大樹杈,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林枝春抬頭的那一刻,黃青年的突然踉蹌得往旁邊退了好幾步。定睛看過去,才發現他原先那雙一塵不染的球鞋也在頃刻間被踢了個臟印子。
視線上移,瞧見刮著冷風的購廣場上,多了個單手抄兜的年,個子高高瘦瘦,左耳有東西在反,像是個銀質耳釘。
看背影,就不大好惹的樣子。
“滾。”,下個瞬間,又冷又拽的一聲憑空響起,鋒利得像能將空氣生生劃破。
年又是一腳狠狠踢在那鞋上,力道之大教黃險些沒穩住穩住形,直接摔倒在地。
果然不太好惹。
“活膩了吧你?”,黃惱怒,睜大眼看著面前不知何時出現的年,恐嚇的話不過腦子就喊了出來,“你小子他媽多管閑事,信不信連你一塊收拾了?”
在那裝腔作勢的喊中,林枝春瞧見年不耐地活了下手指。
他似乎連話都懶得說,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面前的人,拳頭就往黃腹部那里招呼了過去。
又快又準又狠,半分余地不留。
盡管隔著一段距離,林枝春依舊能夠到那凌厲的拳風。
在小貓面前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黃這會兒也捂著肚子半蹲下來,臉上是難以忍耐的表,語氣則不可置信,抖著道,“你他媽敢手打我,知道我是誰嗎?”
年卻連眼神都不想在他上多停留哪怕片刻似的,只稍稍垂下頭,像是在想些什麼,半響過去,角不帶一地吐出兩個字,“站好。”
“,有完沒完?”,黃里念念叨叨,可卻像是對面前這個年有了應激反應,不由自主的就按著他的話直起了腰板。
盡管肚子那疼痛難耐,而面前一臉冷漠的年明顯比他要小個好幾歲。
天漸,夜將至,冬日的蕭瑟冷清在傍晚時分最是明顯。
兩人面對面站著,誰都沒說話,抑的燥熱分子在無聲里蓄積。
憑借5.0的眼視力,林枝春能勉強分辨出稍遠人影大概的模樣氣質——一個眉眼耷拉沒什麼氣神,一個雖垂首站著卻平白給人一無形的威。
……頗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在。
這是要打起來嗎?
人類最本能的好奇心驅使著放下樹杈,悄然往前走了幾步。
前方的景象陡然間清晰起來,看見——原先渾不在意低著頭的年猛地抬臉,長臂一,輕松勾住對面青年的脖子,隨即一個過肩摔將人放倒在地。
沉悶的撞聲響起,年連眼都沒眨一下。
他的作相當干凈利落,整個過程不過三秒,是很漂亮、堪稱教材范本的一個過肩摔。
如果不是眼下時機不對,林枝春險些鼓起掌來。
“啊——痛痛痛!”
地上再度傳來慘,黃臉漲紅,上仍然在罵罵咧咧,“有種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在這,不然這事兒沒完,老子早晚有一天要來收拾你!”
他賊心不死,還能的右手狠狠抓出,妄圖扯住年的領,再與之搏斗一番。
林枝春的心隨著他的作驀地一。
不過他想,正著打他的人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灰蒙蒙暗沉沉的天空下,因為背對著路燈的緣故,年的五籠在半明半昧的夜里,看不大清楚。
而那下的落拓背影,隨著他側制住那只作的右手,被倏地拉長,像個無窮無盡的黑,有莫名的吸引力。
引得林枝春又往前走了好幾步。
也是這距離的再度拉近,讓得以聽見,那個又拽又冷的年一腳踹下去,將人摁得死死的,兒無法彈的時候,漫不經心的一句,“打的就是你。”
黃這下是真的被揍老實了,哆嗦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個,老老實實閉著眼躺地上裝死。
年站起,輕松跳上花壇,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這一攤爛泥似的人,他面上看不出什麼緒,且很快就錯開眼向別。
路燈打在他上,平白地給人籠上層米黃的輝,他半闔著眼,視線朝四周掃了過去。
林枝春覺著他在看向自己這邊時,眼睛定了那麼一瞬,卻也因為只有一瞬,外加上所站的地方線昏暗,并不清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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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熹十六歲的時候被接進陸家。
第一次見到漂亮的單人臥房,陳列在客廳里的名貴立式鋼琴,以及鋼琴旁眉眼桀驁的年。
陸叔介紹道,“這是我兒子,比你大一歲。”
便乖巧地了聲“哥”。
年卻只冷淡地掃一眼,轉往樓上走去。
*
寄人籬下的日子就該好好安分守己,云熹在陸家什麼都不敢多要。
甚至在宴會上,被人囂張地扯下腕上手鏈,奚落道,“你也配戴這個,還是照照鏡子認清自己吧。”
也沒辯駁一句。
因為孩的父親正和陸家有筆很大的合作在談,云熹不敢得罪。
可散席后,年卻闖進的房間,指尖勾著那條被搶走的星星手鏈。
他眉間夾雜不耐,說話也是命令式的語氣,“告狀會不會,以后再有人欺負你,第一時間告訴我。”
然后,作生疏地給把手鏈系上。
*
云熹從前不喜歡夏天,因為它代表著悶熱、暴曬,以及出租房里聲音嘈雜的廉價電風扇。
可是后來,有人在空氣險些都要蒸發掉的烈日里,給遞了瓶橘子汽水。
對說,“熹熹,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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