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麼，怕我要你負責?◎

　二

　實話說，這是林枝春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圍觀人打架。

　事后，一邊慢慢踱著步，往蘇明惠士現在所住的盛和園走去，一邊不可自抑地想起那個打起架來兇狠莫名的年。

　覺得，他矛盾得簡直人看不。

　揍人的時候毫不留，可走時卻又在“喵喵”的聲中俯下了。眉眼仍然是冷著的，但又明顯在單手捧起小貓時多了分……無措？

　林枝春的目其實循著他的背影走了很久。

　終于在一個轉角，他形即將沒另一條街道，也以為這萍水相逢的緣分即將結束的時候——那個高高瘦瘦的背影忽地又頓住了。

　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可名狀地“怦怦”響起。

　怎麼停住了，是發現有人在看著他嗎……

　在這個瞬間，林枝春甚至犯蠢般地想要通過屏住呼吸來降低自己的存在。

　但年只是往兜里去，甚至沒有回頭，他把上翻出來的幾張現金，盡數放在一個沿街乞討的碗里。

　而后，修長指節拎起自己的衛帽子套在頭上，他拐過轉角，徹底消失不見。

　“呼——”，林枝春輕輕舒了一口氣。

　懸著的一顆心放下又起來，連自己都說不清楚年最后沒能轉回頭，是慶幸多一點，還是憾更多一點。

　-

　燈火通明的獨棟別墅群與兩公里開外的舊城區恍若不在同一個地界，林枝春站定在門口，清凌凌地瞧著庭院里的那七八·九十盞大燈。

　“站門口干什麼，來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

　還沒瞧個仔細，媽蘇明惠士就披著個絨坎肩下樓來了，舉手投足間貴婦人的派頭很足。

　對，貴婦人。

　說起來今天能上這兒來，沾的可不就是媽的。

　盛和園地淞城市中心，寸土寸金不至于，但能住進來的也都是這座小城里最有錢的一小撮人，來來往往非富即貴。

　蘇明惠士現如今再嫁的就是這一小撮人之一。

　“你早點來，你倒好，給我磨蹭到這個時候。”

　蘇明惠士恨鐵不鋼地了一眼，甩了甩手，直接朝屋里走去。

　林枝春倒是不在意，輕描淡寫地合上門，隨口扯了句，“這燈這麼亮著不累嗎？”

　個個亮堂如白晝，在這四下無人的寂靜夜里，真就不怕晃瞎人眼？

　“瞎說什麼，多氣派啊。”

　“……”

　林枝春垂下眼瞼，很輕地笑了一下，纖長的睫在白皙清的臉上打下一小片影。

　怎麼給忘了，蘇士最的就是奢華氣派。

　……

　足有兩米長的實木飯桌上，呈列著六七樣菜，林枝春稍稍掃過一眼后就收回了目，看向坐在對面的蘇士，“媽，你不吃嗎？”

　“我和你周叔叔吃過了。”

　“哦。”，對于這個答案，毫不意外。

　沒再說話，林枝春低頭斂眉安安靜靜地吃著自己的飯。

　“你要是下午早點過來，不就正好能趕上你周叔叔在家，同他打個招呼？”

　蘇明惠緒恢復得很快，現下正氣定神閑地剝著紫晶葡萄，只是剝著剝著就不住念叨了起來，

　“我你常來家里走走你也不聽，難道我會害了你不？這人和人的關系不都是得走了才親近？”

　林枝春原本正在夾離自己距離最近的那盤清炒萵筍，聽了這話，只覺得筷子沉甸甸的，吃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放下筷子，深呼吸了一口，到底還是沒把那句“打再多個招呼，走得再多，我也不可能會是他兒”說出口。

　“媽，我吃飽了，就先回去了。”

　“大晚上的你回哪去？”，蘇明惠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時針正指在“20”這一數字上，皺了皺眉，一不留神葡萄水濺在指尖，沒好氣地問道，“這里是住不下你還是怎麼著？”

　“八點十五，還不晚，我可以自己回家。”

　林枝春抿了抿，盡量心平氣和地把話說明白，不想再和蘇士有哪怕一點沖突。

　“你能不能跟人圓圓好好學學，不要這麼固執……”

　蘇明惠話一說出口，就覺出幾分不對，頓了下又改口道：“媽媽也沒有非要拿你和人家比的意思，只是你看圓圓聽話懂事，從來不用你周叔叔多心，而且唱歌跳舞樣樣通，媽媽也是希你不要除了讀書什麼也不會。”

　……

　-

　周家客廳那盞吊燈散發出來的實在是太耀眼，不然怎麼可能到最后連蘇士的臉都不大看得清。

　林枝春邊想，邊背著自己的單肩包一步一步往回走。

　可即便是冷風撲面，也無法徹底澆滅心底的那團煩躁，林枝春垂著眼，一下一下地踢著滾落在腳邊的石子，等到流溢彩的別墅區終于被遠遠拋在了后，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就是……

　就是那句“媽媽也是希你不要除了讀書什麼也不會”怎麼也揮之不去。

　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讓忽地想起從前，想起上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

　老實說，林枝春并不是一個沉湎過去，時不時翻舊賬的人，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塵封了幾近十年的一句“但凡你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數學也不至于滿分都拿不到”就這麼橫沖直撞地，一把撞上了心頭。

　的心在頃刻間如那易碎琉璃被撞了個七零八碎。

　當事人蘇士估計早忘了，你怎麼還記得呢。

　在嘆氣聲中無聲地質問自己。

　刺啦——

　石子與地面出尖銳的聲響，在翻涌而上的煩悶緒支配下，林枝春腳下使力，沒想到不使則已，一使驚人，石子被踢到一個全新的高度，高到完全飛出的視野。

　一不好的預從心頭飄過，驀然抬頭，視線在空中搜尋著石子的蹤跡，沒怎麼費力就在正前方捕捉到一條走向奇怪的拋線，和看起來頗有幾分悉的人影……

　空氣中傳來“篤”的一聲悶響，石子在即將著陸時被人徒手抓住，而不是按照原定軌跡飛到人臉上去。

　好險好險。

　林枝春松了口氣，但轉瞬心又被提了起來。

　那人往前走了幾步，冷漠而凌厲的廓完完全全暴在路燈的線下。

　再加上，他懷里抱著的那只貓，簡直一閉眼就能想起傍晚時年不費吹灰之力將人撂倒的畫面。

　怎麼就把石子往這人上踢了過去呢？

　見識過眼前這人打架時的兇狠模樣，林枝春不著痕跡地吞咽了下口水，提前為自己的慘淡遭遇默哀，甚至想好了，他一手就跑，絕不做無謂的抵抗。

　“你……”，恰在此時，年原先閑閑放在右側的手舉了起來。

　這是要手了嗎？

　林枝春心里的弦突地繃，警覺地先于意識做出反應，直接轉了個，直到后背響起懶洋洋的一句“多看著點路呀妹妹”，才尷尬地頓在原地。

　年人的清越聲線在這空寂無聲的夜晚分外中聽，林枝春的耳朵微微泛紅，在寒冬的夜里冒著熱意。僵直的子又轉了回來，吶吶地說了句，“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眼前人不答反問，“跑什麼？”

　大抵是被倉皇轉的舉給逗到了，語調沒什麼起伏的句子里也藏著不起眼的調侃。

　他嗤笑出聲，同傍晚時分的狠戾判若兩人，“難不是怕我有事，追著你要你負責？”

　“我沒想不負責……”

　回想起自己用石子踢到人的“惡劣行徑”，林枝春的臉龐也熱了起來，總不能說“我怕你打人所以就跑了”吧。

　抿了抿，正想問問他的手究竟有沒有事時，一抬頭卻發現，他人早已轉，且作勢要往馬路對面走去。昏黃的路燈下，年的倒影在低矮的灌木叢襯托下，顯得格外干凈修長。

　林枝春想出聲喊住他，卻看見那人似是能預先應到別人想法似的，依然沒回頭，但懶懶地高了右手，在空中招了招，像是告別。

　站定在原地，聽得一句“早點回家，多注意點安全。”

　四下無人的寂靜夜里，散漫低沉的男聲格外清晰，他沒再追究那點過失，像是兒不在意，跟拂去上塵埃似的，輕飄飄地就把事給揭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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