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小同桌。◎

　四

　老余這才如夢初醒般，領著他往教學樓走，邊走邊絮叨道，“你是陸在野是吧，聽校長說你是從帝都那邊轉過來的。”

　“這帝都師資力量教學資源確實很優秀，不過你放心，我們淞城一中的學習質量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肯認真學，就一定會有收獲……”

　陸在野閑閑聽著，偶爾給個只言片語的應答。

　“陸同學，關于座位你有什麼要求嗎？”，等終于爬到（5）班所在的四樓，老余忽地頓住了腳步，停下來征詢他的意見。

　“都行。”，年半闔著眼眸，冷淡嗓音里出種無所謂的隨意。

　見他還好說話，老余松了口氣，“現在班里就剩最后一排還有個空位置，你先坐那，要有什麼不方便的，到時候直接跟我說嗎？”

　像是讓新同學做最后一排委屈了他似的，他趕忙又添補了兩句，“雖然是最后一排，但坐你旁邊的是我們班績最好的同學，你平時要是有什麼學習上的問題，都可以找的。”

　陸在野不甚在意地“嗯”了聲，抬頭了眼高二（5）班教室的門牌號，就單手抄著兜走了進去。

　下節課就是老余教的語文，他趕著回辦公室拿教案，也就沒跟人一起進去。

　所以此刻教室里還于一種無序狀態，坐在座位上的同學視線明里暗里地往這新同學上瞟去。

　只見年個子極高，外加肩寬長，走起路來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大抵是剛開學還沒來得及領校服的緣故，他上半套了件純黑的沖鋒，拉鏈拉到頂，無端生出，下半穿了件同運，再腳踩一雙新出的聯名鞋——不折不扣的酷哥打扮。

　陸在野視線鎖定在全班唯一的那個空位上，然后不偏不倚地走了過去，甩下包就想坐下時，突然冷不防地瞧見外邊座位上的生，正安靜到不行地做著作業。

　且他的這位新同桌似乎從他進來起，就全程沒抬過頭，從頭到尾沒給過一個眼神。

　已經對各種黏到上來的目都可以視無睹的陸在野，微微挑了挑眉，等了好一會兒后，修長指節叩了叩生面前的課桌，不急不緩地問了句，“寫完了？”

　清淡的年嗓音耳，林枝春反應慢了半拍，迷迷瞪瞪地回了個“怎麼了”，然后筆下不停，一門心思地把題給寫完。

　“沒怎麼。”，邊上站著的那人好耐地回道，等終于算出個答案來，才接著叩了下課桌。

　在這清脆、一點也不顯沉悶的“咚咚”聲中，林枝春聽見有人在說，“小同桌，賞臉抬個頭？”

　聲音慢條斯理，不疾不徐，著漫不經心的味道。

　給一種莫名的悉。

　電火石間，這句“小同桌，賞臉抬個頭”同一個月前的那句“早點回家，多注意點安全”驀地重合了起來。

　林枝春抖著放下紙筆，抬眼朝正說話的人了過去，

　然后看見“新同學”長支著，半倚靠在課桌上，似笑非笑地瞧著。

　“既然寫完了，這下能讓我進去了嗎？”

　對于眼中流出來的震驚茫然，陸在野像是毫不在意，只是拿下點了點旁的空位。

　他實在是不想再站下去了，都給人當了一天園的猴子，任人隨意觀看的那種，怎麼也該給他個地口氣了吧。

　林枝春“蹭”地一下站起，讓了空隙出來，等人完全進去后才慢慢坐了下來，耳邊聞得一句極輕極淡的“謝謝”，帶著笑音。

　沒法視無睹，正視著前方回了句“沒關系”。

　-

　“叮鈴鈴叮鈴鈴——”

　上課鈴聲及時響起，老余踩著鈴聲進了教室，一出現就將底下同學的目全都給吸引了過去。

　林枝春直著脊背看向前方，而在的余里，旁邊那人正困倦地枕在書上，可即便是這樣，年的眉眼仍然是極好看的，在冷白的皮上舒展開來。

　“先不急著上課啊，今天我們班轉來了一個新同學，讓他給大家做一個自我介紹。”，講臺上老余放下教案，視線在教室里四搜尋著陸在野的影，最后目定格在最后一排，大聲喊道，“陸同學，上講臺來吧。”

　“陸同學，陸同學！”

　見他全然沒有反應，林枝春只能出食指，輕輕了他，跟著老余喊道，“陸同學，上去自我介紹。”

　聞言，陸在野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倒也沒多說，他個高長，幾步就走了上去，然后毫不扭地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陸在野，很高興能在未來的時間里和各位為同學。”

　他神敷衍，話卻說得像模像樣，至老余是很滿意他這一番介紹的，還帶頭鼓起掌來，夸贊道：“名字取得好，字也寫得不錯。”

　林枝春稍稍抬起頭來，盯著墨綠黑板上三個用白筆寫就的大字“陸在野”。

　原來他這個。

　講臺上老余已經就著陸在野的名字引詩經，嗟嘆中國詩詞之，“沒記錯的話，陸同學的名字來自《詩經》中最長的一篇，‘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我床下’，好詩啊好詩……”

　在這一疊聲的溢之詞中，陸在野腳步未曾停，下了講臺徑直走回后排，目落在端端正正坐著，看模樣似乎正在認真聽著課的林枝春上。

　他想了想，然后低低說了句，“陸在野，轉學過來的，也是你以后的同桌，多指教。”

　“你跟我說這個干什麼？”，林枝春的頭不著痕跡地偏了偏，眼中閃過一疑問。

　剛剛睡了會，他這會兒神已經好了很多，耐心地回了句，“自我介紹。”

　“你剛剛不是介紹過了嗎？”，林枝春手中把玩的筆突地頓住，

　陸在野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眼神始終落在上，反問了句，“可你不是沒聽？”

　甚至，似乎又是連頭都沒抬一下。

　至，他沒看見抬頭。

　林枝春一時語噎，正想說話時才慢慢反應過來，他方才給一個人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沒有敷衍，沒有不耐，慣常冷淡的眼神里像裝了小勾子，能輕易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悸來。

　慢慢地“哦”了一聲。

　窗外有風刮起，吹得教學樓旁邊栽種的大槐樹枝葉，“呼呼”而過的風聲像個未知世事的小孩子窺見了什麼后發出來的笑聲，一陣一陣，良久才停。

　“請大家拿出之前十校聯考的卷子，我們主要來講一下上面的文言文和作文題目。”

　正在愣神間，老余已經結束了他每節課上課之前的必備項目——長吁短嘆，慨時局，準備切正題講一講課了。

　林枝春收了收心，依言拿出對應的卷子，再瞥過去時，陸在野正倚著墻斜坐著，薄薄的眼皮垂著，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課。

　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他提醒他，然后他幡然醒悟起來認真聽課的可能委實不大。

　但為同桌就這麼看著他荒廢下去，林枝春倒也覺得不大合適。

　于是老余在臺上講卷子，在臺下抄筆記，抄的還是雙份的。

　在心底悄然嘆了口氣，就當是為那只被他救的貓貓報恩了，這同桌，總之不是什麼壞人。

　-

　下了課，林枝春把謄好的筆記朝陸在野遞了過去，“里面有老余上課講的重點容，你沒事的話可以看看。”

　“看什麼？”，陸在野喝水的手一頓，似是不明白在說什麼，骨節分明的手接過筆記本，微微掃了眼上頭秀麗工整的字跡，眼神落在那一句句文言文及翻譯上。

　他突地低笑出聲，覺得他這新同桌人是真的有趣。

　因著他那張臉，抑或是斐然的家世，陸在野收到過不孩兒送來的書，厚厚一沓，多到能用來糊墻，這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給他遞課堂筆記。

　他“啪嗒”一聲將筆記合上，修長手指在殼包裝上點了點，低垂著頭說了句，“謝了，小同桌。”

　面上瞧不出什麼緒，嗓音卻是又冷又勁。

　“沒關系。”

　林枝春聞言抬眼過去，黑白的瞳仁里干干凈凈，純澈得看不見一雜質，像是雪域高原上才會有的那種天然湖泊。

　在面前說謊一定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

　這是陸在野在與之對視后，心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太干凈了。

　他從來沒見過有人的眼睛里真的能什麼都沒有。

　他微微后仰，正開口，教室門口卻又突地響起老余的大嗓門，“小陸，來我辦公室一下。”

　來得還真是湊巧。

　他可還一個字都沒說呢。

　林枝春自然也聽到了，幫著催促道，“快去吧，老余找你。”

　才來第一天，多給老余個面子。

　陸在野面無表地起，扯了扯領就往外走去，高瘦的背影在一眾人影中分外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