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被吹滅了。

　臥室也陷黑暗。

　姜思鷺愣了許久, 終于慢慢吐出一個“好”字。在黑暗里聽到段一柯用氣音笑了一下，隨即就起離開了。

　門關上了。

　而徹底睡不著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小時后，姜思鷺暗罵一聲“狗男人”, 然后迅速爬起。躡手躡腳地去客廳拿回筆記本，打開屏幕，開始整理明天面試的材料。

　關掉《的獅子朋友》的文檔時，姜思鷺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段一柯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從那天醉酒的擁抱，到今天。他的所作所為逐漸與的預期背離，或許是有那樣一種可能——

　但那是不敢想的一種可能。

　“姜思鷺，”捂住臉，自言自語道, “搞事業。”

　說完, 拍了拍臉, 然后打開了“面試”文件夾。

　給采訪稿件排序以后，又打開當年的簡歷，開始大刀闊斧地修改。再加上已經遠離職場很久, 姜思鷺去網上查了半宿朝暮影業的面試經驗分。

　一切就緒時, 天微亮。

　看著作品和簡歷從打印機里緩緩吐出來、又裝訂進桿夾后, 姜思鷺到一種腳踏實地地安心。

　換服, 上行頭。

　平常雖然也號稱“去上班”，但畢竟是在咖啡館坐著, 基本還是半素狀態。不過早就聽路嘉說們公司的主要構是妖和致Gay, 上班不化妝會被鄙視至死, 只能久違地搞起全套妝容。

　換上大整裝待發時，段一柯出來了。

　男生見地說了聲“臥槽”, 看看姜思鷺后, 就像是躲在沙發上似的, 前面這是個假人。

　“你干什麼去啊？”他說，“還不到開年會的時候吧？”

　說“上班”顯然不太合適，畢竟平常上班也沒搞這樣。姜思鷺一笑，調侃似的說了句“去相親啊”。

　段一柯：“……”

　是隨口一提，說完就出了家門。留下段一柯靠著廚房的吧臺陷沉思，清晨睡醒的心不是很爽。

　……搞那麼好看，不會真的去相親了吧？

　姜思鷺到朝暮的時候，路嘉已經在樓下等了。

　“寶兒，你今天好啊。”路嘉撲過來。

　“寶兒，咱倆就別商業吹了，”姜思鷺回道，“面試在幾層啊？我要張死了。”

　“真沒啥好張的，”路嘉笑起來，“策劃那邊的領導早上還問我你幾點來，我看是不得想招你進來。”

　把姜思鷺帶上了樓。

　策劃主管姓單名一個字，個子小小的，但力十分充沛，大家都姐。做這行都是靠作品說話，看了看姜思鷺之前的采訪果，又問了些創作上的問題，就HR來和談薪水了。

　好在錢的事之前也和路嘉提過，只要多給留點寫小說的時間，占著朝暮工位倒錢都行。路嘉趕忙表示大可不必，給要到了個合理價位。

　流程走得太快，姜思鷺有點懵。

　把名字簽在最后一頁后，姜思鷺把合同遞給了HR。對方年齡不大，看了看的字，輕笑一聲：“這是你的真名啊？”

　姜思鷺點點頭。對方抿了下，又從手里的一摞文件里掏出本書。

　“那你給我也簽個筆名吧，”低聲音，像是怕樓道里的姐聽見，“化鯨大大——”

　小姑娘簡直瞬間星星眼。

　“——我從高中就看你的書了，沒想到來朝暮第一年就能看見你本人嗚嗚嗚——”

　姜思鷺寫作也不過六年多，算了算，對方可能是第一批讀者。笑著點點頭，在書的扉頁練地寫了個“落日化鯨”。

　名字簽下，對面話匣子就打開了。

　“我超《騎馬客京華》的，簡直白月嗚嗚嗚，聽說橫店已經在置景了。哎化鯨大大你會去跟著一起嗎？我聽他們說你好像只參與那個木雕的新項目……”

　“那他們告訴過你選角嗎？男二是——欸這個是可以說的嗎？哦你已經知道啦？對對對，反正許之印是男二，曹鏘是男一，我都沒想到適配度這麼高！有一說一我站男二那條線，男二人氣老高了……哦聽說他們今天要來公司開會呢！”

　“咳咳！”

　姜思鷺和HR都嚇了一跳。

　轉過頭，姐和路嘉站門口：

　“這在公司里找人家給你開簽售會呢？”

　HR趕忙起，抓過書和合同，灰溜溜地從門口跑了出去。姐看一眼，沒什麼好氣：“剛來的小孩都這樣，一點不職業。”

　“沒事的，”姜思鷺趕忙說，“簽個名也不費事。”

　姐挑了下眉：“那可不行，今天和你要，明天來了明星也去要。這圈子里的人個個勢利眼，你上趕著他就和你擺譜，朝暮員工不慣這病。”

　原來這麼回事。

　初職場的姜思鷺肅然起敬。

　“策劃這邊暫時空不出工位，你去路嘉他們那邊坐幾天吧。我先帶你認下公司，一會——”

　姐和路嘉對視一眼：“一會《騎馬客京華》的主演來開會，你興趣的話，也來聽聽？”

　姜思鷺彎起眼睛：“肯定興趣啊。”

　開機在即，《騎馬客京華》的演員也定得大差不差。主宋冽的角爭得激烈，最后挑中的是之前在姜思鷺改編劇里演二的趙訶嫻。

　當時倆打過照面，是個蠻吃得下苦的小姑娘。兩年沒見晉到一線，也算是圈子里的瞬息萬變。

　不過今天在外地拍戲，三個主演，只到了男主、男二和各自團隊。小會議室挨挨坐滿了人，姜思鷺最后到的，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了下去。

　之前的版權運作有代理負責，除了路嘉和剛認識的姐，朝暮影業的其他人還認不出這張臉，更別提藝人團隊。坐在角落旁聽，輕松是輕松，但越聽許之印經紀人說話的口吻，越覺得不對勁。

　許之印真人不如鏡頭里，很瘦，沒有妝發，狀態也比較頹靡。反倒是姜思鷺之前一直不怎麼喜歡的曹鏘，素并沒有鏡頭中的鷙，穿了件米，年齡甚至也顯得再小一點。

　“你們這初版劇本肯定還是要大改的，”許的經紀人睫膏涂得老長，忽閃著眼睛，“現有的幾個高全是宋冽的。大主歸大主，也不能把男二削弱這麼多啊。”

　又提了幾劇，姜思鷺算聽明白了——

　這不是嫌被宋冽的戲份了一頭，倒更像是對男主，也就是曹鏘戲份的不滿。

　《騎馬客京華》這本書里分出三勢力，前朝、當朝、江湖，曹鏘背后是前朝，許之印則代表當朝。姜思鷺寫的時候是分“年”和“青年”兩個階段寫的，年階段許之印和宋冽都在相府所以戲份多，年之后，曹鏘的戲份就占了大頭。

　但由于年齡度問題，朝暮影業是找了幾個小演員來拍攝年階段，并且把這段的比重減了，而把重心放到了后半部分。這樣算來，許之印的戲份確實比不上曹鏘。

　但是……

　他在不滿什麼啊，本許之印就是男二，比男主戲份不是正常的嗎？

　姜思鷺悄悄翻了個白眼，又聯想到他之前那部劇，直覺可能是經紀人嫌這個項目接虧了——畢竟，現在許之印上升的勢頭可比曹鏘猛多了。

　這種古裝劇，進組就是三四個月出不來橫店，簡直是趁著大勢砍曝。

　導演那邊解釋了幾句，曹鏘的經紀人也發言了。這個經紀人倒是不卑不，說話也是過教育的樣子，而且言談間顯然是好好看過原著和劇本。

　姜思鷺心的好度+1。

　結果這邊話音未落，許的經紀人又加對話，來了一段邏輯混、強詞奪理的發言。姜思鷺聽得心里冒火，尤其是對方一段對劇毫無邏輯的搶白，讓實在忍耐不住，自言自語道——

　“這不就是原著劇嗎？這塊也不該你出場啊。”

　會議室突然安靜了下來。

　姜思鷺一愣，看見路嘉投來一個震驚的眼神。

　這……

　就自言自語一句，怎麼正好卡在會議室沒人說話的隙啊……

　許的經紀人臉變了，睫一忽閃，朝轉過臉，怪氣道：“呦，朝暮這麼大的公司，現在什麼人都能進來。這是哪一位啊？張口閉口原著劇，得著你說話嗎？我還以為你原著作者呢。”

　姜思鷺&路嘉&姐：“……”

　寂靜中，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是姐。

　平常也不會和藝人團隊對著干，不過當下這場面實在荒誕，讓按耐不住發言和看熱鬧的沖。

　“有沒有一種可能……”興致地舉手，“這位就是《騎馬客京華》的原著老師呢？”

　許的經紀人猛然閉上了，眼神瞬息萬變。

　路嘉也直起子，表可以稱得上笑里藏刀：“忘了介紹，這是朝暮新來的策劃，也是《騎馬客京華》的原著作者落日化鯨。本來就是旁聽下，不過既然你們說到了原著劇的問題，我覺得應該還是……得著說幾句。”

　一片寂靜里。

　只有男主演曹鏘笑出了聲。

　……

　“我的天，我好爽，我好爽啊！”午休時間，姐在隔壁的日料店瘋狂拍桌面，“你們看到的表了嗎！我真的沒有見過這麼形象的吃癟，真是出一口惡氣！你們都不知道有多煩，搞劇本的時候就來擾我們編劇，現在都定稿了還沒完沒了。不就是蹭上部劇嗎？能火多久還說不定呢，一副來給我們演男二虧大發了的樣子。”

　“還好我沒參與編劇，”姜思鷺心有余悸，“不然我可能會被氣死。”

　“你就寫小說吧，寫小說好，不用伺候這堆大爺，”姐說，“路嘉介紹這個崗也適合你，做采訪，我和你說越是普通人越好打道，這人但凡出了點小名就找不著北了。”

　姜思鷺點點頭。

　“那我采訪誰啊？是那個木雕的題材嗎？”

　“那個先放放，下個月開始搞，”姐說，“我這手頭有個網大的項目，算是新興行業題材——就劇本殺，我們想做點劇本殺行業的前期調查，你手頭有采訪資源麼？”

　旁邊忙著吃飯的路嘉“撲哧”一聲笑出來。

　或許是笑聲太放肆，姜思鷺對怒目而視。路嘉了，說：“做劇本殺啊？手里可不止有采訪資源。”

　“是和采訪資源同——哎呀你別打我——姐我舉報！和采訪資源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