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差真是要人命。

　姜思鷺記得這張臉, 卻忘了對方什麼。一聲“確實好久沒見”的場面話說出口，里遲遲喊不出對方姓名。

　好在有個雀羽視創的員工先開口了。

　“呦，黎總, 認識啊？”

　黎。

　黎什麼來著。

　姜思鷺敲了下腦殼，終于從稀薄的記憶中翻出了那個名字：黎征。

　黎征，雀羽視創的創始人。

　不過現在似乎也不用喊名字了，雀羽視創的員工們聚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話。

　“怎麼了？是黎總朋友嗎？這都能遇到，也太巧了。”

　“小姐姐你怎麼稱呼啊？”

　“就你一個人嗎？哇我們同事都很友善的，你不要張哦。”

　“我說，”黎征的聲音從人群后面響起來, “你們是真不把我放眼里是吧？”

　“不敢不敢, 您是老板啊。”同事們轟然笑起來, “那我們先進去了黎總，你倆敘敘舊。那個——我們去哪個房間？”

　狐姐招了下手，一群人又浩浩地跟著走了。

　姜思鷺這才又一次看到剛才被人群擋了個嚴實的黎征。

　短短兩年, 人變化真大。姜思鷺還記得兩年前在行業峰會上看到他時, 對方孤一人, 穿著樸素。如今, 也了員工們眾星捧月的“黎總”。

　“黎總事業發展得不錯，”姜思鷺開玩笑, “我這是押對績優啊。”

　黎征搖搖頭：“你那是押對了又拋售, 我都多久沒聯系上你了。”

　“我離職了, 那個工作微信很久沒登了，”姜思鷺有些驚訝, “你聯系我了？”

　黎征神愣了愣, 有點傷的樣子。

　“原來之前, 我都不配加你私人微信啊。”

　姜思鷺趕忙解釋：“沒有沒有，我之前采訪對象太多，怕搞混了，專門申了個賬號用來工作。只不過，就是我……”

　解釋了半天，越抹越黑，姜思鷺放棄了。黎征倒是笑了，拿出手機，反問：“那現在加我，可以麼？”

　頓了頓，又強調：“私人微信。”

　姜思鷺連忙點了下頭，掏手機掃碼。

　對方頭像是個特效做出來的獅子，姜思鷺一眼看出，用的是雀羽視創在國最出名的發系統創建的。

　再抬頭時，黎征已經把手機收了起來。

　“姜記者，你——”

　“黎總，我不做記者了，”姜思鷺說，“你別我姜記者了，我姜思鷺就可以。”

　“姜小姐，”對方選擇了這個稱呼，“那我們都不要職位。你也別我黎總，我黎征，可以嗎？”

　“行，黎——黎先生。”

　兩人最后走進了劇本殺的房間。

　這幫人好像都是核推理好者，選的是個極燒腦的懸疑本。姜思鷺看了幾頁，確認自己不是兇手和關鍵人證后就躺平了，把推理的任務給了這幫理工男。

　走神的時候聽他們說了幾句，姜思鷺大概明白了這部門的定位——雀羽視創之所以立不久就在國一騎絕塵，靠的就是老總黎征逆天的算法能力，能實現其他公司無法實現的特效果。用他們業話講，就是“不用別人的子，自己去造子”。

　這個部門的人都是黎征從海外各名校高薪聘來做算法的，格活躍，技也過。一群天之驕子，現在聚在一起研究這本子里的院老板是怎麼死的，畫面過分麗。

　不想發言的姜思鷺環顧四周，正對上黎征看向自己的目。

　以為他也覺得這游戲無聊，朝他同地點了下頭。

　黎征一愣，而后笑了笑。狐貍眼睛瞇起來……

　看上去不太可靠。

　人變得好快，他和兩年前真的很不一樣，姜思鷺心想。

　遇到黎征的時候還在前公司打工，每周都要穿得人模狗樣去參加各個行業的峰會。那一場是關于國特效行業虛擬制作的，去之前姜思鷺還和同事吐槽——就國這五特效有什麼好開的。

　按會議流程，幾個業大拿上臺講話后，是一場圓桌對談，黎征代表剛創業的雀羽視創上臺。他當時提出了很多在國際上已經發展起來、但在國還比較新的概念，包括虛擬拍攝和自己公司研發的發系統。

　可能是年輕，措辭冒犯到了幾個同桌的前輩，立刻被懟得只來得及介紹了個概念，后半段甚至沒來得及講。臺下的記者對特效也一知半解，到提問環節，追著幾個前輩不放。黎征被晾在臺上，好不尷尬。

　到姜思鷺時，站起，給黎征遞話：“黎總，您剛才提到的虛擬拍攝，其實在《阿凡達》和《猩球崛起》里已經是驗證可行的了。您能否再詳細介紹下，這個技到底能給制作方降低多本和時間投，以及前期需要進行哪方面的配合。”

　這算是問到了關鍵上。

　姜思鷺指名道姓的要問黎征，其他特效公司的老總也不好再。黎征站在臺上，遠遠看了姜思鷺一眼。

　中長發，發梢垂在鎖骨上。不是漂亮到眩目那種姑娘，但眼神清澈堅定，姿態落落大方，很……

　很颯。

　他朝對方點了下頭，拿起了話筒。

　虛擬拍攝本來就是降低影視本的利，只是國特效行業固步自封，一直拒絕接納新鮮事。臺下坐了不影視公司的老總，黎征抓住機會，介紹了幾個亮點，就有幾道興趣的目投了過來。

　下臺后，黎征微信好友里，多了不業響當當的名字。

　峰會是在無錫一場五星級酒店舉行的，當天會議結束后，大家紛紛被引至餐廳就餐。姜思鷺正對著草莓蛋糕和甜甜圈陷沉思時，肩膀被拍了一下。

　回過頭，是黎征。

　其他的企業老總都是隨帶了三五個員工，助理宣發一應俱全，姜思鷺目測還有幾位可能是小。黎征倒好，來去都是孤一人，像是公司再分不出個閑差一樣。

　他說：“姜記者，謝謝你啊。”

　姜思鷺擺擺手：“老總們也想用更低本做出好效果，是你講的東西好用，他們才對你興趣的。”

　他朝笑——那時候的黎征笑起來還帶點學生氣，傻的。

　“姜記者，你也懂特效啊？”

　“我不懂，我文科生，”姜思鷺說，“不過我之前在新西蘭念書，去一個很厲害的特效工作室參觀過。你說的這些東西，他們前幾年就在用了。”

　黎征點點頭，繼續朝笑。

　幾周后他又來找，是說希姜思鷺采訪他一下。這樣下次再有客戶來問他技上的東西，他就能轉發報道給對方，看起來就很像那麼回事了。

　姜思鷺無奈：“黎總，你是不是不太懂？你這個東西商業投放，在財經發，沒有幾十萬是談不下來的。”

　黎征直接在電話里愣住。

　姜思鷺覺得他可憐，繼續說：“黎總，我給你講下財經的邏輯——如果是特別火的東西，我們去采訪，那算我們蹭他們熱度，不會要錢。但是如果你不火，讓我們采訪，那就是你們在做廣告，哪有廣告不要錢啊？不過……還有一種況。”

　黎征說：“也要幾十萬麼？”

　姜思鷺“撲哧”笑出來：“不用啊，我聽你的意思就拿不出這個錢。我是聽說，你們公司之前在給《長風獵獵》做后期特效，是不是？”

　《長風獵獵》的制作公司“辛南影業”在業是出了名的神和封閉，除了演員，全員不接外界采訪。這種神來源于底氣——辛南出品的劇集口碑必，幾番引起全網討論，演員但凡能搭上他家資源，飛升指日可待。

　辛南影業的另一個特點是一切選拔以作品為導向，黎征一家初創公司能給他家做后期，也是對方看上了他吊打其他公司的特效水平。

　“對……是在給《長風獵獵》做，”黎征說，“不過，這和采訪有什麼關系啊？”

　“當然有關系啦，”姜思鷺恨他不開竅，“你要是幫我聯系到辛南影業做專訪，我專門辟出一節讓你講怎麼給《長風獵獵》做的那些特效，你不就有機會講你的東西了？”

　“那，辛南不用給你們錢嗎？”

　“辛南給我們錢？黎總，你要是真能幫我聯系到，這就是全網獨家，我們領導還要給我發獎金呢。”

　“那我……”黎征的聲音嚴肅又堅定，“那我去試試！”

　不知道他是怎麼磨泡，總之那個月，姜思鷺拿了筆獎金，黎征的公司也第一次被報道。

　想起來，這人上是有那麼一——看準就出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

　無怪乎兩年就把公司帶業龍頭。

　帶車隊的DM拍拍手，把姜思鷺的回憶喚回如今。

　“那就投人了啊，”他說，“你們覺得兇手，到底是誰？”

　越核的推理本，最后的結果往往越分散，大家都有各自的推理邏輯。票數七零八落，姜思鷺還被指了一票，原因是不大講話，看起來很心虛。

　姜思鷺看著那個堅定指認的員工，嘆了口氣。

　“你們輸了哦，”DM拜拜手指，“兇手是——”

　黎征舉手：“是我。”

　“我靠！老板！”幾個年齡小的員工捂住心口，“竟然是你！你失去我們的信任了，我們還怎麼跟著你打江山！”

　大家吵吵嚷嚷的結束了游戲，姜思鷺和黎征最后走出去。

　“黎總！”員工們喊，“來付錢啊！”

　黎征無奈，搖著頭走到狐姐面前，輸一筆數字。姜思鷺站他旁邊，看見他在備注里很認真地打字：團建支出。

　姜思鷺：……找個財務吧，黎總。

　游戲結束，員工們很快就走了。

　姜思鷺本想再和狐姐說幾句話，看對方忙得不可開，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回頭時，發現黎征還在等自己。

　“有點晚了，”他說，“我送你回去？”

　“不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指了下電梯，“我車在停車場里。”

　姜思鷺再度拒絕：“我家近的，走回去就行。”

　黎征歪了下頭，“啊”了一聲。

　“那行，”他說，“我陪你走走也行。”

　姜思鷺有點奇怪地側過臉。

　“黎——”眼看黎征目微，及時改口，“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我只是想送送你，”黎征指了指窗外，“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市中心，治安不大好。”

　姜思鷺沒聽說治安有什麼不好。

　想到走回家那一路可能面臨的尷尬，姜思鷺寧愿快點。于是走出門，摁下停車場的電梯層數。

　“那坐你車吧，”說，“十分謝。”

　兩個人上車，黎征說：“你可以調下座椅。”

　或許是他這車型見，姜思鷺索了半晌，也沒到調節座椅的位置。黎征側臉看了一眼，問：“你想往后點麼？”

　姜思鷺搖頭：“就這樣吧。”

　對方忽然手去座椅右側的底部。

　空間狹小，姜思鷺不好太大反應。只覺得男人瞬間離自己很近，上傳來與段一柯截然不同的氣息。

　邊界被強行打破。

　椅子發出機械聲，往后挪了半寸。姜思鷺屏息后仰，直到黎征收回子。

　汽車發。

　就知道氣氛會尷尬，此刻倒不意外了。低頭去看手機，和段一柯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天的幾句閑談。

　耳邊驀的響起黎征的聲音：“姜小姐現在是在哪里工作？”

　姜思鷺茫然抬了下頭：“朝暮。”

　“朝暮？”對方聲音很有興趣，“朝暮影業麼？”

　“對。”

　“是我們大客戶，”前面是紅燈，黎征剎車，側頭看，“朝暮有不影視項目，后期特效是雀羽視創在做。”

　“是麼？”姜思鷺此刻只想回家，應付道，“黎總發展得很好呢。”

　黎征挑了下眉，把目轉回道路。

　“姜小姐啊……”他嘆了口氣，“你還在我黎總呢。”

　姜思鷺點滅手機，回過神。

　“我黎征這麼難麼？”

　“哦，沒有，”搖搖頭，隨對方去了，“黎征，好了麼？”

　“姜思鷺，”黎征點點頭，“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