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知開車帶林冬序去聽雨時，林冬序不出意外地收到了秋程的電話。

　坐在副駕駛的他垂眸看著來電顯示，坦然地接起來，“阿程。”

　秋程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冬序答：“就前幾天。”

　“怎麼都沒告訴我們，不聲不響地想干嘛？”

　林冬序笑了，“自然是想給你們驚喜。”

　秋程淡聲道：“別貧。”

　他只好正經些，面不改地撒謊說：“自回來后就一直在忙，我剛接手公司，業務上還有些生疏，本來想忙過這陣就聯系你們出來聚聚的。”

　秋程大概是信了他的話，直接轉了話題：“你和程知？”

　林冬序“嗐”了聲，半真半假道：“說來也巧，那天我去我們家的癌癥協會，剛巧遇見到癌癥小組當志愿者的，就這麼認識了。”

　程知去林氏旗下的癌癥協會做志愿者這事兒，秋程是知道的。

　那晚程知跟邱橙通電話時提到過，而且掛掉電話后，小橙子又跟他說了遍。

　秋程說：“橙子還以為你倆談了。”

　安靜的車廂里能將林冬序和秋程的通話聽得一清二楚。

　正默默開車的程知再聽到秋程這句話后，不由得驚詫地睜大眼。

　林冬序撇頭瞅了滿臉震驚的一眼，笑著回秋程：“你沒以為？”

　秋程：“我暫時不發表看法。”

　林冬序解釋：“就是朋友，我很喜歡跟聊天，很自在舒服。”

　秋程哼笑了下，沒對此說什麼，只道：“下周三晚上來家里吃飯。”

　林冬序應道：“。”

　“掛了。”秋程說完就干脆利落地掐了通話。

　接完電話的林冬序深深地沉了口氣。

　他靠在座椅中，好像很疲憊，輕皺著眉閉上了眼。

　程知沒有出聲打擾他，只稍微降了點車速。

　后來，白轎車駛正在下雨的區域。

　這會兒倒是沒再刮風了，只有雨在不斷地沖刷著車窗。

　林冬序并沒有睡著。

　他只是不舒服，覺得犯惡心。

　過了會兒，他扭臉問程知：“車上有水嗎？”

　“有，”程知關切地問：“你要吃藥？”

　林冬序搖搖頭，“有點惡心，喝水一下。”

　“暈車嗎？”程知這麼問著，直接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不是，”他解釋說：“是止痛藥的不良反應。”

　程知從那側額車門上拿了瓶沒拆封的礦泉水遞給林冬序，“給你。”

　林冬序接過來，旋開瓶蓋后仰頭喝了幾口。

　程知沒有再發車子。

　兩個人就這麼坐在車里，安靜地聽著雨打車窗的聲音。

　是他想要聽的雨聲。

　須臾，林冬序低緩道：“放點歌？”

　程知扭頭笑問：“你想聽什麼？”

　他直接表達：“你上次放的那首歌就很好聽。”

　車載音樂的藍牙同手機相連著。

　便撈起手機，打開音樂件，找到歌單里的《最》，點了播放。

　聽這首歌時程知角噙著淺笑對林冬序說：“這首是我的最。”

　林冬序也笑，“嗯，看出來了。”

　然后毫不掩飾地補充：“也已經為我的新晉最了。”

　他說：“被你功安利。”

　有人跟自己喜歡同一首歌，是非常開心的事。

　會覺得他和自己品味相同，甚至萌生出志同道合的欣喜。

　程知眉眼彎彎道：“是吧，超好聽的！”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要繼續給你賣安利了，”拿著手機，纖長蔥白的手指不斷在屏幕上，語氣很是興致：“我還有好多好聽的歌想要跟人分。”

　林冬序偏頭看。

　程知正姿態隨地靠在座位里，披散的長發順地垂落在肩側，遮擋了些白皙的鵝蛋臉。

　的眼睫不斷撲閃著，含笑的眸中華流轉。

　外面大雨瓢潑，遍地淋淋。

　車里卻好像有個明亮耀眼的小太，可以驅散一切暗。

　“啊！找到了！”程知忽而綻開燦爛的笑，“我之前收藏了一首特別浪漫的歌，很適合當婚禮歌曲。”

　“然后我就發誓等我結婚一定要用它！”

　林冬序被的話逗樂。

　男人短促地低笑了聲，說：“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我也準備了一首打算在婚禮上用的歌。”

　程知訝異：“噫？”

　“很意外是不是？”他角輕翹著，聽不出到底是什麼語氣：“雖然沒談過朋友，但卻很認真地思考過婚禮要怎麼舉辦。”

　“其實我就是聽到那首歌后，才對婚禮有了幻想。”

　“哪首？”程知很好奇。

　正巧《最》播放完，程知就點了打算作為婚禮歌曲的那首歌。

　在輕的前奏旋律響起的同時，林冬序回了程知：“《Beautiful In White》。”

　程知驚喜又錯愕，對林冬序指了指車載音樂，掩飾不住開心地語調上揚道：“這首！我放的就是這首！”

　“它就是我說的要當婚禮歌曲的那首歌！”

　車廂里已經響起深的男聲。

　浪漫的旋律中融合了教堂的鐘聲，讓聽這首歌的人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自己向往的婚禮場面。

　程知和林冬序對視了一眼，而后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咱倆聽歌的品味果然很相似！”程知愉悅道。

　林冬序說：“意外之喜。”

　這句話之后，氣氛突然沉寂下來。

　他們都沒再講話。

　只有溫暖的聲線還在唱著：“And from now ''til my very last breath，This day I''ll cherish，You look so beautiful in white.（從現在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會珍視每一天，穿上白婚紗的你如此麗人。）”[標注1]

　程知聽著這段歌詞，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覺。

　明明很甜人，卻覺得殘忍。

　因為邊的這個男人。

　他已經選好了婚禮的歌曲，卻沒機會步婚姻殿堂，甚至無法看一眼他的人為他穿上白婚紗。

　就在氣氛被沉默彌漫住的時候，一道手機鈴聲突兀地闖進這首浪漫的婚禮歌曲中，也打破了快要凝滯住的氛圍。

　程知看了眼來電顯示，旋即接通。

　“喂，孟導。”

　說話間，程知出手想將車載音樂暫停，結果林冬序也打算關音樂。

　兩個人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輕蹭到，程知本能地飛快蜷起食指，像了電般率先回了手。

　林冬序作微頓，然后點了暫停，收回手。

　程知還在回那端：“嗯，好。”

　“那我現在回去弄，然后發你。”

　林冬序放在上的手無意識地攥住。

　他偏頭向車窗外，卻被落了滿窗的雨簾遮住視線，什麼都看不清，眼中的景象模糊又朦朧。

　唯一清晰的，是敲在車窗上的雨聲。

　與他心跳的節拍一唱一和，完契合。

　啪嗒，撲通，啪嗒，撲通……

　不知為何，林冬序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念頭——

　他還活著。

　他現在還活著。

　心臟鮮活。

　程知掛了電話后，扭臉對林冬序說：“我得回家理點工作上的事，你跟我回去？”

　林冬序看著，問了句：“方便嗎？”

　笑起來，“沒什麼不方便的，家里也沒別人，就我自己住。”

　“主要是那邊等著要，”程知說：“你去我家聽雨也是一樣的，而且還比坐在車里舒服。”

　他這才答應：“好。”

　就這樣，林冬序跟著程知去了家。

　開門讓他進來后，程知給林冬序拿了雙男士拖鞋。

　林冬序換上，和一起進了客廳。

　“隨便坐，不用拘束。”程知說完就去臥室拿筆記本電腦了。

　林冬序立在客廳，四打量了番，哪哪都很干凈整潔。

　看得人心里也跟著敞亮舒心。

　程知抱著電腦走回來時，他還杵在原地。

　程知停在他側，歪頭問：“怎麼不坐啊？”

　“啊……你要想躺著的話，”指了指落地窗邊的躺椅，“去躺椅上躺著也行。”

　“那邊離窗戶近，聽雨可能會更好。”

　“知道了，”林冬序失笑，“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程知往熱水壺里接滿水，在水壺自燒水時，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打開了電腦，開始忙工作。

　林冬序來到躺椅前，上面放著一本書。

　他彎腰拿起來，是一本現代詩歌合集。

　林冬序隨意翻看了幾頁，覺得蠻不錯，就躺到躺椅上繼續往下看。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像在一下下地輕叩心門。

　而室。

　專心致志地工作，他安靜地看著書。

　偌大的客廳里，氛圍安靜。

　他倆沒有談，沒有說話，各自做各自的事。

　只有手指輕敲鍵盤的聲音伴著窗外的雨聲。

　時不時還會有翻書頁的細微聲響融。

　熱水壺里的水漸漸沸騰。

　倏而，“啪嗒”一下，熱水壺自關掉。

　程知起去拿水杯，給林冬序倒了杯熱水，又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把熱水端過去，放到躺椅旁邊的小圓桌上。

　“有點燙，等會兒再喝。”程知叮囑。

　正看得迷的林冬序恍如初醒，掀眸看向，而后輕牽角，低聲回：“謝謝。”

　“你忙你的。”

　程知也出淡笑，“嗯”了聲，隨即轉回到吧臺那邊繼續去忙了。

　林冬序的目又落到書上。

　這頁夾著一張書簽。

　應該是上次看到的位置。

　映他眼簾的這首詩歌最后幾句是這樣寫的：

　“有什麼能夠賜予你一生的平安啊

　讓我在離世的時候，不至于

　放心不下”[標注2]

　林冬序沉沉地嘆氣。

　他將這本書放在口，偏頭向落地窗外，盯著順著玻璃往下流淌的雨柱怔怔地出神。

　后來漸漸覺得乏，林冬序就這樣在躺椅里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程知回頭看他時，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起，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在小心翼翼給林冬序蓋毯的時候，程知把這本詩集從他手中慢慢出來。

　只是隨意看了眼，卻看到了這頁的那幾句話。

　現在的他，對“離世”這種字眼應該很敏。

　程知蹲在躺椅旁，抬眼瞅著他看。

　睡夢中的他眉頭皺，不知道是做了不好的夢，還是心中煩悶。

　抑或是，疼痛。

　程知將書合上，站起來。

　然后轉回到了吧臺那邊。

　撈起手機，打開那個記錄紀念日的件，在林冬序的那個紀念日下，又加了一條子紀念日。

　2018年10月11日，帶林冬序聽雨。

　隨后，程知點擊“編輯完”。

　界面上便顯示：【帶林冬序聽雨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