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還的呀!說你呢!要去哪兒啊?」
隨著一聲挑釁的喝問,寧衛民站住了腳,並且抬頭張的打量前後夾著他的這兩輛自行車。
蹬車的倆人,一個是坨兒不小的黑胖子,另一個膀大腰圓的小夥子。
他們每輛車車後面還都帶著一人,四個人全都穿著勞布的工作服。
尤其為首這黑胖子,這麼問的同時,故意斜楞著眼看寧衛民。
一看就是故意找茬,不懷好意。
此此景,寧衛民登時就了。
不過對這幫就像地里鑽出來似的人,他也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要知道,今天風沙大,他換了服,卻沒摘口罩。
這幫他本不認識的人就這麼堵上了他,會不會是認錯了人呢?
「我沒招你們啊?我怎麼了我?」
「你怎麼了?你說你怎麼了?這麻袋裏是什麼啊?」
「沒什麼呀……就是垃圾場撿點破爛兒……」
「破爛兒?笑話!你這一袋子的銅,說也得有個上百塊吧。」
黑胖子說這話的時候,兩輛自行車後座的人都自覺從車上下來了,分立旁邊。
那倆人手裏還都拿著木棒子,很自然的把寧衛民圍在了中央。
寧衛民心裏這個急啊。
這時候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確被人盯上了。
但他還算沉著,著腰子,控制著不讓打哆嗦。
「得嘞,看來你們就是沖我來的呀。沒關係,這麻袋銅我給你們了,咱個朋友。可哥兒幾個,你們到底是哪廟的神仙啊?總得讓我明白明白吧?」
黑胖子這時候笑了,他一偏從車上下來了。
走到寧衛民面前,右手握頭狀,指尖向下,重重點著他的腦門。
「呦呵,你還想跟大爺盤道怎麼著?還個朋友?你丫配嗎?」
就這幾下,得寧衛民腦門生疼,忍不住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讓那些圍著他的其他人發出了輕蔑的嘲笑。
而黑胖子說完,從后腰也抄出了一把大號扳手,在手裏掂著,耀武揚威。
「你想明白明白是不是?好,那我就讓你今兒這頓打,挨得明明白白的。我們是東郊廢品回收站的,懂了嗎?後面的話,還用說嗎?」
「你個王八蛋!竟然敢私自換銅、販銅,給盲流子們買手錶!」
「你這是投機倒把,私自截留國家資。知道不知道?」
「就這些銅,還……還用你給?我們合法沒收!」
「老子還能把你送派出所去,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知道不知道?」
這時,旁邊其他人也紛紛發出了威脅。
「小丫的,你丫爪子得夠長的啊,也不看看誰的地盤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說最近收上來的紫銅怎麼一下這麼多呢。媽的,敢全讓你個王八蛋弄走了!」
「別你媽廢話了。小崽子,老老實實把你上錢掏出來,要是敢滋扭,說個不字兒,大爺楔死你!」
聽到這裏,寧衛民心裏真是半點僥倖也沒了。
他心知肚明遇上了一夥兒半半,明目張膽以強凌弱,妄圖搶劫私分的歹徒。
該怎麼辦呢?
聽話給錢嗎?
不能!
不是他捨不得,而是這幫人霸道慣了。
就沖這欺負人的德行,無論給不給,他都絕沒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
就在寧衛民冒著冷汗,鬧心虛的當口。
那些人連等都不願意等了。
黑胖子朝另外幾個一揮手,幾個人就帶著猙獰同時圍上來。
寧衛民甚至能聽見他們幾個手上骨節活的啪啪聲。
心裏一驚之下,他知道沒有什麼餘地讓他想辦法了。
必須趕採取措施,試著逃走。
「別別!」
他假裝害怕求饒,舉手喊起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不就是錢嗎?我拿,我拿,還不行嘛。我錢都在包里呢……」
說著,他把手裏的包和麻袋一起扔在地上。
然後故意先把麻袋踢向了這幾個人。
隨後才蹲下,拉開那大包翻找起來。
這就是他使得緩兵之計啊,就跟評書里假裝潰敗對付驕兵悍將的辦法似的。
先得山野遍灑金銀,以利致,弄沒了敵人的銳氣才好下手。
果不其然,那幾個小子,都被麻袋口袋出的那些銅吸引了注意力。
「嘿,真有貨哎。」
「媽的,都是紫的。」
「這孫子,還會挑……」
可就在他們喜滋滋正的時候,剛剛還表現得弱無能的寧衛民,突然間跳起來發難了。
敢他在書包里翻找是找武呢。
一是軍用水壺,一是二齒鈎!
而這小子也深得出奇制勝的髓,不是不,一就要人命啊。
他愣是把還有多半壺誰的軍用水壺當了流星錘使。
掄起水壺的帆布帶子,兜了一個圈子,狠狠發力砸向左邊的小子。
結果就這一傢伙,正好掄在那拿子的小子面門上。
「咚」的一聲,好象是石頭砸在磚牆上。
那小子一聲沒吭,就流著鼻,面口袋似的直直地倒下去了。
而與此同時,寧衛民右手的也沒閑著。
二齒鈎也是以王八拳的路數。
他倒拿著,掄圓了,使出了全部力氣砸在了另一個傢伙的胳膊肘上。
於是這小子捂著胳膊一個踉蹌,就在地上開始哀嚎。
這就,金銀財寶價最高!貪心卻是斬人的刀!
寧衛民果決的很,此時再沒半點耽擱。
把手裏的東西全沖剩下的倆敵人扔出去,然後轉就跑。
等到黑胖子和另一個傢伙一個愣怔反應過來,再邁步追去的時候。
寧衛民都跳過路邊的大,躥出去五六米遠了。
不能不說,這小子算是有腦子的,相當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
他知道自己這京劇小生的條件,最優的發展路線,也就是當個床上英雄。
上炕能找著媳婦,下炕認識鞋那種。
論打架那可絕對不行。
別看開頭他這兩下佔了大便宜,但那都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之效。
再留下來就是找死,讓人弄的命了。
而反過來呢,他的敏捷屬高啊。
比起那黑胖子和另一個壯漢,屬於輕如燕的,何況天天這麼徒步拉練著。
拋下一切的累贅,他絕對有把握能在剩下的三人里當個長跑冠軍。
再加上他算準了自行車沒法下農田。
對頭們還得留下人照顧那倆傷兵,外加看東西。
黑胖子和那個傢伙,頂多能有一個人追他,就不錯了。
所以他不往路上跑,專往路邊的農田裏鑽。
連頭都不帶回的,專心致志的奔向自由的曠野。
在後磚石橫飛。
在「小雜種,你別讓老子逮住你」的怒罵中。
在「你等著,再見面,爺爺把你腦袋剁下來」恐嚇下。
就這麼狼奔豕突,逃出生天了。
必須得說,人有時候不自己一下,就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
這就像寧衛民,如果平時要他跑的話,怎麼也不可能趕上真正的運員。
但這樣生死攸關,腎上素發的形下,這小子比劉翔還能個兒。
他就跟練過「草上飛」似的,那是真正的飛人。
糞坑!
「嗖」——就躍過去了。
灌木叢!
「刷」——就邁過去了。
一百一十米欄算什麼呀!
他打破了亞洲紀錄,他超越了世界紀錄!
子破了,鞋頭開了,扎一的小針刺兒,本不在乎!
沒有人能追上他,沒有人能擋住他,沒有人!
就像李宗盛的那首歌,他是和自己賽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