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頓時飛狗跳。

　劉三全心中仍有疑慮，但他也不敢跟高源頂，就客氣地問：“你是說治肺，也可以尿得出來。”

　高源道：“張景岳說‘故治水者必先治氣，治腎者必先治肺。’肺為水之上源，上源不清則下流不行。且肺居上焦，主肅降，清肅之令不行則三焦郁閉。自然，會尿不出來。”

　劉三全呆了幾秒鐘。

　高源接著說：“《景岳全書》曾說‘凡患水腫等證，乃脾肺腎三臟相干之病。蓋水為至，故其本在腎，水化于氣，故其標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

　“《經》上早有‘開鬼門’，‘潔凈府’，‘去宛陳莝’，三大法門。仲景亦說‘諸有水者，腰以下腫，當利小便；腰以上腫，當發汗乃愈。’你們第一次來的時候，發現病人頭面浮腫，就應該要注意到這個問題。”

　劉三全小聲地說：“第一次不是我治的。”

　高源皺眉道：“再看看你們的方子，開的都是什麼七八糟的，八正散，治熱的，苦寒瀉火，這老人哪有火給你瀉？苦寒之力這麼強，會傷到了本就虛弱的脾胃。中焦失勢，水腫當然更泛濫。”

　“又改用什麼琥珀散，那是治尿的，簡直胡來！琥珀散強行利水，反而更傷了先天之本的腎。水腫之病，乃肺脾腎三臟相關，結果你們全給傷了，能不演變重癥嗎？”

　劉三全聲音更小了，弱弱道：“那不是我開的，我開的是五皮飲。”

　高源道：“有用嗎？健脾利水，利出來了嗎？”

　劉三全不敢言語了。

　楊爸也打完孩子過來了，他著氣，問：“咋樣了？”

　劉三全看向高源。

　高源對楊爸說：“叔，我們商量了一下，就用宣肺發汗的辦法。”

　楊爸又看向了劉三全。

　劉三全低著頭，用手指摳自己服上的破。

　楊爸又看向高源，他也不理解這里面的道理。

　高源知道跟楊爸這樣半文盲講醫理古文，是講不通的，他看向桌子，發現有個茶壺，他便走過去拿起來。

　楊爸說：“了？秀英，給拿個碗。”

　高源說：“不用，我不。”

　說罷，高源傾斜水壺，壺里的水嘩嘩往下流。

　楊爸和劉三全皆不明所以。

　高源手按上了壺蓋上的一個小孔。

　瞬間，水流變小了。

　然后高源松開手指，水流又變大了。

　“啥意思？”楊爸還是沒懂。

　高源指了指壺蓋上的小孔，他道：“叔，我記得你以前學過銅匠。銅匠打水壺的時候，為什麼要在蓋子上鉆個小孔。”

　這題楊爸會，他道：“那是為了讓空氣能進去，堵死了，壺里的水就出不來了。”

　高源道：“人也一樣，肺為五臟之華蓋。肺就像壺蓋子一樣，如果肺這個小孔堵住了，水怎麼能出來？”

　“哦！”這下，楊爸明白了。

　劉三全也“哦”了一下，比起晦難懂的醫學古文，這種生活化的比喻，他更能理解和接。

　高源接著說：“所以我們的治療方案，就是要把這個壺蓋蓋掀開，提壺揭蓋，這樣水就能完全出來了。”

　說這，高源掀開了蓋子。

　楊爸忙攔住了他：“懂了懂了，不用倒了，家里就這麼點涼水了。”

　“好。”高源又把壺蓋上，放了回去。

　楊爸總算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醫學的道理啊。”

　高源卻搖頭：“這是勞人民的智慧。”

　楊爸抬頭看向高源。

　高源指了指水壺：“人民群眾的智慧結晶。”

　楊爸頓時愕然，好家伙，高源的覺悟比他這個支書還要高。

　楊爸看向了門口歪七扭八站著的楊德貴，氣又起來了。

　劉三全問：“要不你開個方子，明天再去拿藥？”

　高源看看楊家爺爺痛苦的模樣，他道：“那哪來得及，急則治標，趕排水要。有防風嗎？”

　劉三全看向自己藥箱：“最近傷風冒的人多，應該還剩一點。”

　高源說：“給我三錢。”

　劉三全趕去稱。

　高源問楊爸：“叔，有種紫蘇嗎？”

　楊爸說：“地里有。”

　高源道：“我需要一些紫蘇葉。”

　楊爸對歪七扭八站著的楊德貴，邊喊邊罵：“聾了啊，沒聽見啊？摘紫蘇葉去。”

　楊德貴滿臉不愿：“爸，你真不考慮用一下豬尿脬嗎？”

　楊爸喝罵道：“要是你的尿脬，我就用。”

　楊德貴頓時一噎。

　楊爸罵道：“趕滾。”

　楊德貴一臉悻悻然出去了。

　高源又問：“杏仁有嗎？”

　“杏仁……”楊爸對著屋外喊：“秀英，家里還有杏仁嗎？”

　“還有一把。”屋外傳來聲。

　高源看向劉三全，說：“稱三錢來。”

　劉三全不敢廢話，拿著小稱默默出去了。

　很快，三樣藥就備齊了。

　開火，煮藥。

　煮好，楊秀英喂爺爺吃藥，全程都是低著頭，沒看高源。

　其他人也都在房間里等著，張地看著。

　服藥之后，楊秀英低著頭，拿著碗出去了。

　高源去把楊家爺爺的被子蓋好，覆取微汗，然后他說：“準備個尿盆。”

　楊爸著煙，對楊德貴道：“聽到沒？”

　楊德貴抱著手，一臉不爽道：“有沒有用，都還不知道呢。再說了，這麼著急干嘛，效果有那麼快？要是數個一二三，我爺就能尿出來，我就全給喝了！”

　楊爸正要鞋子。

　卻聽床上的楊家爺爺突然捂著肚子，痛起來：“哎喲，哎喲，痛痛，痛。”

　“爺。”楊德貴一下張起來。

　“爹。”楊爸顧不得打兒子，趕轉。

　楊德貴沖上前去，抓著高源，厲聲道：“你用了什麼鬼藥？”

　劉三全一臉懵地看著高源。

　高源看向楊家爺爺，手掀開蓋著的被子，發現楊家爺爺子已經了，他馬上道：“快拿尿盆去！”

　楊爸頓時大喜：“快去啊。”

　“啊？”楊德貴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正準備轉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嘩……”大水如注。

　楊德貴看呆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高源問：“饞了？”

　“你！”楊德貴一噎，差點氣的心律失常。

　楊爸大松一口氣，隨即又罵自己兒子：“讓你早點去拿不去，你明天給你爺洗被子。”

　楊德貴腦瓜子頓時嗡嗡的。

　劉三全看的目瞪口呆，他手了楊家爺爺的腦袋和脖子，驚嘆道：“還沒出汗就行水，這比喊一二三還要快啊。早聽前輩們說效如桴鼓，立竿見影，今天算是見到了。”

　……

　門口，劉三全與高源道別。

　劉三全對高源道：“高源大夫，我服了，我真服了，今天我是真長見識了。”

　高源微微笑了笑，說：“客氣了，以后行醫用藥還需多謹慎，要多讀醫書，多鉆研醫理。這樣才能減誤診誤治，畢竟我們才是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守護者。”

　“是是是，教了。”劉三全連連點頭：“那我先走了。”

　高源道：“好，小心夜路。”

　“告辭。”劉三全往外走，走出去幾步，他突然琢磨過不對味來了：“哎，不對啊，這壞分子怎麼還給我上課了，還讓我好好給人民服務了？”

　……

　送走了劉三全，高源也準備回家，卻聽見后面有人喊。

　“高源！”

　高源轉，見是楊德貴追出來了，他問：“有事？”

　楊德貴沉著臉走出來，對高源道：“一碼歸一碼，你治好了我爺，這是恩，要報。”

　說罷，楊德貴認認真真鞠了個躬。

　他又道：“但你欺負我姐，這是仇，也要報。”

　高源皺眉：“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德貴打斷道：“別說了，我早就想教訓你了。等這麼久，終于等到你回來了，看打。”

　楊德貴直接揮舞拳頭，哇哇沖了過來。

　高源目一凝，待得對方到近前，他就順勢手一拉，子一頂，再一甩，便把楊德貴整個人給扔了出去。

　楊德貴摔了個四仰八叉。

　高源無語道：“你不知道我很能打嗎？你平時就這麼勇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