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街上的人多起來，很多早餐攤也像雨后的蘑菇冒出來，一家挨一家，香氣四溢。

別說小小一路吞口水，連顧正東都扛不住了。

這些年他吃的喝的，都是頂級的，已經麻木了。可是現在，這質樸的味道，卻讓他的味蕾重獲新生。他的肚子里一陣陣腸鳴，得比兩個孩子還響。

小小雖然也懂事，可還是小，可憐地嘟起，“爸爸，我。”

顧正東不知怎麼回答，只能在茸茸的頭上了一下，親了親的額頭。

“別急，一會哥給你弄吃的。”龍龍話音剛落，人就像箭一般飛出去，轉眼間就拖著一個紙盒回來了。

“爸爸，你先拿一下，我裝破爛兒的袋子燒沒了。”龍龍又嘆了一口氣。

顧正東突然想起來，這段時間，老婆不在了，他也沒怎麼管孩子，龍龍好像在撿破爛兒。

他接過紙盒，乖乖跟在龍龍的后。

穿過一條街，顧正東手里的紙盒子已經裝滿了，有玻璃瓶子，有廢紙，還有幾塊木板，一小鋼筋，一團爛鐵。

他有點沉不住氣了。

“龍龍，你不是說去你朋友家吃飯嗎？”顧正東問這話有點心虛。

“爸爸，總不能空著手去吧？”龍龍揚起小臉，滿眼的無奈，把顧正東噎著說不出話來了。

這小家伙在人世故上，比自己強得多了。

龍龍把他們帶進一個小巷，里面有一家廢品收購站，幾個字是寫在木板上的，歪歪扭扭。

大門閉。

龍龍輕車路，上來‘啪啪’拍了幾下。

“大叔，起來收貨了！”

半晌，里面才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滾！”

“大叔，求你了，我妹妹了。”

龍龍回頭給了顧正東一個眼神。

這下顧正東懂了，他放下盒子，配合地往后站了一些。

門里傳出來稀哩嘩啦的聲音，不知是到了什麼，門開了，一個滿面于思的黑胖子走出來。

“你這點兒東西能賣幾個錢！”黑胖子也不過枰，看也不看就出五線遞過來。

“大叔，里面有鋼筋。”龍龍沒有接錢，卑微地小聲說。

“你可把我氣死吧，還一！說得跟有半米似的，行了行了，再給你兩！”黑胖子看了一眼小小，又掏出兩，塞給龍龍，轉要往屋里走，看到太不由得打了一個哈欠。

這時他看到了顧正東，不由得怔了一下。

龍龍正小心翼翼把七錢往口袋里掖，那表好像藏的是一筆巨款。

“那是誰？”黑胖子用下向顧正東的方向一比畫。

“那是我爸爸。”龍龍的話里帶著愧。

“呸！”黑胖子啐了一口，嘟囔一句回屋去了。

那句話很輕，可是像一把利劍，把顧正東扎了一個心涼。

“大老爺們，讓孩子撿破爛兒養著。”

顧正東的拳手握，指甲快要扎進里了。放心！以后就是我養著他們！他暗自發誓。

龍龍帶著他們，又往街口走去，這次顧正東學乖了，也不敢多問，跟著就行了。

“哥哥，我！”小小很聰明，知道哥哥手里有錢了，拉著他就不讓走，在一家賣包子的小攤前撒起來。

“怎麼賣的？”顧正東口而出，沒有哪個爸爸能抗拒小公舉的嚶嚶嚶。

“素的一五，的三。來幾個？”攤主見有大人問，忙打開籠屜，做出要撿包子的樣子。

“我們不要。”龍龍嚴肅地說，拉起小小繼續往前走。

顧正東雖然尷尬，無奈自己沒有財產大權，只好灰溜溜追上去。攤主氣哼哼把籠屜蓋回去。

走到一家小賣部前，龍龍對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子了一聲阿姨。

“龍龍呀……”人一抬頭，看到顧正東，臉一下就沉下來。

“阿姨，我想買掛面。”龍龍掏出五錢遞過去。

“正好來了一批做活打折的，還有贈品，你等著。”人對龍龍還是很熱地，鉆進小屋里翻了半天，拿出三包掛面，外帶一包豆瓣醬。

把東西都裝到口袋里，想了想又加了一袋旺仔QQ糖，這才遞過來，龍龍剛要接，把袋子一抖，遞到顧正東面前。

“一天讓你兒子養活著，干點活兒總行吧！”

顧正東被懟得沒脾氣，忙接過袋子，搶先往門外走。

不想這門是下窖的，就是進門口低，他的個子高，也沒看前面，一頭頂在門框上，真是腦袋瓜子嗡嗡的。

這次龍龍又帶他們從原路出來，穿街過巷，路上還撿了兩片紙板，終于到了一平房區。

這是一個東北的三線城市，九十年代時，幾大國企還都健在，經濟雖然也有坡，但沒到窮途末路。這些年基建項目不停地上，幾乎所有城區都有建筑工地，暴土揚塵。

現在平房已經很了，散落在幾個集中的地區，住的人很雜，都是社會底層的人。

這條路直通江邊，是上坡路，窄窄的道，因為各家直接把臟水潑出來，格外的泥濘。

走到里面時，顧正東猜測，他們到了。因為他看到了悉的東西，這戶人家門里門外，堆著很多廢品。

他的心里有點悲哀，原本還有點期待，其實他應該明白，龍龍能到什麼樣的朋友。

小小應該跟龍龍來過，跑在前面先推開木柵欄門，脆生生了聲，“小強哥。”

沒聽到回話，里面已經竄出一只大黑狗，撲到小小的上就是一頓，差點把給拱倒在地。

“大黑老實點！”

小強是個黑瘦的男孩，看樣子也就八九歲。

聽到小小的聲音，從屋子里又鉆出一個小子，六七歲的樣子，小眼睛不大，可是很機靈。

“小明，小強，你們吃飯沒有？”龍龍從顧正東手里接過袋子，出里面的掛面給他們看。

“進屋！”小強一歪頭，一行人走進屋去。

屋子里一言難盡，廢品把屋子都要撐了，幾乎見不到，還有一說不出的味道。

顧正東進退兩難，正琢磨怎麼辦，幾個孩子已經開始行了。

他們拿了一個搪瓷盆出來，在院子中間的簡易灶前生起火。

小明接了一盆水倒進盆里，小強去弄了些木頭回來。小小竟然學著他們的樣子，扇起小紙板讓火著得更猛烈一些。

很快水就沸了，龍龍忙打開一包掛面散著放進去，用一雙筷子用力攪起來，讓掛面一分開。

小強跑進屋，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盆涼水，盆里的面條已經快要煮了，龍龍把涼水盆放在地上，開始挑面條出來，他力氣小，一次挑不了多，慢慢的搪瓷里水越來越，面條湯粘稠起來，面條已經夾不起來了。

龍龍出手去，小明果斷遞上兩個黑黝黝的抹布。龍龍一咬細碎的小牙，用抹布墊在盆邊，用力端起來，把里面的面條和湯水一起倒進地上的涼水盆。

顧正東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沒想起來幫忙。龍龍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好像這是常態。

小強從屋子里又取出幾個小鐵盆，龍龍夾了滿滿一碗面條，第一個送到顧正東的面前。

顧正東得前后腔，哪里還管這是面條還是面糊，接過來就往里。龍龍不失時機地往他的盆里又了一坨面醬。

顧正東吃了平生最香的一頓飯，是他失而復得的五歲兒子做的。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人生嗎？

他吃完一盆時，大盆里的面條已經不多了。龍龍吃了一小盆，小小不知哪來的飯量，吃得也不比他們。

大盆里連面條帶湯水，也盛不上一碗。顧正東見孩子們都沒，厚著臉皮剛要筷子，小強已搶在他的前面，把大盆端起來走向旁邊，那里有個臟兮兮的小鐵盆兒，是大黑狗自己叼過來的。

剛大家吃飯時，它就一不坐在那里等著，現在見小強過去，忙起迎接，搖頭晃腦，尾都快斷了。

顧正東又差點弄個大紅臉，還好他沒手，不然搶了狗食，真是沒臉活著了。

“回來了！”小小突然道，眼中有了恐懼之。

顧正東細聽，外面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