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微微抬頭，朗聲道：“長老，此舉不妥，不合乎規矩，頭遭驗品，如何上得三樓。”

　林默不語。

　頭頂上傳來那嗓音，不是明巽是誰！何況三樓二樓的，他都不曉得區別在哪兒。

　“你是長老還是我是長老，不服，你家祖師爺出來做事，反正我是不想來，余祖非得我，老夫也不得從啊！”

　明巽長老口吻輕松，自帶調侃，話里話外卻無一不在警告。

　李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無可奈何。

　別說是他了，小小一個副總執事，就算薛總執坐這兒，也不敢對長老有半分違拗。

　自家祖師爺不消說，大長老兼藥樓樓主，常年閉關潛心修行，他是請不的；余老祖那兒更不消說，都沒人敢去問。

　山巔人沒脾氣不怪的，山腰弟子，誰會去那霉頭。

　李武騰地站起，恨恨然瞪了眼林默，牙齒廝磨道：“上樓。”

　明巽老前輩搞哪樣噻！把事搞恁僵，你老倒撇，完事了拍屁往山巔一坐，我得在山腰有日子的混呢！

　林默肚子里埋怨，跟在李武屁后頭，繞著藥柜彎來繞去，走了一大圈，出門沿外檐廊登上樓梯。

　外檐廊外萬丈峭崖，深不見底，云深灰寒，與遠阡陌縱橫、一幅彩畫視覺錯差強烈。

　風又急又大，總覺腳板下面整個樓在來回搖晃。

　高不勝寒！不，是恐高。

　推開大門推開，兩人前后進。

　圓弧形廳堂廣闊，四壁長方條格書架環圍，歸置著碼放整齊、堆砌實的無數玉、竹、帛卷。

　三級階下，地板上鑲嵌著一個偌大魚，上面橫七豎八幾張條案，各種各樣制藥皿擺放的規矩有樣。

　明巽長老正端坐高臺，一張寬得有點過分的太師坐榻，讓他顯得材異常小。

　他沖李武招了招手，肅然道：“你來做今日的驗藥師，林默請就位。”

　李武不不愿來到明巽旁，一屁坐在左手那張略顯擁的圈椅上，一言不發，臉沉得都快出水來。

　林默整了整衫，大步走下臺階，站在魚之上。

　明巽道：“試煉場中，依余祖囑咐，試煉期間提高難度數倍，此人經兩天一夜作答，完通過，得余祖令——”

　他話音一頓，李武不得不起垂首肅立。

　“林默踏試煉起，不再考核七品及以下藥理，直接六品定階考核。”

　李武臉一下變得凝重，瞧向臺下的林默，這一刻他才重新審視這個新人，明巽既然如此作古正經，剛剛那番話顯非虛張聲勢。

　“林默，你可聽得明白？”

　“明白，多謝長老言。”

　明巽滿面笑容，著下，“唉，啥言喲！余祖的意思，余祖的意思明不明不白。”

　他干咳了一聲，大聲道：“若無異議，我就讓李副執從六品考卷題，而你需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范圍，當場配制出二十四種不同藥膏藥丸藥湯，超過時限，或配伍出現差池，均視為核品失敗，品級將停留在七品，若下次申請，需繳納……嗯……”顯然對藥樓收費不，扭頭瞅向左邊。

　“四百靈晶。”

　李武小聲提醒道。

　“嗯，四百靈晶，這對剛峰的可不是小數，倘若棄權，同樣視作參加過首次核品。”

　林默道：“弟子明白。”

　明巽頷首，擺了擺左手，臉轉向李武：“你來題。”

　李武抬手一招，數十卷冊子相繼自書架下層四面八方飄起，全部歸攏兩人面前，排一排，整齊懸浮，略一點數，眼睛中閃過一笑意，朗聲宣布道：“共二十四卷，皆來自中階，符合六品考核規定。”

　明巽道：“點題。”

　李武手指虛劃，展開一卷：“益氣補生湯，煉氣境補氣調靈藥，載于藥師典第七百三十一篇第六章，二十四小節。”

　再一劃，又展開一卷：“增益膏，煉氣境破層壁壘靈藥，載于藥王圣典第三千十四篇，第七章，第六節。”

　……

　一氣念完二十四種藥，卻不提藥方、用量、調制之法，也不給翻閱藥典的機會，一切全靠核人海量記憶。

　仙家藥師不是那麼好考的。

　林默吐了口氣，抬頭問道：“每樣所需幾何？”

　李武道：“一劑足以。”

　他盯著林默的眼睛，一字字道：“藥桌上有紙有筆，現在需要你寫出配方，藥材數量，待樓下知事配藥備料，在此期間，不計考核時間。”

　林默來到桌邊，提筆蘸墨，在紙箋上飛快書寫。

　很快寫完二十四種藥的方子，隨即將紙箋隔空送上高臺。

　李武一眼掃過，馬上說道：“長靈芝，缺，生草，短，含石，僅夠真丸一份……”

　語速極快，很快報出三十余種短缺藥材，一揮袖，將十余張藥方重新退回，表依舊嚴肅，但看上去對林默印象已大為改觀。

　畢竟一個新人上來就考藥師六品，記這些中階藥方已經相當的難能可貴。

　接下來，考驗的就是應變融通能力了。

　林默按照先前提示，將缺失短兩的藥材劃去，重新擬定替代藥，有之前教訓，這次所擬定的配伍，盡量選擇簡便易得材料。

　中階藥師真正可貴便在于兩大藥典中所載百余萬種藥的理明曉，且能融通應變，藥變化信手拈來，方能重新配伍組合。

　第二次藥方，依然有四種缺藥。

　單單一個藥方，前前后后就更改了三次，涉及方子上八藥材需重新更替，一個藥方就耽擱了半個時辰之久。

　這個時辰同樣計算在考核時限以，六品考核時限一共五個時辰。

　李武將藥材品名及數量拓印玉簡，揮手便朝窗外飛去。

　“停止計時，可以休息一會，準備接下來的制藥考驗。”

　明巽笑嘻嘻地看著邊這位，說道：“李副執啊！依你看新人水準如何啊？”

　他這問話，明擺著有點明知故問。

　李武正道：“藥理練，變通圓潤，可評中上，接下來得看他制藥水平如何。”

　“喔，中上。”明巽不停著下，問道：“既藥理練，變通圓潤，何以才評了個中上？”

　李武道：“很簡單，他寫出的方子都合乎藥，但他忘了一點，制藥是有損耗的，一旦其中損失一劑，考核可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明巽深有同，點著頭，沖林默大聲道：“小子，聽到沒，若僥幸過了這關，下次可別傻乎乎的只要一劑的量了，核品所收之費，本來就是兩劑藥量本金，你客氣個屁啊！”

　林默趕抱拳：“多謝長老提醒。”

　李武無可奈何，核品中本不應與被考核者流，但此時又正好是休息，他也道不出任何不是。

　不多會兒，大門外十余名藥樓知事手捧托盤，魚貫而。

　托盤中，正好是二十四味藥方，三百七十六種藥材。

　等送藥知事退場，李武宣布重新開始。

　林默開始理起這些藥材來，覺著有序，看起來不不慢，腳下事實上一刻不停。

　好在藥一應俱全，分別不同好幾套，這樣也不會因清洗皿耽擱。

　但要在四個多時辰完全做好二十四味各種藥類，哪怕修行者也相當耗費力和真元。

　刻一滴滴落下，箭桿一刻刻短。

　一個時辰后，第一釜藥湯出爐。

　好在現場每樣工不止一件，再過一刻，第二份湯藥完，很快，第三份，第四份，到第六份湯藥全部盛出。

　而膏劑、丸劑、散劑過程復雜，不像藥湯，只需把握投藥時機和火候，不僅需熬糨糊狀，還得有晾、、干燥等極耗工夫的過程。

　擱俗世肯定辦不到，修行者可用法加快進程。

　其中自然也包括風險，林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神，摧真氣，還得每時每刻把握分寸，稍有不慎，便將前功盡棄。

　兩個時辰半過去，膏劑開始完工。

　四種膏劑很快一字排開，放置在最前方的長條桌上。

　再一個時辰，林默忍著滾燙稠糊的藥糊，開始藥丸子，一路呲牙咧，九種藥丸，得手心冒火。

　真擱現實中的六品藥師，多數活路，都是藥、助手來做，不過考核條件有限，自然只能親力親為。

　最后的散劑，倒是無需手滾燙的稠膏，過程繁復，需先將藥全部熬出，再以布濾出藥渣，不可剩余半點雜質，又以文火熬煮至半干結晶撈出，最后烘干即散，主要靠掌握火候。

　終于在四個半時辰后，二十四味藥全部呈現在兩位考核人眼前。

　李武走下臺，每一種藥先觀察一遍，再以指尖蘸嘗，最后靈識辨別，檢驗就花了兩炷香。

　“武啊！可還合格？”

　明巽長老本沒起的意思，他好像并不準備重復驗藥。

　李武揖手道：“稟長老，全部合格。”

　明巽長老點頭，道：“既然合格，老夫也就沒必要再驗了，我宣布，林默即刻起升為六品藥師。”

　李武回頭盯著林默，一字字問道：“林默，可還繼續。”

　林默抱拳道：“弟子準備一直考上四品。”

　“四品？”李武眼睛都瞪大了幾圈，嗓子都驚出了音，“你可知道，上一個新人直晉四品的是誰？”

　林默道：“這是試題嗎？”

　李武旋即恢復嚴肅臉，道：“當然不是，你既然執意，李某自然不會阻攔。”

　林默眨著眼問道：“若上四品，馬上去隔壁丹閣核品，是不是也無需繳納靈晶。”

　李武上下打量著他，像看著一個怪，“當然……”

　林默面驚喜。

　接下來后半句馬上澆滅了希。

　“不是。”

　“想什麼呢，丹閣初級需要繳納一百靈晶方才獲得機會，會給你一些丹藥配方，讓你悉，七天之后，方才考核，你沒一點煉丹基礎，想要憑悉的藥理知識就把丹煉好，那是做夢，知不知道是做夢。”

　李武真后悔今日到值守，六品試就陪著干熬了五個多時辰，若加上五品、四品，唉，不熬足二十幾個時辰，本就沒有休息的機會。

　明巽倒是神奕奕，笑得直抹胡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