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并未有被人看穿的覺悟，拱手相迎：“仙客來大掌柜，姓宋，敢問仙師有何需求？”

　林默擺了擺手。

　姓宋，如果去了別的地方，對方說他姓宋并不會令人多瞧一眼，而涿州這個地方，但凡姓宋，且又掌管著一家與仙家有關的客館，會讓人直接與十三修真世家的宋氏掛上鉤。

　譬如藥王峰嫡傳宋苗，橫劍峰嫡傳宋明，全都來自這個家族。

　一家兩嫡傳，整個西乾十三家族中獨此一份。

　也不是說宋家比別家更厲害，而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挨著西乾第一大仙宗，他們還不能掙錢，誰能。

　“我來參加拍賣會，不知幾時開始。”

　宋大掌柜微笑：“拍賣不是每天有，通常一旬一次，不然哪有恁多寶貝可拍，客人也需事先約定。”

　“道友來得巧，明日酉時便是開拍期，預定的客人多已住進小號，就住……”

　他指了指上方，“但凡持有邀請帖，客一進本店即會從前店二樓樓廊直接進二樓，無需從院子過來，只有詳談需求和首次參加的客人才會到此來與小可見面。”

　簡短做了個解釋，他微笑著道：“無論客是來出售仙家品，還是想要拍賣品，盡可相信小號實力，但丹小號經手的拍品，皆經過本號驗證，絕無虛假，喏，這里有份清單，仙師可先看一看，本次拍品若有興趣，驗證購買實力后，小號即奉上場號牌。”

　林默道：“如何驗？”

　宋大掌柜道：“若靈晶等，預先存本號，您的價不得超過預存價值；當然知知底的老主顧都有專用號牌，他們無需多此一舉；若以折價，需經宋某查驗，且在出價時，有伙計來收走此，作為出價抵押；當然還有一種辦法，相宗門家族手書擔保。”

　聽起來相當公平，能杜絕一些惡意出價或哄抬價格的現象，且不怕事后賴賬。

　林默微微頷首，道：“我來出售一些丹藥。”

　宋大掌柜笑道：“巧了，本掌柜對丹藥略有心得，不用去請家中那幾位老人，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本號不接中階以下的丹藥拍賣，也不接下品丹藥，風險太大，尚請客諒解一二。”

　林默取出一只丹瓶，輕輕擱下，以手作請。

　宋大掌柜請他坐下，招手引來一名傀儡符仆奉上香茗一盞。

　丹瓶尚未上手，他就認出了來歷，與劍宗做了上千年鄰居，哪有不識上宗件的道理。

　顯然來此地出售法丹藥的宗門仙師不，大掌柜見慣不驚，拿出一只襯有白絨布的致托盤，將藥傾倒在絨布上，珠圓玉潤，一共五粒，龍眼大小。

　丹紅，晶瑩半，如琉璃珠。

　藥香清淡，并不刺鼻。

　“極品定神丹！”

　宋大掌柜也算見多識廣的人了，竟然輕輕發出了一聲驚呼。

　上品中階丹常見，但極品丹卻是罕見流通，整個西乾大洲，除了余祖，很人敢說煉制中階丹能煉出極品，偶爾出一爐，也是瞎貓撞死耗子的幸運，多出在那些練手用不值錢的丹上。

　林默面不改，淡淡道：“宋大掌柜可以定個起拍價了。”

　宋大掌柜里嘖嘖有聲，又不住搖頭嘆息：“可惜了是定神丹，若是其他幫助提升境界或救人命的丹藥，一粒拍出七八十也有可能。”

　“七八十？”

　林默先以為自己耳朵聽岔了，這爐定神丹是他用剩余粹煉，也知道這種輔助類丹藥價格不高，一般人不會買它來安神定心，畢竟也是極品，心里預期即三千一粒，哪知宋大掌柜一刀砍在了馬蹄子上。

　宋大掌柜怔了怔，隨即笑了起來。

　“客第一次出貨？”

　林默赧，不想承認，也不好否認。

　宋大掌柜道：“我說的是中品靈晶，一塊價值一百靈晶。”

　林默臉更紅，這輩子最有錢的時候就是前些日懷揣近七千靈晶的幾天，結果只做了幾天客，很快去了別人家，哪知道靈晶這種玩意還分上中下品。

　宋大掌柜出幾塊海藍水的靈晶往桌上一擺，一本正經道：“下品靈晶通常呈淡紅或淺綠，對察看，可見明顯的條絮，此為雜質；而中品藍晶的雜質呈小點狀，且不明顯，閣下煉氣八層，以靈識一查，真偽立判。”

　下山后，林默已在路上取出了九枚封脈釘，上帶著值錢的丹藥，若一味偽裝，反倒容易引來別人的覬覦。

　反正都丟臉丟到家了，他索虛心請教道：“上品靈晶又做如何？”

　宋大掌柜知道對方可能來自，自不敢取笑，又出一塊純凈的靈晶，與其他靈晶大小無二，道：“上品又稱冰晶，通常仙商都簡稱為‘冰’，中品稱為‘藍’，下品則呼‘雜’，上品兌中品為一兌十，藍兌雜則為一百。”

　說得興起，又神神道：“其實還有兩種比冰晶更值錢的，基本不在市面上流通，持有者之又，價值太大，一種稱仙晶，又稱‘金髓’‘髓’，有人‘金瑙’‘玉’，一塊就能換一百塊冰晶；還有一種反而常見，經常作為拍賣在會上出現，‘金’，價值比仙晶還大，按重量稱，一兩金便是十塊仙晶，千仞峰偶爾能煉出些，當然更多的是銀鐵兩，這兩種價格一般，因此做不通貨。”

　林默這個知道。

　五行炭的金炭即分離此三種華的產，金銀鐵用來煉制法寶，提高強韌，本門很多人都會用銀來煉劍，在他眼中價值也不像大掌柜所言一般。

　他更關心一粒定神丹起拍多。

　宋大掌柜比畫出四指頭：“最多四十起，而且很可能就是這個價，畢竟沒多有錢人會使極品丹來調神定意。”

　四千下品。

　林默對價格相對滿意，五粒也有兩萬，煉中階丹本錢倒是夠了，想將何長老丹法心得的高階丹全煉一遍，遠遠不夠。

　他又取出一只丹瓶，兩指頭推到了掌柜面前：“再看看這個。”

　宋大掌柜這次心里預期不高，一個雛兒，一瓶極品中階，只怕也是從自家師尊拿來，剩下的多半就是些中品，值不了多。

　當他將第一瓶丹收好，詳細記錄在紙上，再倒出第二瓶丹，眼珠子差點沒掉進托盤里面。

　“造化丹，極品造化丹。”

　宋大掌柜顧不得老持重的形象，高聲驚呼了起來。

　造化丹能上拍賣的極，中品已能讓拍賣瘋搶，上品幾不可見，除了山和青木宗，五源大陸見過上品造化丹的真沒幾個，何況極品。

　而眼前這拇指大小的三粒明顯就是極品，香氣純正到無可挑剔，對查驗，呈現上品沒有的琉璃晶。

　見多識廣的宋大掌柜手抖了起來，不住哆嗦，他很清楚這三粒造化丹一旦進拍賣場會引發多大轟，哪怕一塊雜起價，只怕也會拍出上百冰晶的天價，如若事先有所準備，恐能拍出兩三百冰晶的曠世價格來。

　他直接就生出念頭，想馬上請來宋家家主，三百冰晶將三粒造化丹全部包圓，至他還有機會借立功分得其中一粒，沖擊夢想已久的筑基境界。

　轉念一想，又猶豫了，眼前這人手持丹瓶，兩瓶丹全是極品，想那山，能有此本事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足不出戶的余祖，然而余祖豈會差錢，他煉出的丹幾時又在市面上流通過。

　此人莫非是余祖邊煉藥丹徒，竊得余祖之跑來換錢逃跑？

　宋大掌柜旋即做出決定，穩住對方，立即通報主家，臉沉穩了下來，提起筆開始記錄，說道：“極品造化丹價值太大，一時間難以確定，我得請幾位老人過來，一同驗丹后方能做出決定，不如我讓人帶客先去樓上休息。”

　林默道：“你就給我一塊號牌，留下一間房即可，天尚早，我想去城中走走。”

　他從宋大掌柜瞬息即逝的表變化中覺察到一些異樣，本想賣出的一顆五元朝天丹也就沒再取出。

　宋大掌柜相當果斷，馬上給出一塊上面刻著甲壹陸的涂金號牌，還鄭重其事寫下收條，收下其中一粒造化丹，提醒了一句：“客懷重寶，夜里還是留在屋里最好。”

　林默笑了笑，本想回句知道重寶的只有你，留這兒不是更危險，但這種話太無禮，想想也就算了。

　何況他出門也不是僅僅為了閑逛，留在客房，宋大掌柜定然貴賓待之，招待的反而是他不太喜歡的仙家菜肴，各種仙果，貿然要求大魚大徒惹笑話，不如出去下市井調，難得出山一趟，不去嘗嘗以前在輿山鎮舍不得進，每次香讓他流口水的大酒樓更待何時。

　……

　夜雨里的長街顯得冷清，風吹過懸掛在屋檐下的木質招牌，噼卟聲敲碎了夜沉靜。

　街道青石板隙間積滿雨水，偶爾踏上一塊松石板，濺起的泥水就會打路人的布鞋。

　林默行走在雨水中，腳底未灌注真元，他很喜歡雨天腳下那種不確定的覺，人生不就是一場不確定的行走。

　修仙者不過走得更長遠一點。

　絕絕的修行他不喜歡，如果一生僅僅把目標放在修行上，那這場旅途的意義何在呢！

　曾經讀過的一本舊道書上不是就說過：道法天，順其自然的道理。

　他很不理解長老們那種刻意追求那種心如明鏡無暇心境。

　劍氣銳利由鋒出，意隨人心方自由。

　很可惜，世間本就是一座囚籠，真正的大自由往往嘗盡人生艱辛，看過世間滄桑后才能領悟到其中真意。

　所以，寧靜如水的道心不是修來的，而是用時間換來的。

　雨水并不寧靜，淅淅瀝瀝敲打著大地上的一切。

　林默發覺雨似乎停了，剛剛還在下，一息間，雨像被人用一塊巨大的布擋在了半空。

　長街兩邊偶爾傳來的說話聲，腳步聲，兩口子吵架甩腳盆的當啷聲，混合著床架子吱吱搖的息聲驟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靜，死一般的寂靜。

　青石板隙中的泥水仿佛被人施了咒語，重新離開地面，懸浮在寂夜街道的半空，黑夜中，依舊能看到水珠反線后的晶瑩。

　一道。

　閃，撕破黑夜水線，瞬間點亮街道。

　竹笠旋轉著飛出，撞向了那道慘白明亮的細長線。

　嚓嚓嚓，竹笠一即碎，炸出一團青，劍偏離了原本軌跡，轟然將檐下支撐石磚柱切出一個缺口，磚屑迸，劍一震，抖著過墻壁繼續向前飛行。

　飛劍凌厲，來勢卻比先前滯慢了三分。

　竹笠中暗藏了一張事先好的天符，被防，能將竹笠短暫變防法盾。

　林默抬，閃電般踹出一腳，鞋底準確無誤踹中劍，‘嗆’的一聲，飛劍空中翻了個滾，倏地黑暗。

　“真不錯，煉氣八層巔峰，就有如此手段、眼力和，同齡人中，真沒人能對你造威脅。”

　黑暗深有人說話，嗓音獷。

　林默眼睛卻向另一，四十五度斜上。

　別人家的屋脊，青瓦沿仍在往下滴水，卻如同離開地面的水珠，懸停在半空。

　就在這時。

　林默往后退了半步，剛離開原地，鏘的一聲，地面出一溜火星。

　一柄無聲無息的飛劍，與黑夜同，幽靈般出現，迅疾如風，轉眼消失在夜幕中。

　詭異的靈劍，明明與先前同一柄，卻有兩種不同存在形式。

　他確定對方也是劍宗的人，整個五源大陸只有本宗才擁有這種自帶神通的靈劍。

　而且對方境界也遠高于他，筑基境，還是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