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移植倉又做【層流病房】,是白病患者住院的標準配間。
林薇看過幾份資料,通常來說,白病患者經過大劑量的化療和全放療后,會導致的白細胞數量快速下降,這個過程會持續一個月。
沒有了白細胞來提供全的免疫力,患者本幾乎沒有抵細菌和病毒的能力,只能把他們放置在這樣一個無菌的病房里,安全度過化療后的恢復期。
這一間移植倉的格局不算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吸氧吸痰搶救設備一應俱全,還有床頭柜和三角柜,看上去像是一個配置了全套消毒設置的膠囊酒店。
“秦同學你好,我是5班的林薇,很高興見到你。”
打了個招呼,禮貌且不失分寸。
“林同學,你好。”
秦浚生抱著胳膊看著,角微微揚起。
何盈姿看兩個孩子都有些張,試圖活躍一下氣氛:“小浚,薇薇可是二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和你骨髓匹配。你說,是不是咱們家的吉祥?”
“是個人,不是什麼。媽,下次你要帶個同學和我見面,一定要事先打個招呼,經過我的同意再帶過來。”
秦浚生表面上在笑,但他的眼神卻是冰涼的,帶著一生人勿近的疏離。
實際上,他不想讓任何同學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何盈姿并不知道兒子心里的小九九,拉著林薇的手,笑容十分和藹:“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薇薇是你的救命恩人,等于是我們家的半個兒,你說是不是?”
“……”
秦浚生蹙眉,他什麼時候多了半個妹妹了?
林薇也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變秦家的半個兒了?!
何盈姿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薇薇把你的學習筆記給借走了,媽媽忘了跟你說一聲,期末復習功課要用。”
此話一出,兩個孩子同時移開了目,林薇垂下頭,秦浚生昂起臉,兩個人都做賊心虛似的。
林薇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的狀況,本打算過一段時間抄完了筆記,再悄悄還回去就好了。這樣秦浚生肯定不知道他的書被人看過。
沒想到何阿姨一順口就談到了筆記……
另一邊,秦浚生的神思莫測,過了幾秒才道:“高一的數學筆記本,你也借給看了?”
何盈姿十分理所當然:“借了,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至于這麼小心眼吧?”
“我沒你的東西,秦同學,你放心好了。”林薇小聲說道,那張便簽還夾在書里。
“……”
這等于變相承認了發現了那張便簽。
什麼山月不知心底事,鬼都知道那是一封書……
“你們先聊,媽媽出去給你熱一下牛。”
何盈姿察覺到這里的氣氛不太對勁,干脆起離開,孩子們的問題就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
**
初次見面,氣氛和預料中十分不一樣。
林薇:微笑,要微笑,可是秦浚生的骨髓造干細胞捐獻者,怕什麼啊?難道秦浚生還能把自己吃了不?
于是一邊笑著一邊掂量道:“秦同學,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這件事的,我會守口如瓶的。”頓了頓,移開了目,干道:“要我幫你理一下字條嗎?”
“你想怎麼理?”
初次和恩人見面,秦浚生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林薇非常慷慨:“我把便簽還給你,不讓何阿姨他們知道。或者你想給誰的話,我可以幫你轉給那個生。”
——出于同學間的關懷,不介意充當一回的使者。
書這東西,當然是送出去才有意義,自己保存著的話,那只是一段青的憾。
但秦浚生果斷拒絕了的好意:“那張字條你還是撕掉吧,我也沒打算給哪個生。”
“沒打算給生?”林薇愣了愣,那一封書不是給生的……莫非……21世紀的年輕人要擴展解題思路,口而出:“給男同學的話,那我也可以幫你的!”
“……咳咳咳。”
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秦浚生差點沒緩過氣來。他一大老爺們,看著像是個gay嗎?!
但沖著生大喊大是不禮貌的行為,秦浚生保持好優等生的風度,解釋道:“同學,那只是我偶爾有所寫的幾行詩,聊以發泄緒,就像是某種讀后一樣,不是什麼書。”
“這樣啊……”
原來不是給某個人的書啊!
是自己想歪了,錯把讀后當了真實。
秦浚生轉移開話題,他微微側過視線,瞄著后鼓起的包包:“你來探病,還背個書包做什麼?”
“今天的作業太多了,我打算路上空做一做,你放心好了,書包和作業本都用紫外線燈消過毒的。”
頓了頓,氣沉丹田,提高了一嗓子:“還有一件事……我們老師布置了一張奧賽班的測驗卷,題目百度上搜不到……”
“奧賽班的題目,大多數是孫老師自己出的,百度上當然搜不到。”秦浚生解釋道。奧賽班的卷子都是本校的獨家卷。
但這張倒霉的卷子,導致他們全班被罵得狗淋頭,無論如何都想知道答案:“秦同學,我放學的時候就在想,可不可以請教你……聽說你是孫老師最喜歡的學生。”
心在咆哮:孫大副校長,孫大博士,你自己出的題,就讓你最喜歡的徒弟來解吧!
“……”
病房里再度陷進沉默,林薇晃了晃神,目不自覺往天花板上飄去。
知道自己的懇求很冒昧,可是沒辦法啊,期末考試迫在眉睫,實在不想輸給周銥然那種人。
另一邊,秦浚生一時語塞——
林薇是真的不害怕他,還是求知倒了一切呢?
難道沒發現:他看上去像個蒼白的鬼嗎?
……
總而言之,林薇的表現出乎了他的意料。
的膽子比的年齡大多了,大人都害怕白病人,卻瞬間接納了他的樣子。
秦浚生沉思了一下,緩緩開口:“自從我生病以后,你還是第一個主讓我學習的人,爸爸媽媽他們只會說什麼,別用腦過度。”好像他得的不是癌,而是腦癌。
林薇頓時有些心虛了:“我只是問問而已,你要是不舒服的話,那就算了吧!”說完,轉頭就要離開。
“卷子拿過來給我看看!”后的聲音卻住了。
林薇怔了怔,回頭一看,秦浚生已經坐正了子,他抬起細瘦嶙峋的胳膊,皮在燈下微微泛出象牙品。
發現愣住了,秦浚生斂眉,沒意義的話語他不會說第二遍:“你還想不想解題了?想的話就抓時間。”
“……謝謝你!”
林薇回過神來,小心翼翼把卷子遞了過去。
指了指卷子的空白部分,解釋道:“從第四道題開始,我就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往上面套。”
“第四道題是雙曲線,左右象限的曲線需要分開計算,這里需要畫幾個點。”秦浚生一上手就看了題目,刷刷刷就起了筆,一邊寫一邊解釋道:“設直線AB的方程為……用來表示雙曲線的右支方程。”
年的嗓音低沉清晰,每一句皆彰顯著某種強大而縝的邏輯思維。
林薇吸吸鼻子,努力開小腦筋,跟得上他專業的解說。
秦浚生抬起頭看了一眼:“你能跟上我的解題思路嗎?要不要我說的慢一點?”
林薇立即嗯了一聲,虛心求教道:“右支方程的列出過程太草率了,我沒太聽懂,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秦浚生道:“待會兒我把解題思路再給你復述一遍,你用手機錄音記下來。”
林薇連忙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把他的聲音都通通記錄了下來。
……
學習的時候,時間總是走得很快,古人云寸金難買寸。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何阿姨才姍姍來遲,林薇立即收拾書包,說了一聲下次再見。
“下次你還有什麼不會做的題目,就拿過來給我做好了,”秦浚生重新躺了下來,合上了筆帽:“看得出來,孫老頭的出題水平還沒退步,這些題都有一定的亮點。”
林薇汗,這話說的,好像他才是老師,點評別人出的題如何如何。
“禮尚往來,你也幫我一個忙。”秦浚生從旁邊的屜里拿出了一封信,遞了過去:“請你轉給1班的代理班長賀奕,就說這是我給他的,讓他看完以后跟全班同學說一聲。”
“好。”這點小事,還是能做到的。
出了醫院,林薇很是過意不去道:“阿姨,我不知道他不能用腦過度。以后我不會拿作業過來了,實在是很抱歉。”
“沒關系,醫生還囑咐說,要讓他保持良好的心態。我看他做數學題的時候心態最好,幾乎都忘了自己患白病。”何盈姿回首看了看,臉上的激不是偽裝出來的:“薇薇,阿姨謝謝你今天和他聊了這麼多,阿姨知道他今晚見到你,心里其實是很高興的。”
秦浚生很高興見到嗎?
林薇汗,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剛才打招呼的時候,他分明有些不耐煩,嚇得都不敢大聲說話。
“嗯,我下周……還會來看他的。”
林薇暗暗想著:下一次,要帶一份禮過來,這樣才可以懇請秦同學多指導指導的數學。
***
再說回秦浚生給的那一封信——第二天課間的時候,林薇特意去了一趟1班,出了那個賀奕。
賀奕目前是1班的代理班長,因為1班的班主任孫老師說了,班長的位置永遠給秦浚生保留著。
“我是秦浚生的朋友,昨天去探了下他,他說有一封信要給你,讓你在全班同學的面前說一聲。”
林薇隨便編了個借口,著實不好意思說出自己和秦浚生的真正關系。
賀奕道了一句謝謝,就興高采烈地站在了講臺上,大手一揮宣布道:“老大來信了!老大給大家寫了一封信!大家都放下手中的筆,我要讀老大的信!”
下一秒,1班全班都炸開了鍋,個個興地長了脖子:
“老大真的來信啦?!”
“賀奕,你賣什麼關子,趕讀信啊!”
結果賀奕把信封一拆開,臉當堂一變,支支吾吾卻是讀不出來了。
前排的一個男生看不過去了,一把搶過了這封信,甚是不滿意道:“讓你讀你就讀啊,嘰嘰歪歪什麼勁兒?讓我看看老大他寫了什麼……”
“這幾周我不在學校,聽說班上很熱鬧啊,每天都有關于我的謠言出現。”
“一會兒說我腦出,一會兒說我進了重癥ICU,一會兒還說我不行了,下達了死亡通知單。”
“我是患了白病,但還沒到病危的地步,別整天謠言我怎麼怎麼個死法。我要是真的死了,也會由老師來告訴你們。”
“警告某些不懷好意的對手們,我知道你們并不是來探病的,是來看笑話和編排謠言的。”
“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再來探病。老子這病養的好好的,不需要接誰的同和憐憫!”
讀完以后,全班同學都安靜了下來,個個都面面相覷。
這封信就是在告訴他們:秦浚生發火了,他拒絕任何同學再去醫院探病。
誰都心里有數,信里的話都是真的,班上已經傳了不下十次他死亡的消息,每天都有新的謠言。
就連門外的林薇都震驚了,原來奧賽班的同學……居然背地里造謠嘲笑白病人?!
這些風言風語,究竟是誰傳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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