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齊寶靜想留在這邊住下,溫綽玉卻知不妥。

　“我沒辦好差事，私自跑了出來，嬤嬤心里定是已經怪罪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差人來找，我還是回去吧。”

　溫綽玉一時緒上來跑了，現在才稍稍清醒，怕孫嬤嬤會帶人找來,連累齊寶靜和齊伽。

　齊伽沒有問的差事是什麼,只說：“你不想做的事，盡可以不做,來找我。”

　能嗎？溫綽玉也在問自己。

　回去是一條悠長漆黑的路，沒有燈籠,獨自在路上走著，不知卜梅園里是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回首,是絳峰水榭那邊。

　當時蕭蘭燼看著走，沒有追出來,是不想還是不能？

　是不是也覺得形容可笑。

　今日是中秋,溫綽玉本是想自戕了去陪蕭蘭燼的，沒想到自作多了。

　接下來的事會如何？

　去死,或者和原先的夫君共侍一人？

　都荒唐得很。

　落進網中,蘇州回不去了,現在死個干凈是最好的,可溫綽玉偏偏不想為他去死了，他憑什麼！

　已是深夜，卜梅園里卻靜悄悄的，守園門的丫鬟著惺忪的眼，見回來了,有些驚訝。

　所有人好似都把溫綽玉這一茬給忘了。

　梅夫人已經睡下，沒有人讓去回話，溫綽玉沒想到回來面對的會是一片平靜，孫嬤嬤也不見蹤影。

　回到自己房中，關上門躺回床上，打更聲遠遠傳來，已經是四更了。

　走失了半晚的魂魄悠悠歸位，今夜的一切又在腦海中浮現。

　夫君蕭蘭燼，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心心念念的依靠，這個人對溫綽玉來說太過刻骨了。

　溫綽玉曾無數次想過再見他是什麼景。

　大概會撲到他懷里，哭著把這段時日吃的所有的苦，全都告訴他，再聽他用好聽的聲音安，責怪自己沒有及時找到；

　抑或是他一臉焦急，責怪怎麼不好好待在蘇州，等他回去；

　甚至是蕭蘭燼在京城已經另娶了別人這種結果，溫綽玉都忍著心痛想過。

　可從沒有像今夜這樣，見他比一個人還弱地依偎在一個男人懷里。

　那個真的是和有過床笫之歡，比自己還沉湎在男之里的夫君嗎？

　到現在溫綽玉都有點難以置信，難道高門真的骯臟至此，怪陸離到將進來的人都變得不正常了。

　腦中猝不及防浮現彥容的名字。

　溫綽玉仍記得知道彥容份時的驚異，但從未細想過彥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被他推進破屋、靠近時，那作嘔的覺仍舊清晰，讓刻意忘了生活里曾出現過這個人。

　可現在的夫君做著和彥容一樣的營生，溫綽玉忽然就想起他來了。

　甚至從彥容的言行舉止中，惡意地揣測著他是怎樣被男人對待的。

　再應和到蕭蘭燼上去，自己清醒。

　男人是怎麼伺候男人的，也和他們當初房花燭一樣嗎？

　第一次去山盡閣，在窮樓上聽到聲音不就是他和世子在一塊兒嗎？這麼悉的聲音，在蕭姨娘和世子在一塊的時候傳出來，還能在做什麼。

　溫綽玉一邊心痛一邊自己認清楚，想仔細。

　狠狠傷心過這一次就好了，就當自己的夫君真的死了吧。

　現在這個人只不過是和彥容一樣惡心的人。

　好像這樣想著，就沒那麼傷心了。

　可真能當他死了嗎，以后在這府中就能不見到？

　不能再想了。

　溫綽玉晃了晃頭，覺得自己也有些不正常。

　狠狠地捶了一拳被子，又似不解氣，將傷的那只手用力地捶在墻上，起意要把所有的怨氣怒氣全都發泄出來。

　“阿玉，別打了。”

　沉浸在發泄怒氣里的人忽然被人抱住，嗅到了幽冷的蘭花氣息。

　不必回頭，只一聽聲音，就知道抱住的人究竟是誰。

　“你……”

　溫綽玉不知道說什麼，愣了一會兒，后知后覺的惡心從五臟六腑涌起。

　咬牙切齒：“滾！你滾！”

　阿玉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聽得蕭蘭燼更加難。

　他一路甩了人尋來卜梅園，在黑暗中守了許久才等到回來，擔心了很久。

　本是想睡著了再出現，可見溫綽玉如此傷害自己，他還是忍不住出現阻攔。

　將掙扎的人抱到正面，見到惱恨的神，蕭蘭燼也無法再冷靜，“阿玉，聽我說，不是你見到的那樣……”

　可蕭蘭燼的出現像平靜的油鍋里滴一滴水，讓溫綽玉整個人都炸開了，剛剛砸墻的手狠狠地打在他上。

　“滾！”把這個字狠狠還回去。

　“阿玉，求你別生氣，我沒有做那些事。”

　他臉上的脂未卸，與額頭相抵，流蘇拂在臉上。

　本是最悉的親近，可冰冷的蘭花香味更加侵襲過來，提醒著溫綽玉他現在的模樣。

　才穿著這一斕倒在男人懷里，現在又來！

　何其惡心！

　“別我！走開！”

　曾經多想要這個擁抱，現在就有多惡心，可溫綽玉推不開他的手臂，只能竭力背過去。

　眼前是蕭蘭燼的手臂，毫不猶豫，狠狠咬了下去。

　“阿玉，別生我氣……”沒有痛哼都沒有，他還是只會這一句！

　咬不人，他又不聽自己的話把有拿開，都這樣了還敢來抱。

　然而溫綽玉不想聽到更惡心的事，好不容易下去的緒，因為蕭蘭燼出現又沖了上來。

　沖得腦子一陣陣地發黑。

　這段時日來的大悲大慟讓有些承不住了。

　蕭蘭燼見的頭垂了下來，呼吸急促，一時也不忍心和分說了。

　擔心阿玉會出什麼事，索讓徹底睡了過去。

　在翳風和風池之間輕點了一下，溫綽玉急促的呼吸緩和下來，原本掙扎著的子一，安靜地倒在了蕭蘭燼懷里。

　“先好好睡一覺，我們會好的，”

　蕭蘭燼收回了手，將溫綽玉傷的手小心握好放在心口，抱在懷里，“阿玉，別怕了。”

　微涼的手指終于能上日思夜想的臉，心中卻難有歡喜。

　偏偏讓看到了最難堪的樣子，阿玉被嚇壞了吧，剛剛大概也覺得他惡心奇怪。

　在輕按了的眼尾時，發覺眼睛比其他地方的燙些，這該哭了多久啊。

　因為自己傷心得厲害。

　一想到這個，蕭蘭燼氣力仿佛被空了，埋首在頸間，控制著將人用力抱的。

　_

　明狐追不到人，回了山盡閣，等了許久才見蕭蘭燼回來。

　他不知去哪了，手中握著寶劍，劍上的腥味被夜風吹得似有若無，看起來是剛殺了人。

　“閣主……”

　蕭蘭燼跟沒看到他似的，轉折進了室。

　將上惡心的釵飾扯去，走下了山盡閣后面的寒池之中，磬聲引起的痛意被抑了許久，又洶涌起來。

　池中氤氳著霧氣，將映做了玉啄一般的雪青。

　蕭蘭燼待習慣了余痛，抬手將妝洗凈，池中映出一張干凈無瑕的臉，褪去俗飾，墨發披散的模樣，如同山中妖魅。

　不期然就看到手臂上的牙印，再次提醒了蕭蘭燼，他終于和阿玉相見了。

　過分冰冷的眉和下來，但接著又化作憂思，他猶豫了很久，到底是忍住了，沒有把溫綽玉帶回來。

　山盡閣如今太過危險。

　阿玉出現在護國公府，雖不必再去找，但也絕不是好事。

　他們的關系不能任何人知道，申不咎若是對阿玉出手，以自己如今的境況，只擔憂護不住。

　既要藏好阿玉，又要趕殺了申不咎……他要做的事很多，且一件都不能有疏。

　為了他不再有后顧之憂，阿玉必須離開這里。

　可看方才，對自己誤會狠了，本聽不進他的話。

　蕭蘭燼絕不能讓誤會和齟齬橫亙在兩人之間。

　再有一件讓他耿耿于懷的便是：從進京尋他到流落進護國公府，阿玉到底吃了多苦，若是他晚一些發現，是不是就得……

　每思及此，怒火和憂心就要焚滅了他。

　池邊的巨石應聲被拍作了齏，蕭蘭燼眼神比寒池水更冷。

　阿玉的事，他必須從頭到尾全弄清楚。

　—

　天還沒亮，府中出了人命的事就被悄悄遞到了的江希晏的耳朵里。

　江希晏見過尸，忍不住升起怒意，擺一甩直接去了山盡閣，登上窮樓的步子都有幾分匆忙。

　“是你殺了孫嬤嬤？”見到人，他開門見山，了往日的春風和煦。

　蕭蘭燼本沒有想藏，江希晏見他殺過這麼多人，對那刀口自是眼。

　這幾乎明晃晃地說，人就是他蕭蘭燼殺的。

　蕭蘭燼一雪直襟長袍立在欄桿前，玉冠束起頭發，形頎長秀雅，不再是模糊了別的模樣。

　此時天方破曉，日刺破云層，宛如道道金邊嵌在天上，襯得獨立的蕭蘭燼更似天人。

　他聞聲回頭向來人，顯然知道他會過來。

　“昨夜那樣，還不該死嗎？”嗓音似一泓清冽山泉，話里無謂地談及一條人命。早見慣了蕭蘭燼的狠辣，但那到底是府中主子親近的家仆，殺人手法也可說是挑釁，江希晏負在后的手握了折扇，

　“你并未暴份，何必要殺了，那可不是隨便一個打殺了好遮掩過去的下人。”

　此人殺太重，且不看場合，果然似藏墨閣主所說，用完就該解決掉。

　蕭蘭燼當他說的是耳旁風，自顧自道：“說來，昨夜看見的可不止那老婦一個……”

　見他話中意味不明，江希晏皺眉頭：“你連那個姑娘都不想放過？以你如今的份，本就不會有人懷疑昨夜的舉止，殺太多人，不怕引人懷疑嗎？”

　“誰說要殺，既然什麼都不知道，我自然要留著，慢慢來。”

　慢慢如何，蕭蘭燼沒說。

　江希晏聽在耳中，自然以為他是要慢慢折磨那姑娘的意思。

　他自不會可惜一個人，但蕭蘭燼的肆無忌憚地讓他收拾爛攤子，讓人不耐。

　看來昨夜被人看見那副樣子真的讓蕭蘭燼惱怒，那姑娘也算可憐，不過多說了一句，就被毒蛇盯上了。

　不知道蕭蘭燼要怎麼折磨。

　見江希晏不說話，蕭蘭燼只當他對阿玉心有不軌，對他殺心更重。

　“你舍不得？”他小心掩藏殺意。

　渾然不知自己面對著多危險的一個問題，江希晏搖頭：“你既然要人，我著人把送到山盡閣就是。”

　想到那張芙蓉面，江希晏只道可惜，不過眼下申不咎已不在府中，他要自己控制著蕭蘭燼，還是安為上。

　蕭蘭燼卻說不必，“找個清靜的院子放著吧。”

　山盡閣還藏著看不見的耳目，對阿玉來說太過危險，他還需時日，一一剔干凈。

　“的奴契呢？”蕭蘭燼問。

　江希晏不在意道：“我會讓人送過來。”

　蕭蘭燼隨意地點頭，此事說定，江希晏提到正事：“我會伺機請陵侯一道去京郊擎翠山圍獵，屆時你也同去吧。”

　日子定下來了，到時陵侯一死，蕭蘭燼也可趁弱殺掉，護國公府大計可。

　蕭蘭燼依舊應了下來。

　但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思量。

　江希晏和藏墨閣以他為紐達的合作，算盤打錯了地方。

　—

　第二日，梅若春如常起。

　本就懷有孕，又因昨夜宮參加中秋夜宴，回來時不免疲憊，早早等不住就歇下了。

　醒來就掛念著世子那邊的消息，“孫嬤嬤呢，怎麼不見人？”問梳妝的侍。

　侍還沒說話，外頭先有了靜。

　“不好了！夫人！孫嬤嬤出事了！”

　幾聲驚慌的聲音引得梅若春皺眉，呵斥沒規矩跑進來的小丫鬟：“嚷什麼，好好說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