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沒人在乎六姑娘那破落夫家會送過來什麼樣的聘禮,左右肯定是上不了臺面的。
事實也是如此,那一點子東西送過來,起了些波瀾。
府里人是頭一次見著寒磣這樣的聘禮。
之后,個個都在心里嘆一句六姑娘命苦。
好好的千金小姐,攤上這樣的事。
當真世事難料。
誰能料到,向來心高氣傲飛揚跋扈的六姑娘最后竟會嫁給這樣的人家,還是因為那般不彩的原因。
這還是嫡出兒,瞧瞧前頭大房里,庶出的三姑娘,人家嫁的都是大理寺卿家的子,六姑娘這個,只提起來都嫌污了自己呢。
自然,幸災樂禍看笑話的人也不。
二夫人之前眼淚都哭干了,眼下見著這些聘禮已經太大的反應,只是臉冷冰冰的。
拼了命給兒塞嫁妝,除了箱底的東西和大件兒小件兒。
單首飾頭面就打了八套,各釵環鐲子耳珰更是裝了滿滿幾匣。
又請了人來裁,四季服各四套,上好的云錦綢緞料子裝了兩箱,綴著珠子的繡鞋六雙。
另還有其他許多東西不提。
姑娘家講究,俏,那夫家以后怕是買不起的。
顧六姑娘的嫁妝滿滿當當塞進六十四抬。
大紅的大木箱子上綁著大紅綢繩,失足的喜慶。
到了出嫁這一日,抬著這副嫁妝繞著街上走一圈,羨慕的人不知凡幾。
六姑娘上花轎前又哭鬧了一通,知道的看了心知肚明。
大夫人好涵養,臉上帶著笑,和氣地同旁人說說姑娘重,這是舍不得父母家人呢。
幾位夫人太太聽了附和著說幾句顧小姐孝順。
喇叭嗩吶吹吹打打一路到了城西,嫁妝流水似得一抬一抬進了李家新院子。
整個院子都被占滿了,李家的一干親戚圍在,看得心中直咋舌,眼中滿是羨慕嫉妒。
暗道我的個乖乖李家這是娶回來一個金菩薩啊
跟著顧六姑娘一同陪嫁過來的張嬤嬤盯得,眼睛不錯一下,生怕哪里磕了了或忙中了什麼。
曬完了嫁妝,才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人把東西抬進了西房,拿單子對好了數,等人全部出來了,才拿出一把鎏金大銅鎖將門給鎖上。
新娘在那邊拜完堂就被送了這邊的正房里。
新郎挑了喜帕,夫婦二人喝了杯酒后,新郎就被擁著出去了。
李家的那些個眷親友鬧了一會兒,正好外頭敲了鑼,正要開席上桌,人才都被請了出去。
喜酒全擺在原李宅那邊,那頭人聲鼎沸的,這邊都能聽得到。
宅子各著大紅喜字,門口還掛著紅燈籠,新娘屋子紅龍燭已經燒了起來,新床上掛的也是大紅帳子,被子是紅的龍被。
客人親眷都走了,三姑太太沒忘送些吃的過來,們過來人有經驗,知道這會兒新娘必是著肚子的。
顧六姑娘伺候的兩個大丫鬟,一個玉珠,一個玉釧,最是妥帖不過的人,接了三姑太太手上的食盒,又客客氣氣替主子道了謝,把人送了出去。
張嬤嬤回了正房,把西房的鑰匙給了玉珠讓放好。
玉釧正把食盒里的東西拿出來,伺候姑娘用膳。
那食盒里放著的是一碗米飯,一碗湯,一碗紅燒,一疊什錦豆腐,一疊清蒸蘿卜,另并一盅銀耳蓮子桂圓羹。
李家今日辦席,廚下自是不缺吃的,三姑太太隨意挑了幾樣拿過來,并未覺得有哪里不妥。
這吃食普通糙得很,同顧六姑娘從前吃的致飯食沒法比。
顧青瓷只看了一眼就發了脾氣,抬手就要去掀桌子,好歹被張嬤嬤勸住了,知道今天是個什麼日子,醒過神來自己已嫁了人,這里不再是侯府。
這就是以后要住的地方了。
張嬤嬤早就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暗道小是小了些,好歹和那邊是分開的,雖開了側門連一宅,也沒幾腳路,但平日自己住著,跟單獨一戶也差不了什麼。
們這些下人倒能適應,不過對姑娘來說,就太寒磣了些。
玉珠將那盅銀耳羹端起來哄顧六姑娘吃了些。
張嬤嬤在一旁開口道:“這邊院子里也有廚房,我讓們去收拾開,明兒個就能用,以后姑娘想吃什麼都方便。”
若今日顧青瓷嫁的是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張嬤嬤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
沒規矩,也不樣子。
沒有說新媳婦一進夫家門就私下弄小廚房的,新媳婦進門頭一陣,誰不是小心翼翼本本分分伺候公婆,只等站穩腳跟再說,誰會上趕著去婆婆的臉,尋不痛快。
也就是李家,真真切切的貧門,們姑娘就是做的出格些,也沒人敢說什麼。
這麼一想,張嬤嬤倒覺出低嫁的一個好來,起碼姑娘不用婆家的氣,不用委屈自己。
顧青瓷臉好了些,張嬤嬤又安排了別的事。
顧青瓷陪嫁過來的人不多,那也有十號人。
正房有兩個耳房,張嬤嬤自己住一間,玉珠玉釧住一間,剩下就只能安排到南房去住,那邊有五間,讓們兩人住一正好。
玉釧一一聽了,出了正房,囑咐小滿谷雨兩人領著他們過去,收拾好再過來,這邊先不需要們伺候。
張嬤嬤早發覺李家這邊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寒酸是一回事,卻是對們姑娘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邊院子沒外人,就能由得姑娘安排了,也不怕頂著誰,沒沖突,更沒哪家混進來的耳報神。
天漸漸黑了,顧六姑娘沒那麼好的脾氣坐著等夫君來。
自始自終沒把這個嫁的人看在眼里,甚至想一下都覺得惡心厭惡。
覺得那種人如何配得上自己
玉釧替姑娘拆了頭飾,兩個廚娘有眼熱,早去灶下燒了水,打好熱水送去澡房,顧六小姐就被大丫鬟伺候著去沐浴。
洗好后穿好裳,顧青瓷了室,玉珠已經把床上的東西整理好。
正這時,外頭有腳步聲音傳來。
原來是酒宴散了,李則過來了。
腳步聲漸漸清晰,兩個玉字的丫鬟都不自覺攥了手心,不知道這位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外頭沒有丫鬟,自然就沒人幫著打簾子。
倏地一下,藏青的門簾被一道力氣掀起。
隨后,一個穿著大紅錦服的男子走了進來,順便帶進來一酒氣。
張嬤嬤便先上前一步,臉上帶著笑,行了個禮,然后開口,說讓人伺候大爺沐浴。
李則吃多了酒,心中很有些燥意,瞇著眼睛像有些不耐煩,一一看過去,打量屋子里的幾人。
然后揮了揮手,說了一句,“不用伺候,都出去”
張嬤嬤有些擔心,但也不能不聽主的話,這又是房花燭夜,就只能領著玉珠玉釧出去了。
門一關上,看不見里頭的靜,張嬤嬤和兩丫鬟守在門外。
就這麼提著心,膽戰心驚的守著,生怕李則喝了酒沒個輕重,傷了自家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屋里傳來“砰”的一聲響,是什麼摔在地上的東西,接著,又傳來一聲尖。
“啊”
玉珠一慌,“是小姐”
張嬤嬤也唬得一跳,顧不得禮數了,對著里頭喊了兩聲“姑娘,姑娘。”
沒聽見應聲兒,便咬牙推了門進去。
等進了室,一看里頭的景象,就嚇傻了。
只見方才還醉醺醺的新郎,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地上,再仔細一看,竟是滿臉的
顧六姑娘手里抱著個破了的青瓷枕頭,臉卡白。
見張嬤嬤進來,才抖著聲音,“嬤嬤,嬤嬤”
李則約聽見說人在說話,小聲的,聽不明白。
他頭疼,疼得厲害,眼睛還沒睜開,手就本能先往腦袋上了過去。
然后就是一手黏的覺,十分不舒服。
他又使勁兒睜了睜眼,還是沒睜開,倒是腦袋一陣兒一陣兒的更疼了。
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一腦的,大力往里倒騰,撞來撞去。
李則疼得險些送了命。
等那些奇怪的信息一點點在他腦袋里晃,等來去自如像自己的東西一樣,他才察覺到了事的不對勁。
不知道又過去多長時間,李則心里已經有了很不好的猜測,即使他不愿意相信。
于是,他睜開眼睛。
坐在地上半天,皺著眉,像是在想什麼。
須臾,他把右手送到眼前。
目是滿手的紅。
黏,腥氣。
再抬手往上一下,臉上也都是,傷口在額頭。
李則慢慢站了起來,模樣冷靜又陌生,一眼都沒看房間里的主仆二人。
他只按著額上傷口,掀門簾,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李嬤嬤有些慌,拉著顧青瓷的手,苦著臉道:“我的姑娘您怎麼能和姑爺手呢”方才真是嚇死人了,姑爺一臉的躺在地上,像沒了氣兒一樣。
好在姑爺又醒了,不然真出了事可就麻煩了
不過方才李則醒來后,張嬤嬤真是怕他會手打顧青瓷,好在沒手。
只是,那模樣那氣勢仿佛變了。
一語不發的,無端讓人心頭打怵。
顧青瓷也沒想到,會把人打那樣,枕頭都碎了,上頭還有漬,看了一眼,像是撇清什麼一樣,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張嬤嬤玉珠進來收拾屋子,又讓玉釧趕去看看,大爺去哪兒了,別去了那邊驚了人才好。
玉釧腳步飛快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了,飛快道:“沒走,人在東廂呢。”
張嬤嬤松了一口氣,隨后又來谷雨,讓悄悄去外頭請個大夫回來。
大爺額上一個口子,明天見了人還不知要惹出什麼來。
一屋子下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又怕大爺會惡了們姑娘,以后不知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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