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三合一「改字」

　不是很久，是幾乎一整天，就在石獅子的腳邊。

　和個傻蛋一樣，從上午大風一直等到傍晚下雨。

　那段時間長得要命。

　每當起回去的念頭，腦子里就會浮現出去年冬天，拔針跑路路事件暴后，被唐遠舟在家連關一個月的事。

　這回的況雖然沒有拔針惡劣，但背著小黑溜出來，同樣是在打唐遠舟的臉。

　明知故犯，唐遠舟的脾氣是真不好，他一旦火起來，房間的門窗都有可能被釘死，更別說什麼去醫院。

　所以，即使凍得人麻了也是忍著沒回。

　直到下雨，巷子口賣甘蔗的大叔看可憐，在收攤回家之前給石獅子脖子上綁了把傘。

　傘罩著的腦袋。

　瑟瑟發抖的坐在雄赳赳氣昂昂的石獅子腳邊。

　那個畫面真的蠢到家了。

　……

　這兩天，周意不止一次回憶自己空等慕青臨一整天的傻蛋行為，想找個好的理由解釋。不然不止的臉面不保，爸媽的棺材板也很有可能不住。

　然而想來想去，比較靠譜的解釋就一個：被鬼迷了心竅，而且，那只鬼還沒有抓到。

　無憑無據，依靠玄學，這種話說出來比躺平任嘲更丟臉。

　打死都不能承認。

　周意把瞥向眼尾的視線拽回來，用一種不耐里夾雜著心虛的語氣說：“不是說了，我要填圖庫，沒時間搭理你。”

　“嗯……”慕青臨應聲，將手掌往下挪了一截，換到周意腕上最冰的那塊，說，“我不信……”

　周意扭頭，睜著的大眼睛，“我管你信不信？”

　慕青臨迎上的目，“沒等我怎麼會淋雨？要我打電話回臺里，問問負責天氣預報的同事，昨天幾點下雨的嗎？”

　“……”周意瞬間就想給慕青臨說一句「要不你還是把凳子遞我手上吧」。

　沒等這麼開口，老胡兒小胡給小朋友打完針，笑瞇瞇地探頭過來問，“小九，暖寶寶涼了沒？咦，你是誰啊？”小胡看慕青臨面生，好奇地問。

　慕青臨收回手，直起回，“小九朋友。”

　小胡認真點頭，“看著就比小黑靠譜很多。”

　“那我不管你們家小九了啊，你覺得不行了就拿出來重新燒。”小胡指著周意手下面的暖寶寶說，“從打上針就開始嚷嚷涼，吵得我頭都大了，我在里面躲躲。”

　周意不可思議，“我就了你一次！”

　“一次就夠。”小胡微笑著對慕青臨說：“辛苦你了。”說完故作姿態地扶了一下的護士帽，回注室。

　一邊，某人的呼吸被怨念綁架。

　慕青臨原地站了幾秒，謹慎地問：“要不要燒？”

　周意跟沒聽見似的，朝著門外大喊，“小黑！”

　小黑剛在熱氣騰騰的包子鋪坐下，“苗，把小九平時吃的那些給我來兩大份！”

　苗一聽忙問，“小九能吃進去東西啦？”

　“不能……”小黑賤兮兮地手，“我替多吃兩份，等會兒回去好饞饞。”

　苗，“小九吃的全都沒有了。”

　小黑，“……”

　周意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什麼，蠟像一樣盯著慕青臨從自己手底下走暖寶寶，去了隔壁。

　手下沒了溫度，腕上沒消退的那點就顯得格外清楚。

　周意面無表地往過瞅了眼，呼吸逐漸安分下來。

　不久，外面傳來小胡清晰的聲音，“你那個腳怎麼回事啊？”

　蠟像周直覺小胡這話是指什麼，但沒看已經被慕青臨放到邊角落的小板凳，只是掩耳盜鈴地眨了一下眼睛，接著就聽見慕青臨說：“下車不小心崴了。”

　的聲音跟包了棉花團一樣模糊不清，明顯是在故意著。

　小胡則是個喇叭，“你急什麼呀，萬一骨折怎麼辦？”

　慕青臨，“闖禍了，著急過來道歉。”

　道歉？

　跟？

　急得腳都崴了？

　周意腳蹬著地，假裝不經意往注區那邊側了點。

　“你坐這兒，我給你看看。”小胡說。

　慕青臨，“沒什麼問題，我自己能覺來。”

　“等你覺來問題就該打石膏了。”

　“那就謝謝您了。”

　小胡在那邊指揮慕青臨鞋子，提，診斷結果很快出來，“確實沒問題，不過我還是想多問一句，你怎麼做到崴個腳把腳踝的皮給崴沒的？”

　周意快速掃了眼角落的小板凳，聽見慕青臨說：“等我空了仔細研究研究。”

　研究線團是怎麼團一個球的都比這有價值。

　周意在心里吐槽，然后又想：干嘛不直接把賣出去，讓小胡看看是個多惡毒的人？

　沒等周意想出來所以然，慕青臨已經拿著燒好的暖寶寶回來。

　周意閉上眼睛裝睡。

　慕青臨不揭穿，把暖寶寶放回周意手下，小心住輸管，又仔細扯來的袖子墊著，防止燙傷。

　之后，周意聽見在自己隔壁坐下，舒了口氣，很像唐遠舟一忙好幾天，終于歇下來的喟嘆。

　差別在于唐遠舟一點不藏著，慕青臨的聲音則很輕很長。

　這種表現的另一個描述應該小心翼翼。

　怕吵醒？

　還是怕暴疲倦？

　外面寒風卷著嚴冬，約能聽見集雨點掃過玻璃留下的聲音，還有永安河邊那些古樹被吹落在窗上的影子。

　忽明忽暗，搖曳不定。

　“小九，想好了嗎？那天等了我多久？”慕青臨忽然開口，聲音朝著周意這邊。

　周意裝不下去，心里憋屈又別扭。

　小九這名字是隨便哪個誰就能的嗎？

　還一會會兩次，臭不要臉。

　周意睜開眼睛，毫不客氣地問：“你不都知道了還問？”

　慕青臨，“想聽你親口說。”

　“顯得你有面兒？順便襯托一下我有多蠢？”

　“不是……”

　“那是什麼？”

　“外人轉述聽不出來緒，你親口說的，哪怕只是三言兩語也會讓我印象深刻。我想給自己長長記，保證以后不會再犯。”

　要那麼深刻干嘛？

　還長記，嘖……

　是因為比較重要？

　周意覺得自己差不多聽懂了慕青臨的話，但是那能讓一拽到底，徹底看清的線頭飄飄忽忽得，抓不住。

　安靜片刻，周意順著模糊思緒把暖寶寶拉下來放在懷里，不不愿地說：“一天吧，冷得要死。”

　果然啊。

　能把一個橫里橫氣的小刺猬折騰這樣，這一秒的慕青臨覺得自己簡直罪無可恕。

　“不會再有下一次。”慕青臨篤定地說。

　周意，“話說得多漂亮都行，事要做了才知道。”

　慕青臨，“嗯，以后時間還長。”會慢慢彌補，這回的也還需要一些解釋平復。

　慕青臨拿出手機，點了段視頻放到周意眼前，說：“臺里有事，我臨時被拉去出了幾天差，在國外，工作強度非常高，還是我近兩年沒涉及過的領域，我如果不想在人前捉襟見肘，就要私下花費倍的時間追趕，有時候忙得吃飯都想不起來，力很大。”

　“周意，我不是故意爽約的。”慕青臨說。

　周意沒說話，從排斥到認真，跟著進度條一點點看完了那段視頻。

　慕青臨出鏡，全程英語，說的都是些繞口難讀的專業詞匯，卻比紅門巷里報道王八幾人被抓那次更流暢，好像也比《平安江坪》里更舒服，更亮眼。

　至周意這麼認為。

　而且……

　剛手過來那個瞬間帶的空氣著臉，有風塵仆仆的味道。

　是剛回來啊。

　在外面頂著力，一回來就找道歉，還急得腳都崴了。

　周意肚子里積攢的憋悶淡了一點，“你不是民生新聞的記者嗎？咱們國家在國外還有民生業務？”

　“沒有……”慕青臨被周意一句話逗笑，“其他頻道的。”

　“哦，原來還是個香餑餑。”周意瞥，“你在你們臺很厲害？”

　慕青臨握著手機的作了下，順手放進口袋，笑著說：“好歹省臺，招人有門檻的。”

　周意，“哦——”

　應該是吧。

　路暢說過，紅門巷外面那些寬敞明亮的高樓，不是他們這種沒學歷，沒見識的人可以進的，他還說那里的人也好像總比他們高貴。

　這些話看起來都是真的。

　否則，一個連糧油鋪子葛叔都不喜歡看的民生新聞的小記者怎麼挑得起這種大梁？

　周意心里倏地被什麼刺了下，很不舒服。

　很莫名其妙。

　以前從來不會覺得人有高低之分，有貴賤之別。

　今天這是怎麼了？

　周意使力抓了一下暖寶寶，針頭出生出的扎疼拉回了正在蔓延的不良思緒。

　慕青臨一直看著周意，發現一會兒頹喪一會兒皺眉，為還在生氣，遂又加了一些條件，“有禮的話，是不是就不生氣了？”

　周意瞬間就不想說話了，“誰要禮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嗯，你不要，是我想送。”

　“……”靜默兩秒，周意朝慕青臨攤開手，“拿來……”

　慕青臨從兜出一個小小的徽章遞給周意，“這次隨訪的紀念章，對方一個州長親自發的，這款只有三個人有，絕版。”

　周意百無聊賴地看著。

　徽章看起來是純金的，單單拿去當黃金賣就夠賺一筆，更不要說上面獨異國特的浮雕圖案。

　這枚徽章是友好紀念，也是對他們萬里迢迢赴他國隨訪工作的肯定。

　慕青臨只用「絕版」兩個字形容分量太低了。

　周意抬眼看向慕青臨，“這麼貴重的東西舍得給我？”

　慕青臨，“有什麼舍不得？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次工作。”

　可這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勝任，也不是人人都能從一州州長手里接過這麼一枚徽章，更重要的……這人剛又是捉襟見肘，又是力大，可憐都擺這樣了，誰敢要？

　周意沒把這話直接說出來，顯得矯，至于徽章……

　周意在困倦突然襲來時順從地打了個哈欠，溫吞道：“我一不缺錢，二不是同行，要你這徽章干嘛？留著打自己繼續為工作賣命吧。”

　慕青臨沒想到已經遞手上的東西還能被退回來，退的人正肆無忌憚地醞釀睡意，這讓很下不來臺啊。

　要不直接扣服上？

　想到還沒做到，某個眼角沁著淚花的人跟說夢話一樣，咕叨著補了一句，“既然這麼有本事，就不該當一輩子小記者，浪費。”

　慕青臨怔住，有個瞬間突然覺得掌心那枚致小巧的徽章沉甸甸的，牽著心跳，腦子里不控地浮現出返程飛機上符曉那句，“你用兩年還沒完全適應《平安江坪》，卻只用一周就適應了這里，想過為什麼嗎？”

　外面風停了，雨正開始溫。

　慕青臨肩膀放松，把徽章握在手心問呼吸平緩的周意，“禮不要，是氣消了？”

　周意反應遲緩，過了四五秒才回，“那不可能，這事兒我會給你記一輩子。”

　“……”

　“不過你運氣好，遇到我這麼個不斤斤計較的人，只要我不想它，我們就還能和平相。”

　周意隔著暖寶寶住突然泛起的胃，側背對慕青臨說：“我了，打完針你請我吃飯，吃好了，我今天就不想它了。”

　只是這樣？

　九老師是不是過于寬宏大量了？

　呵……

　看來真是個蛋。

　還是個，隨便一句話就能讀人心事的蛋。

　慕青臨低頭看了掌心的徽章很久，把它轉放進上有拉鏈的口袋。

　——

　周意打完針，被小胡勒令留觀了二十分鐘才予以放行。

　彼時，病弱周已經恢復了五六力，一路帶著慕青臨走到糧油鋪子對面的串串火鍋店，說是這里的二樓能看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