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筆,忽然道:“墨太幹。”
薑簡直想潑苻離一臉的墨,但也隻能想想,畢竟文韜武略都比不過他。往硯臺裏加了些清水,又點評道:“你這墨不錯,極品徽墨,質地如玉,之實,聞之有極其清淡的鬆香,一墨千錘百煉而,耗時耗力,幾與黃金等價。”
家境一般,倒也識貨。苻離下意識道:“你喜歡,便送你一盒。”
“不要。拿人家的手,我若收了你的禮,以後你再誆我的玉,我便不好意思不給你了。”薑眼眸一轉,流出些許狡黠,“我想要的東西,會靠自己的本事得到。”
窗外鳥鳴啾啾,竹影婆娑,苻離停了筆,側首打量一番,終是沒忍住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塊玉是做什麽用的?”
不是就是報恩麽?
薑張,剛要回答,便見廳外慢悠悠轉進來一個人,還未麵,笑聲先至:“我就知道你們在這。”
話題被岔開,薑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隻看向折扇輕搖的魏驚鴻道:“今兒太打西邊出來了?魏公子竟起了這般早。”
“聽到了好消息,自然要起早。”魏驚鴻笑走了過來,袍跪坐道,“我聽馮祭酒說,過兩日祭天後,太子殿下會下榻國子學,以示勞。”
苻離筆鋒不頓,罔若不聞。薑也意興闌珊地‘哦’了聲,沒了下文。
魏驚鴻奇道:“太子可是非常人能見呢,你為何反而不開心哪?”
“有甚好開心的?”薑道,“天家駕臨,我們便要三更天黑而起,穿上繁瑣的禮服,遵循繁瑣的禮節,從天未明站到白日高升,不能不能笑,不能不能咳,還要應付太子的出題考問,熱汗淋漓還要對他三拜九叩,謹小慎微。”
“好像說的也在理。”魏驚鴻心底的那點雀躍被薑功掐滅,也覺得麻煩起來。見薑研墨,他一時興起道,“聽聞你很會做絹扇,可否能為我做一把?我手頭這扇子太素了,不適合這般蓬的夏日。”
“好呀,五兩一把。”薑坐地起價。
魏驚鴻笑著說:“我出十兩,你給我題首詩。”
一旁練字的苻離停筆,抬眼側首,冷聲打斷兩人的易:“墨太稀。”
薑:“……”
一會兒太幹,一會兒太稀,這人還真是難伺候!
薑索丟了墨條,著胳膊起道:“腹中,不磨了。”
苻離擰眉:“說好的三日。”
“管你幾日,伺候你這一回已是給足臉麵。你來此是修養,學習治國之道的,並非來此福。這裏沒人會將你們當做王公貴族侍候,要一呼百應的日子,便趁早歸家去。”
薑記憶絕佳,竟是將初來國子學時齋長訓斥薛晚晴的話一字不錯地背了下來,而後撣了撣袖,迎著初夏熹微的晨離去,白黑發,窈窕無雙。
廳,魏驚鴻嘖嘖歎道:“我看不似那般工於心計的姑娘。否則你脅迫為你研墨之時,就該將你半夜溜出去練武的事兒抖給司業們。”
苻離反駁:“我何曾脅迫?”
“好好好,你沒有。”魏驚鴻將手擱在案幾上,傾低笑,饒舌般道,“不過依我拙見,你們兩個禍害便聽從老國公定的婚約,互相禍害禍害得了,省的再去禍害他人。”
聞言,苻離抬眼看著魏驚鴻,指節使力,哢嚓握斷了手中的筆。
魏驚鴻被他嚇了一跳,子往後挪了挪,訥訥道:“有沒有可能,並不知道那塊玉是你們婚約的信?”
苻離一怔,目遊離了一瞬。
僅是一瞬,他又恢複了理智,篤定道:“不可能。說過,要我……”
以相許。
話語戛然而止。苻離垂首,將剩下的幾個字咬碎了咽回腹中。
第13章
三載一度的殿試放榜已過去月餘,等到狀元打馬遊街、春宴、新科及第封等諸事妥當,便由太子領著一甲進士祭拜至聖先師。
往常這些事都是禮部在辦,但皇帝病了這些年,朝野架空,皇後掌權,保守派唯恐江山落於婦人之手,便極力扶植太子朱文禮親政,故而今年祭拜至聖先師的大典由太子主持。
等到繁瑣的祭拜禮儀完畢,有一行錦衛先驅開道,先一步抵達國子監。接著,小黃門和宮們分列兩旁,簇擁著太子和一朱袍的狀元郎、探花郎了門。太學生們已穿戴齊整襴衫,以襆頭束發,腳踏滾邊方頭鞋,戴香草環佩,躬等候已久。
薑近來夜讀,連著幾夜未曾睡好,在烈日下曝曬一個多時辰已是頭昏腦漲得很,恨不得立即癱在蔭蔽涼石上,睡他個七天七夜。正胡思想,太子一行人姍姍來遲,打起神,隨著眾人跪拜行禮,高呼‘太子殿下’千歲。
今年的狀元和探花皆出自國子監,因而故地重遊,各自發表冗長而華麗的文章一篇,再謝師叩禮。
未時三刻,太子總算開口道:“外邊炎熱酷暑,讓諸生都進來坐罷。”
今日太子接見的都是朝中大臣的貴族子孫——國子學和太學的班學生。班百餘人端正坐於博士廳大堂,一人一張小書案,配齊文房四寶。太子朱文禮環顧一圈,找到了苻離,便向他招手:“苻伴讀,別來無恙?”
苻離起行禮道:“甚安。多謝殿下掛念。”
兩人神態親自然,顯然是多年的好友。眾人早有耳聞,苻離十五歲之前都是在東宮當太子伴讀,兩人的關係自然親如兄弟,不足為奇。
朱文禮笑了聲,隨即又看到最邊上有十餘個位置無人落座,便側問祭酒道:“怎麽不見今年新來的學生?”
馮祭酒躬出列,答道:“回太子殿下,流之輩,非詔,不敢貿然。”
朱文禮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不必拘於禮節,詔。”
十三位這才斂首進來,緩步跪拜太子和恩師,再依次落座。
也是巧了,這回薑又與苻離鄰座。
接下來一個時辰,便是太子出題考校策論。
薑未曾想到太子竟是這般年輕的年,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穿莊重的袞冕九章禮服,頭戴鎏金冠帽,雖然上還有一圈青的絨未褪,卻目沉穩,帶著與生俱來的天家貴氣。
太學生們作答時,太子朱文禮便和馮祭酒一同在下頭巡視,若是見到有新穎的策論,他便停下來問上兩句。路過李沉邊時,朱文禮的袖袍不小心拂過的案幾一角,將的一支羊毫筆掃落在地。
筆落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廳堂清晰可聞,朱文禮察覺了,下意識彎腰去拾。
剛巧李沉也傾去撿,一隻雪白的荑素手幾乎同朱文禮的指尖撞在一起。兩人同時一驚,飛速手,李沉已雪腮緋紅。
朱文禮見這位尖尖下頜的嫵學生,也是怔愣了一瞬,隨即很快整理好神,微笑著道:“我來。”說罷,他俯將羊毫筆拾起,重新擱置在筆架上。
李沉低著頭,細長上挑的眼睫,跪坐俯行禮:“學生李沉,謝過太子殿下。”
朱文禮點點頭當做回應,斂容繼續前行。
薑用筆頭著腮幫,在後頭看了一場好戲。學伊始就看出李沉心機頗深,果不其然,太子尚未娶妻納妃,便趕著製造機會了,隻是這旁人一眼就看穿的把戲,也不見得有多高明。
薑暗笑不已,抬筆潤墨,繼續作文。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博士及助教先生挨個收了卷。為保公平公正,每份文章皆用白紙包邊,遮蓋住落款的學生姓名,以匿名的方式予司業和太子評出優劣。
百餘份文章一一批閱不是件簡單的事,又是漫長的等待,薑了酸痛的脖頸昏昏睡。正百無聊賴,忽聞岑司業幹咳一聲,沉聲道:“前三甲已評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原本疲憊不已的太學生們瞬間神百倍,翹首以待,紛紛猜測是誰的文章能得到未來天子的嘉獎。薑也稍稍坐直了子,打起神向前方。
荀司業用裁紙刀裁開一份文章的包邊封條,掃視一眼,高聲念道:“三甲,程溫所撰《興亡論》。”
咦?這新來的寒門學子倒有幾分本事。
程溫一臉忐忑地上前領了太子的獎賞,一時間眾人看向程溫的眼神大有不同。
荀司業又拆了第二份文章,先是一愣,而後角綻開一抹莫名的笑容,緩緩道:“二甲,苻離所撰《田賦論》。”
“……”
四周一片死寂,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不可置信,連薑都不例外。
訝然側首,看到鄰座的苻離猛地抬眼向荀司業,一向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他竟怔愣了一會兒,才擰著眉起領賞謝恩。
“哈哈,苻離,你的魁首之位終於被人奪走了!”主席之上,朱文禮沒忍住爽朗一笑,彎腰拍了拍苻離的肩,如此說道。
苻離罔若不聞,接了賞賜,回到座位後便一直垂著眼瞼,看也不看賞賜的件,似乎對自己失了第一頗為介意。
不可一世的苻大公子竟敗走麥城,朱文禮心中好奇不已,難得出幾分年人急躁的心,催著荀司業道:“荀卿,速速拆開最後一份。我倒要看看,能打敗萬年第一苻大公子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薑正托著下欣賞苻離難得一見的落寞,尤其想到這人前兩天著自己為其研墨的高高在上,便更是快意開懷。一不小心樂開花,忽聞前頭荀司業的聲音傳來:“一甲,薑所撰《大明政績核定論》。”
於是,薑不笑了。
四周又是一片驚人的沉寂。
霎時間,薑的腦中空白了一瞬,接而仿佛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桃花煙火漫天齊綻……不敢相信,長久以來的夙願竟在這一刻真。
真的贏了苻離!
不再屈居人下,不必仰人鼻息。
薑心中思緒翻湧,麵上倒是無甚波瀾,頂著眾人各異的目平靜地起,平靜地領賞謝恩。
朱文禮顯然也沒料到,這般見解獨特老辣的一篇策論竟是出於一個學生之手,再定睛一瞧,隻見此容貌昳麗,白皙,眸如點墨,眉目間靈氣頗足,是一張很容易讓人忽略才氣的臉。
朱文禮見過不人,但沒有一人能如薑一般給予他強烈的衝擊。
那種衝擊不是來自於外貌的,而是來自於在的自信與灑,的眼裏不同於普通子的盈盈秋波,而仿佛是浩瀚江洋。
“薑,你是誰家之?”朱文禮觀許久,甚至不自覺得微微傾靠近,如此問道。
夏風卷簾而,吹散一室的沉悶與燥熱。薑微微抬首,清晰答道:“回殿下,學生乃兗州府寧縣令之。”
“原來是你。”朱文禮出恍然的神,又重複了一遍,“原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