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文人,白檀首先分析了一下「拆吃腹」這個詞的字面含義與深層含義。最後結合司馬瑨的詭譎與殘暴,接了字面含義,頓時渾一抖。
夭壽了,難不傳聞他在戰場上吃人喝人竟是真的!
看來這時候必須發揮一下自己的假裝才能了,當即神變幻,咬作悲憤狀:「這段時日以來,為師為了殿下吃了多苦,了多傷啊,殿下居然這樣對為師……」
真是字字悲切的控訴。不管是不是真的要吃,這話說出來就足夠傷人吶!
白棟又激了:「阿姊你居然還為他了傷!阿姊你有沒有怎麼樣?!!」
白檀恨不得踹他,會不會看氣氛?你阿姊我正演到關鍵時刻呢!
司馬瑨似乎還真被這番說辭給打了,似笑非笑道:「恩師對本王的付出本王都記著了,以後一定結草銜環以報。」
白檀舒了口氣:「那麼殿下還有殺意麼?」
「本王的殺意也就只有恩師能制的了,有沒有還不全看恩師如何教導?」司馬瑨說完徑自進了的書房。
白棟當場擼著袖子就要追進去:「他這是什麼意思,把這兒當家了是吧?」
白檀一把揪住他領:「你到底來這兒做什麼來了?」
白棟的神一下變得訕訕:「呃……我只是來看看阿姊啊。」
白檀瞇眼:「說實話。」
白棟嘿嘿乾笑:「父親又想你回去。」
白檀一點也不意外:「這次又是為了何事?」
「父親說嫡母忌日到了,要阿姊回府去參加法事。」
白檀最恨父親拿母親來說事,冷聲道:「你回去告訴父親,我惦念母親在心裡,不在一場法事,何況法事我自己也會辦。」
白棟苦了臉:「阿姊,我不明白,你以前不都就算了,如今連宮裡都去過了,為何偏偏就不肯回府去呢?」
白檀嘆了口氣,他的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白棟被捋順了,卻還惦記著書房:「既然阿姊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要在這兒盯著那個煞神!」
白檀不領:「趕走!你不走的話父親又登門一次怎麼辦?難道你希我被綁回去?」
白棟自然不想,糾結了一瞬,終於放棄,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書房:「那個煞神要是敢對你怎樣,我一定饒不了他!」
躲在廊上圍觀的無垢悄悄嗤了一聲。
白檀目送他出了門,走進書房,司馬瑨正坐在案后拿著翻了一半的書在看,也不知道看進去了幾頁。
想了想道:「為師想到如何教導殿下了,殿下三日後隨為師去抱樸觀走一趟。」
司馬瑨也不啰嗦,合上書起出門:「那本王三日後再來。」
「殿下,」與他之際,白檀住了他,終於問出了連日來的困:「你最近到底怎麼了?厭惡為師了?」
司馬瑨稍稍一頓便出了門,未答一字。
「……」連話都不樂意跟說了啊。白檀很心塞。
之所以選在三日之後,是因為當日是母親郗夫人的忌日。
也真是古怪,司馬瑨走後就接連大晴天,反倒到了忌日那天開始紛紛揚揚地落大雪。
自然要休課一日。白檀早早起,擇了件素白的深穿了,將腰肢束,頭髮散下來,素麵清淡,只別了那支當時周止贈的竹簪,無垢帶上祭品往抱樸觀走。
一路上向母親的在天之靈許願,讓那個煞神早日棄惡從善啊,讓陳凝忘了他的鳥吧……
走到半道就看到司馬瑨在等著了,顧呈和祁峰已經走到他前面,大概是要提前去抱樸觀安排。
白檀張呼出一口白氣:「殿下來得真早。」
司馬瑨披著大氅,抄手捧著個暖手的小爐,冷臉立在山道石階上:「不早,本王剛到。」
白檀走過去,打趣道:「殿下這樣強壯的人還用得著暖爐啊?」
「嗬,本王的確用不著這種東西。」司馬瑨將暖爐塞在手裡,抬腳朝山上走。
白檀詫異地看著手心裡的暖爐,大概是說錯話了,再強壯的人也會怕冷嘛。不過還真是暖和啊,捨不得還給他了。
追上去,司馬瑨的腳步已慢了下來,很快便超前了一步。
走了一段,朝後一瞥,卻見司馬瑨幾乎大半個子在後背,大氅稍稍敞開,剛好足以遮擋肩頭風雪。
頗為意外:「殿下這是在為為師擋雪麼?」
司馬瑨眉頭一皺,快步朝前走去:「恩師是不是想多了?」
「……」也對,尊師重道的事他的確不可能做。
抱樸觀里的道士們正在清掃石階上的積雪,見到祁峰和顧呈全都變了臉,爭先恐後地跑去找大師兄陳凝。
白檀走進大殿時一眼就看到陳凝哀怨的臉。
「敢問白郎何事駕臨本觀啊?」
「都老相識了,你怎麼還怪我呢?」
「不怪你怪誰?」陳凝瞄瞄旁的司馬瑨,心道難道貧道還敢怪那個煞神不!
白檀上前幾步,示意他去角落說話。
陳凝有些不甘不願,但還是跟走了過去。
二人嘰嘰咕咕說了一通,白檀的皮子都要磨破了,無非就是想他幫忙做個法事。
「也罷,」陳凝將拂塵搭在臂彎里:「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做完法事你給些酬勞也就是了。」
白檀連連點頭:「那是自然。」
陳凝嘆息一聲,裡嘀咕了幾句經文,為他枉死的鳥兒超度了一番,這才命弟子們開壇備法。
香案燭臺一應擺好,陳凝領著幾個弟子盤坐團上,一起念經誦禱。
司馬瑨問白檀:「這是在給何人做法事?」
白檀低聲道:「先母。」
「原來是郗夫人,那本王自然要拜一拜。」司馬瑨命祁峰取了三支香來,親手點了奉香爐。
他的反應在白檀預料之中,但還是故意問了句:「殿下為何一聽是先母就要拜?」
司馬瑨道:「年時曾聽母后提起過,能與父皇結識,還是拜郗夫人引薦所賜。」
白檀自然知道此事,但卻裝作不知道:「為師還是第一次聽說,時倒是一直聽聞先帝與先皇后伉儷深,從不知道還與先母有這淵源。」
司馬瑨冷笑一聲:「父皇對待士族苛刻,所以引起江北士族叛,後人多有苛責,唯有後宮清靜算是他唯一的優點了。」
哪有兒子這麼說自己老子的!白檀失,原本是指借先母法事引他追憶自己的父母,畢竟再冷的人也會有孺慕之,對他改善品行必有幫助,沒想到先帝在他口中就這評價。
沒放棄,順著他的話道:「聽聞當年叛軍渡江攻建康,直宮城,先皇后臨危不懼、怒斥叛軍,這般氣度,也難怪先帝會偏啊。」
司馬瑨側頭看:「恩師是不是想說,有這樣的母親,如何就有了本王這樣的後代呢?」
白檀被他所中心事還一臉正氣:「千齡啊,為師很善良的,從不在心裡編排自己學生,你怎麼能這麼說為師呢?」
司馬瑨不置可否,轉頭環顧四周:「這便是恩師所言的教導?」
白檀已有些無奈,提了擺在團上跪坐下來,偏頭看著他:「既然殿下很尊重先母,那麼在先母在天之靈面前,應當更能逝者已矣,生者當敬的道理,以後也就該克制自己的殺意。」
最重要的是要剋制老師的念頭啊!
司馬瑨不語,沒什麼興緻的模樣,但也沒見不耐煩。
陳凝念完了經文,又是一些後續,終於忙完,甩著拂塵走到白檀面前來:「過幾日朝中要安排冬獵,此事你知不知曉?」
白檀一愣:「不知啊,此事與我何干?」
陳凝道:「貧道到時候會去樂游苑陪駕,屆時你也來。」
白檀好笑:「我又不會狩獵,你我去做什麼?」
陳凝示意起,將原因一五一十地跟說清楚。
他的意思是讓白檀去放生獵。司馬瑨那日砍了他幾隻鳥,當日就得放生幾隻獵,這一生抵一死,也算是功德。
白檀簡直哭笑不得:「難不我還得先去學一下打獵?」
陳凝昂昂下:「你不會打獵,教出來的學生會啊。反正這便是今日法事的報酬,你看著辦吧。」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飄向司馬瑨。
白檀也真是佩服他的腦子,想要教訓司馬瑨就直說,何必拿做幌子!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個讓司馬瑨修養的機會,終究還是點頭答應了。
司馬瑨又何嘗不知陳凝的意圖,冷笑不語。
陳凝心滿意足地走了,白檀又向香案拜了拜,起離開,剛走出山門,迎面竟撞上了白仰堂和白棟。
他們領著一群人,帶著祭品香燭正要觀中去。
白仰堂原本臉就說不上好,看到更是難看了一分:「連你母親的忌日都不回去,哪家有你這樣的兒!」實在是顧忌有外人在場,他稍稍低了聲音。
白檀頓時沉了臉,提步前行:「父親最好不要提及母親,否則可能你我連父也做不了。」
白仰堂被氣的連聲冷笑:「不愧是做了凌都王恩師的人了,如今自然也不將為父放在眼裡了。」
白檀停步轉頭:「是啊,父親當年一定很想看到我在外過得凄慘潦倒,再回去求您,可惜這一切都未能如您的願,您是不是很失?」
白仰堂反而沒那麼氣了,將手負在後,冷冷地說了句:「的確,失至極。」
這一句不輕不重,卻像是最鋒利的刀刃,割開了結痂十年的傷口。白檀抿了,撰了手裡的暖爐,卻還是覺得手指冰涼。
這麼些年不依靠別人,一路艱難,可在他眼裡不過就是坐看好戲,等著看滿盤皆輸的一刻罷了。不心寒,只是心底愈發徹了而已。
「哪裡失了!我就覺得阿姊厲害的很!」白棟早不了了,剛要跑過來安白檀幾句,卻見司馬瑨從山門裡走了出來,頓時瞪圓了眼睛:「他怎麼也在這兒!」
司馬瑨掃視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管白仰堂的見禮,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走:「本王特來祭拜恩師先母,有何不妥?」
白棟差點子一晃坐去雪地里,默默看看一旁站著的無垢,後者面無表地對他點點頭,證實了這說話。
不不,他不能接,又不是自家人,他來祭拜什麼?阿姊怎麼會帶他來,何時關係這麼近了!
小廝雙全跑過來扶他,小聲道:「郎君先攢著眼淚啊,還沒到祭拜的時候呢。」
白棟無語淚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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