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家的樹。

魚，村落的小溪游魚。

紅，鞭炮歡笑串起的節。

人，溫含笑的人。

「這是我的兒。」人向眾人介紹。

清甜的風勾過耳邊的長發，他出一個小小的微笑：「大家好，我季眠。」

「是綿羊的綿，還是棉絮的棉？」戴著老虎棉帽的堂哥笑得調皮。

都不是，是長眠不醒的眠——他在心裏回答。

人偏他，給了他自己的姓，名卻是男人給的。

出簡單，他小時候吵，哭鬧不休是常態，大人希他早些睡著，好得安生。

大抵是一出生，就在哭訴自己命不好了。

長於低等的聚集地，他是風口浪尖上被覬覦的一塊。為幫派唯一繼承人的季眠，卻是被當做孩養大的。

「我想看你健健康康長大。」人溺地為他穿上洋裝。

「都是為了保護你啊。」人為他綁起麻花辮。

從家回來后，年的季眠第一次拒絕人給他的裝扮。

「我不喜歡。」他這麼說。

人被他氣哭了。

然後季眠比哭得更慘。

堂哥死了。

掛在蘋果樹上盪著鞦韆，他也穿了洋裝，紅的，蕾花邊上都是殷紅的。

人把堂哥推得高高的，開心地朝他招手。

真腥啊。

——季眠季眠，你看堂哥也和你一樣是生了，這下開心了吧。

人是病的。

這不影響男人。

你吃過紅蘋果嗎？

從樹上剛掉下來的，的、紅艷艷的蘋果。

堂哥摘了一個給他，小孩子的雙頰也是紅彤彤的。

季眠以為那是酸的，結果甜的不像話呀。

「堂妹，我們一起去河裏抓魚吧。」

新奇而有趣的建議。

——好呀。

在堂哥掉自己服跳下水后，季眠也照做了。

他總是照做的。不聽話的人，都會被男人殺掉的啊。

「你怎麼能服，孩子不可以這樣！」

堂哥的驚在看到他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吃驚的神瞬間被鄙夷所取代。

「你是男的。」

「男生為什麼要穿生的服，好噁心。」

噁心。

確實噁心的。

這個世界這麼噁心，只有噁心的人才能活下去。

你必須噁心。

噁心的季眠蓄起長發。

溫順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真噁心啊。

他笑起來越來越好看，彷彿一朵開得極慢的、不諳世事的花。

很像他的媽媽。

弟弟。

他在十歲那年見到自己的弟弟。

那是一個大雨的黃昏，雨點剛打水泥板，驚雷就猝不及防地落下。

房間門半掩著，他推開門，看到男孩著窗外的背影。

聽到響聲的他轉，出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龐。

平整的白襯衫，利落的短髮。

一塵不染的笑容，稚的眼睛裏一派空的純真。

季眠忽然明白了。

哦，原來自己也可以是他那個樣子的啊。

弟弟的到來不能改變什麼。

人還是更喜歡季眠。

有多喜歡他呢？

喜歡到和他一起睡；喜歡到跟他抱在一起打滾；喜歡到幫他洗漱；日夜耳鬢廝磨；守著春天的後花園開了第一朵花，著腳跑下樓，沾著晨，摘來送他。

等到他十六歲時，仍舊這樣對他。

所以男人把他和他的弟弟一起扔到了男校。

——「學著變一個男人吧。」他對他說。

他不懂。

他不懂的，男人都幫助他懂了。

看來，他長得真的很像他的媽媽。

這個權力至上的世界，只有你著別人，別人才不會欺負到你頭上。

季眠深諳這個規則，老老實實地，不敢違抗它。

顧九歌拒絕了黑領，拒絕融那個圈子，可是季眠不行。

季眠此人，生就骯髒，生就屬於地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