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1

泰元四十七年春，皇帝病重。

早已對皇位虎視眈眈的梁王借口世子李明卓遭朝廷暗算，下落不明，要查找行兇者，為子復仇，興師問罪。

其實隴西場的人都知道，這個梁王，膝下的兒子有十數個之多，平日里也未見他對世子李明卓有多看重，此番為了扯這個旗號，倒是在眾人面前掉了好幾次“真意切”的眼淚，擺出了一副我兒子要是出了事，我這個做老子的也不活了的架勢。

眾人勸解之余，也暗自納悶，這位世子李明卓，的確是好久沒有現人前了，真要算算時日，恐怕都一兩年的景了。這里面

明白的人都明白，一面是纏綿病榻的皇帝和年皇太孫，一面是正值壯年野心的梁王，圍觀的是一群心思各異的皇室貴胄們，這電閃雷鳴了好兩年的天下，暴雨終于要來了。

為了這一天，朝廷和隴西都早有準備。在隴西道邊界，雙方都是重兵境，氣氛張，一即發。

而其他各道的府縣也都沿途設立哨崗，嚴查過往商客，以及江湖人士，尤其是那些游俠豪客，防止異。

贛南道與隴西道相鄰，故而也是重兵把守，查詢得更加嚴厲。

這天午時，贛南道歸州府城外的道上，緩緩駛來了兩輛馬車。

馬車并不豪華，只是桐油素壁，看起來很雅致樸實。車頭上掛了一盞風燈，風燈上有個宋字。

第一輛馬車，駕車的是一個虬須老漢，他右手牽著馬韁，左手托著一個野果，一邊忙著啃果子，還得空跟車里的人斗，雖然看起來似乎很忙碌的樣子，但是眉宇間很是閑逸。

“謝老頭，你盡瞎心，照我說啊，這次還是打不起來。這兩年，不就喊打喊殺的，可哪回不是雷聲大雨點兒小。”

車里的人不知道回了一句什麼。

虬須老漢哼了一聲，“我才不管他，反正讓我在那些山里再待上半年的事，我可不干了”

他還待喋喋不休，車里人提高了聲調問他，“你上次打賭輸掉，說要背的里仁呢”

虬須老漢正是昊，聞言頓時氣短，“我一個跑江湖的，難不還要去考秀才，天天背什麼子曰啊”

車里人哼了一聲，“愿賭服輸，再說了，朝聞道，夕死可矣”

昊頓時炸了，“我才不干呢。誰傻誰去死。”

車里還有另外兩個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后面一輛馬車，駕車的是一對夫妻，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兩架馬車很快來到城外。

昊搭手一，“哎吆，這都過了飯點兒了，怎麼這城門口還這麼多人排著啊。”

他們一路行來，所過大小城池無不設崗嚴查，所以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后，車廂的門打開了，一個腦袋探了出來，“很多人嗎”

探出來的人，正是陸瑯瑯。比起兩年前那小小的模樣，如今的已經出落一個大姑娘了。可是不過是剛一面，就被人揪著耳朵給拉回去了。

陸瑯瑯哎哎著，不敢掙扎，“阿婆，阿婆，不能揪了，耳朵要掉了。”

有個中氣十足的老婦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耳朵不聽話，還留著干什麼揪掉算了。”

昊一脖子，也不敢話。心中卻嘀咕，幸虧老子沒家，這要是也遇上謝老頭家這樣彪悍的婆娘，哪里還能英雄蓋世。不過說到英雄氣概，如今的昊跟兩年前比起來，完全大相徑庭，判若兩人。當年的昊滿錦繡，日常都有人服侍，雖然是江湖中人，過得跟個王侯也沒什麼兩樣。

但是自從在惠山中被陸瑯瑯所救，這兩年，他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如今再現人前，竟然是一副車夫的打扮，雖然都是舒適的料子制的服，但是他不修邊幅，滿臉的絡腮胡子，便是當年的認識他的人與他對面，只怕也是不敢相認的。

陸瑯瑯仍然在故作可憐的哀求，“阿婆，阿婆，輕點輕點阿翁啊，救命啊。”

對面的謝晗正要張口說話，揪著陸瑯瑯耳朵的老婦人一個眼神瞟了過來，謝晗到邊的話立刻就變了，“瑯瑯啊，要聽阿婆的話呀，你如今不是小娃娃了，孩子家，要注意”

正在前面駕車的昊一張一合，無聲地重復著謝晗的話，“溫賢淑，順恭謹”臉上一副不以為然。

“行了行了。”謝晗的那一套還沒說完，就被自家夫人打斷了，“別念這些廢話了，我自己都沒做到，自然也不會強迫著瑯瑯。再說了，老頭子，你天天在我面前念這個，是對我有什麼想法嗎”

外面的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此時昊在外，瑯瑯在，謝晗不好說太麻的話哄自己的夫人，只好說，“豈敢

，豈敢。”

謝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松開了陸瑯瑯的耳朵，還心疼地給了，然后又給理了理頭發。

“我自己就不喜歡那些專門為難人的閨訓，也不喜歡將小娘子養得矯造作。一個子的形、容、氣、韻，應該就是的懷，的眼，的學識，的修養。我沒有孩子，幸得上天垂憐，到了這個歲數，這麼多波折之后，還能跟老頭子收了你做孫。自然希你事事順心，無往不利。瑯瑯，你文有老頭子教你，武有翁翁教你，這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子能有這般的福遇。我們不需要獨立特行，又或者非得如何目下無塵，去彰顯自己的不同或是驚才絕艷。真正的強悍，從來不需要刻意彰顯。凡是刻意的，無非都是外強中干。可越是這樣，越要有個度。世人對子多苛刻，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即便是不喜歡，裝也裝出個樣子來。”

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中的重點，說得車外的三個人都笑了出來。

謝晗拎起籠格里的茶壺，給謝老夫人倒了一杯茶，“夫人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夫人辛苦了，夫人潤潤嗓子。”說完，悄悄遞了個眼神給陸瑯瑯。

陸瑯瑯咳了一聲，直了后背，微微低下頭，給謝老夫人行了一個禮，“謹遵阿婆教誨。”

謝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看著陸瑯瑯真是滿心的喜歡。

一年多前，謝晗帶著陸瑯瑯前往與匯合。本以為陸瑯瑯是謝晗收留的孤，可得知陸瑯瑯父竟然是謝晗的救命恩人，心中是說不出的激。

加之陸瑯瑯實在太招喜歡，后來便與陸湛商議，收了陸瑯瑯當了孫。

這一年多，謝晗教陸瑯瑯習文，昊教習武，而那些子閨訓什麼的，當然都是由教授。這三樣里面，陸瑯瑯最喜習武，習文第二，而對于功德工，是一曝十寒，盡想著法子躲懶。

但即便是躲懶，只要陸瑯瑯愿意，那一的氣派也比一般的貴出。

這孩子，就是聰慧，謝老夫人心里喜滋滋地下了結論，可臉上卻仍是一臉正。

謝晗與做了一輩子夫妻，自然知道自己的夫人脾，無論才學見識，鮮有人能及。兩人雖然沒有孩子，可是恩兩不疑，而且互相敬重。謝老夫人教訓陸瑯瑯，他雖然心中對陸瑯瑯百般偏，多數時候也只袖手旁觀，偶爾才科打諢，敲敲邊鼓。

謝老夫人訓了陸瑯瑯好長一串，看到陸瑯瑯故作低眉順眼的樣子逗開心，明知溺孩子是不明之舉，謝老夫人仍然忍不住的追加了一句，“雖說要注意儀態，但是也別委屈了自己。”

一句話，惹得車里車外又笑了起來。

這車里車外的說著話，馬車的腳程可沒停下來。昊將馬車駕到那排等候待查的隊伍最尾，耐心等待。

可城門，一個管事的人正張著呢。一看馬車前掛著的那個宋字風燈，忙小跑著上前來。給昊行李，“請問可是姑老太太的車架。”

昊打量了他一下，“你是”

“哦，小的宋平，遵了我家老爺的囑咐，特來迎接顧老太太。”

謝老夫人開了車窗的簾子，“宋平啊，倒是好多年沒見了。”

“哎吆。”宋平歡喜地眉開眼笑，“宋平給姑老太太行禮，祝您福壽康健，四季平安。”

謝老夫人看著宋平夾雜著銀的頭發，不由得慨，“當年你還是個小頭呢，如今也有年紀了。”

宋平眼角微，“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他覺察了自己的失態，忙拭了拭眼角，“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老太爺在家中等候許久了。我們這就進城。”

有了宋平的安排，兩輛馬車自然不用再排隊等候，而是在宋平的一番打點后，順利地了城門。朝歸州府城的東城駛去。

一個巡城的武剛好經過，忙問了一句，“那兩架馬車是怎麼回事”

城門小吏馬上回稟，“那是宋尹家的親眷。宋尹的兒要出閣了，這兩日到了幾戶親眷。都是來喝喜酒的。”

武擔心的事跟城門小吏自然不同，聞言眉頭一皺，“來了很多人嗎”

小吏忙道，“沒有沒有，不過是幾家走得近的親眷，而且多是眷。”

武心中一松，這風聲鶴唳的檔口，最怕節外生枝，既然人數不多，又多是眷，那應該沒什麼事。雖然說烽煙味兒這麼弄，但是也不能耽誤男婚嫁不是嘛。他心中一松，“這宋尹是什麼人”

小吏道，“宋尹，名諱宋梅堯，任歸州府尹，才學出眾，為人仗義，聲極好。”

武聽得一愣，“宋尹”

小吏想了想，陡然明白過來，“大人們有時也稱他宋行軍。”

“哦哦，是他呀。”武陡然明白過來。尹是府尹的副手，從四品，在戰時，又兼任行軍。故而行伍中人只知道宋行軍，而不認識宋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