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紀榮當了多年靖北侯府大管家,對府里一切都很悉,三年前,他便覺得小主子們境不易,蟄伏之余,更留心各種大小細節。
其中,就有府中門戶。
紀榮在戰場打滾過好些年,眼非同一般,他注意的不僅僅是府里大大小小的門,甚至還包括了諸如狗之類,能進出的蔽地方。
紀婉青在妹妹出門子前一天,便命人暗地里問過紀榮,府里是否有其他能進出人的地方,用以傳信。
紀榮心領神會,立即回了話,有。
他心思明,先前紀婉青暗地吩咐下去的準備,事半功倍,等再從朝霞院得了話,紀榮便立即選了個材干的心腹,如此這般吩咐一番。
這心腹再機靈不過,他從侯府偏僻一個狗鉆了出去,便直奔郊外莊子。
這個京郊莊子,其實是紀宗慶當年一個據點,偽裝強不說,里面還有很多他的心腹,如今俱歸到紀婉青手里。
這些心腹,都是當年紀宗慶手下的軍士,或重或輕了傷,只得無奈結束軍士生涯,他們的補償款不多,退役后,從前的本領也使不上,生計必然艱難。
紀宗慶本來是要好好安置這些人的,但安置好了以后,他覺得這些人能力很強的,待在莊子當個農夫之流實在浪費,于是,隊伍便漸漸拉起來了。
這些人忠心不二自不必多說。
莊子上的大管事兼首領名蔣金,莊子上藏匿的銀錢珍寶及賬冊,都是他負責看管的。
蔣金仔細辨認過小主子及紀榮的手書,確認無誤,方起出賬冊,點齊人馬,與猴子匆匆趕回京城去。
莊家別院。
剛用罷午膳,莊士嚴便接到稟報,說靖北侯府大姑娘遣人過來,拜見老爺。
莊士嚴眉心一蹙,這時間點很不同尋常,要知道他昨日才去過侯府赴宴,“快快讓進來。”
蔣金恭敬奉上書信與一箱子賬冊,莊士嚴掃了這個氣勢不同尋常的漢子一眼,立即打開書信。
他一目十行掃過,然大怒,拍案而起,“好一個靖北侯府,有一個何老太紀宗賢,真是欺人太甚!”
“你馬上回去稟報你的主子,就這兩日,我便解決這問題,讓暫且支持,勿要擔憂。”
蔣金面激之,拱手道:“小的替主子謝過舅爺。”
莊士嚴頷首,“你是個好的,先回去罷。”
屏退書房諸人,莊士嚴來回踱步,蹙眉思索,良久,他回到大書案后坐下,從木屜中取出一張請帖。
他垂目,看向請帖署名,上面赫然寫著“臨江候府”,日期剛好是明天。
有宴,再好不過,那就明日吧。
莊士嚴出宛州名門,書香宦世家,及冠之齡便中了進士,在外為十數載,也算平步青云。
不過,早些年父親去世后,他便辭歸鄉,承繼祖業“瓊山書院”,出任山長一職。
究竟是什麼書院這般厲害,莊士嚴竟舍棄青云途,毅然辭歸呢?
這里不得不先介紹一下這瓊山書院了,這書院是北地第一書院,歷史比本朝還悠久多了,出了無數舉人進士,每到選拔新學子之事,宛州水泄不通,瓊山有人野宿。
對于文人來說,師生關系不亞于父子,這瓊山書院須之深,連皇帝也不能忽視,幸好瓊山書院自有世之法,一貫專注教書育人,從不結黨營私,也就安然渡過朝代更替,并淡然至今。
換而言之,莊士嚴雖辭,但影響力較之以往,是還要大上太多。
也是因此,他剛到京城落腳,臨江候府便立即補了一張請柬送過去,邀請他明日赴宴。
莊士嚴本不以為然,但接了紀婉青書信之后,他卻覺得正好不過,只因這回紀宗賢明顯有了預防措施,他沒打算再往靖北侯府去,而是繞了一環,找上臨江候府。
第一任靖北侯雖然早沒了,但他的嫡兄還在,這位嫡兄便是紀皇后之父了。
老國丈輩分高,還是紀氏族長,若他出面干涉這件事,名正言順。
紀婉青這邊,得了傳回來的消息后,便放下心來了,舅舅戰斗力強悍,當年在父母靈堂上大發神威,把想要推搪的叔父殺個片甲不留,最后只能面如土應了。
把明日便能解決的消息遞給紀榮,便悠閑用過晚膳,洗洗睡了。
再說莊士嚴,次日到了時辰,他便直奔臨江候府。
現任臨江候紀宗文親自出迎,
他是紀皇后胞兄,老國丈自覺年紀大了,頤養天年不想管事,便將爵位卸下,讓嫡長子承襲了。
“莊兄臨寒舍,逢蓽生輝。”紀宗文哈哈大笑,拱手施了個平輩禮。
莊士嚴是瓊山書院山長,影響力深遠,紀皇后一黨當然垂涎,不過,紀宗文也知道對方一貫不涉及黨爭,拉攏功幾率微乎其微。
不過,這人即便不能打好關系,也不能讓對方覺得怠慢,紀宗文很熱,迎了莊士嚴往里面行去。
莊士嚴還了一禮,跟著紀宗文進了大廳,快開宴了,大廳里人極多,他暗暗點頭,人多就好。
他掃了大廳一圈,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順利找到紀宗賢,他冷哼一聲,挪開了視線。
紀宗賢剛好對上,他后背一涼,莫名覺得今日特地早早赴宴,沒能攤上好事。
他這邊驚疑不定,那邊莊士嚴已經開始了。
“紀兄,請恕在下魯莽。”莊士嚴面上帶上愧意,長揖到地。
紀宗文忙扶起他,“莊兄無需多禮,有何事且一一道來,在下若能相助,定不推辭。”他是不得跟對方搭上點關系。
“在下求見老侯爺。”
莊士嚴話音剛落,便有一蒼老而渾厚的聲音笑道:“莊山長見老夫,不知所為何事?”
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一須發皆白,滿面紅的老人從后房門轉出。這人年紀雖大,但中氣十足,神頗佳,一墨藍團花緞面長袍,正大踏步而來。
這人便是老臨江候,莊士嚴此行的目的。
他輩分大,還是國丈,落座首位后,眾人紛紛見禮,老侯爺樂呵呵喚起。
見禮完畢,焦點便落在莊士嚴上了,他也不羅嗦,直接上前一步,再次施禮,“小子今日前來,是有事想請老侯爺主持公道。”
老侯爺捻須,十分疑,“不知莊山長是……”不說他家與瓊山書院無甚集,單是對方能量不小,就本無需他出頭。
不過,老侯爺事圓,話鋒一轉,便已笑道:“莊山長且細細道來,若是老夫尚有余力,必不推遲。”
“此事非老侯爺不可,”莊士嚴也不賣關子,直接了當道:“此事牽涉了紀家宗族務,正須老族長斟酌一番。”
這時候,莊士嚴稱老侯爺為族長,一族之長,對宗族務,責無旁貸。
老侯爺立即正了臉,“此正是老夫分之事,莊山長且一一道來。”
他人老但一點不糊涂,腦子略略一轉,莊士嚴與紀氏一族的關系理了個清楚明白,他忍不住瞥了眼人群中的紀宗賢,見對方臉已微微發白,老侯爺花白長眉不一蹙。
說實話,老侯爺心還算豁達的,當初紀宗慶沒有支持紀皇后,他固然扼腕嘆息,但政見不同沒什麼好說。倒是現在,換了紀宗賢當靖北侯,對方忙不迭湊過來,他反而很有幾分不喜。
紀宗賢此人,一貫是個愚蠢且貪婪的,他父親在世時,多次痛斥其事不足敗事有余,恨不得將他回爐再造,老侯爺也是知道的。
老侯爺以為,現在自己不管事了,眼不看為干凈,不想,這婁子還是找上門了。
那邊,莊士嚴已經徐徐道來,“想必老侯爺知道,小子有一親妹,嫁予前任靖北侯紀宗慶為妻,為紀氏誕下一兒二。”
老侯爺點頭,“老夫知道。”他又嗟嘆,“天妒英才,竟讓我侄兒侄孫英年早逝。”
“正是。”
莊士嚴聲音染上沉痛,“我妹妹妹夫外甥早早去了,如今僅下兩名孤在世,我離得遠,也不能時時看顧,竟讓外甥們遭人欺凌,實有愧于妹妹當年囑托。”
此話一落,廳中諸人嘩然,這前靖北候的兒他們都知道,正是皇帝剛下旨賜婚的太子妃,京城正熱議中,就是不知道,莊士嚴話里的外甥,究竟是哪一個?
若真是太子妃被叔嬸欺凌,導致缺食之類的,那就有好戲看了,畢竟這打的可是皇家的臉面,一旦掀開,誰了討不了好。
當然,這位被欺凌的太子妃,面也是掃地的,畢竟這不是什麼好事兒。且還未大婚,便導致皇家失了臉面,估計日后還有苦頭吃。
這一點,莊士嚴很清楚,好在紀宗慶的產糾葛,沒有這方面的影響,所以他才會選擇當眾鬧開,待會再削弱一下紀婉青于此事中存在,便徹底無礙了。
事后的諸般影響,昨日莊士嚴已仔細分析過一遍,并做好了各種準備,因此他有竹,一語說罷,也不停歇,直接猛一轉,目似利劍一般,準備到人群中的紀宗賢上。
他厲喝,“紀宗賢,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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