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之下一道深深的裂痕,五棵青松倒在裂紋,齊刷刷被閃電劈開,點燃了針葉灌木,頓時火漫天,燒著了那些從地里爬出來的「白骨」。
盯著滾滾濃煙,李懷信心下一凜,轉頭去看馮天,後者已經臉煞白,猛地拽住了他,落地撤退,他低喊了句:「不好。」
大火燒盡白骨,附骨靈則藏在濃煙里,四竄散,彷彿毒融水中,防不勝防,一既亡。
李懷信兩眼抓瞎,簡直要炸,懟馮天:「老天爺幫了大忙了?嗯?」
眼下形別說幫忙了,簡直是要趕盡殺絕。
「臥槽。」馮天五雷轟頂道:「我可能會錯了意,跑啊。」
後濃煙猶如毒瘴一樣瀰漫開來,濃煙浩渺,隨著二人的腳步往外鋪張,馮天一回頭,眼見就要被黑煙吞噬,兩條邁出了風火的架勢。
這種節骨眼兒上,他突然想起來葬崗之前算的那一卦,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兇,我這次是不是算準了。」
李懷信很想掄他一掌:「你算沒算準都是大兇,沒有吉卦。」
只要讓馮天算命,保準人人都是短命相,五年前的一天晚上,他還膽大包天的算過掌教見不到明天的太,然後掌教安然無恙的見了五年明天的太,還在繼續見。
此道上,馮天一直在打擊中長,早就釘了套護心的鎧甲,面對任何人的嗤之以鼻,他是無堅不摧的,沒有辱嘲的意識,習以為常地麻木了。馮天自己心裏也有數,十六歲前也犟過,自暴自棄的時候拿著五帝錢去買春麵,但朝代更迭,時下用的是大端王朝的貨幣,五帝錢花不出去,又乖乖地揣回了太行。在他算到大師兄秦暮要在深冬暴斃而亡時,大師兄突破了兩重修為出關了,又一次失算的馮天心沉到了谷底,李懷信終於站出來說了句人話:「你很想那個假正經死嗎?你能比我還煩他?我都沒想他去死呢,你這算不準也是好事,不然整個太行山都墳場了!積點德吧,以後別算了,跟我修劍去。」
然後馮天就被李懷信拐帶跑了,從此跟三師叔結下了搶奪徒弟的梁子,在太行山鬧得飛狗跳。
馮天還在神遊天外,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他一時沒剎住腳,強行彈了回去,撞在了李懷信肩上:「干什……」話未問完他就愣住了,四下一片寂靜,集的松林換了曠地,稀鬆幾禿禿的樹枝,仍舊是鬼氣森森的黑。他猛地回頭,沒有一煙霧散過來,卻仍能看見遠那片松樹林,馮天有些茫然:「我們出來了?」
見李懷信點頭,他又問:「怎麼出來的?」
「跑出來的。」
馮天聞言一噎:「廢的什麼話!」
李懷信神幾分複雜:「那些東西出不來麼?」
馮天觀察須臾:「好像是,煙霧也散不出來。」
李懷信蹙眉:「所以設下陣法的那個人不僅是防止我們這樣的人進去,更是為了防止裏面的東西出來?!」
馮天有些懵:「哪個人?」
「布下鏡像界的人。」
馮天四下一掃,靈臺猛地清明:「這葬崗是被人封印起來的,我們本沒有出去,而是闖過了松林陣那道制,到了最裏頭。」
李懷信的臉更顯凝重,向來自視甚高的他心底掠過不安,僅僅一個松林陣,就差點將他們困死,若不是閃電雷劫,將鏡像界劈出一道裂痕,他們恐怕已經葬其中了。
所以歸結底,還是老天爺幫了大忙。
眼下馮天擔心的是:「裏頭著火了,會燒起來嗎?」
李懷信挑了挑眉:「怎麼?你還要進去滅火?會呼風喚雨還是怎的?」
馮天道:「你這種人怎麼沒燒死在裏頭。」
李懷通道:「馮天,你父母還健在吧,說這種話是要誅九族的我告訴你。」
馮天就笑:「得虧你不是太子,否則你要是當了皇帝,絕對是濫殺無辜的暴君。」
「你怎麼知道我當不了皇帝。」
「老二啊,你們天家,向來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你……」不是嫡也不是長,永居第二的話還未說完,迎面就是一記飛,馮天敏捷閃躲,奈何對手險狡詐,玩了一套聲東擊西,一掌糊在他後腦勺上,馮天嗷一聲:「你有點度量行不行,老二怎麼了,過不去這道坎兒了嗎,一提就上手。」
「還沒有肚量?換個人喊我早捅破他嚨了,別蹬鼻子上臉。」
「行行行。」馮天擺擺手,扭過頭盯著松林:「咱倆都差點被困死在裏面,那熊孩子呢?一路過來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按理說,若是進來了,現在應該不會再活著了。」
馮天倒吸一口冷氣,即便他也這般認為,卻仍是有些扼腕:「那麼呢?我們也沒看見啊。」
李懷信一挑眉,看傻子一樣看馮天:「葬崗里全是,你一一翻去,有氣兒的還能喊一嗓子,找起來相對容易,咱就先指那孩子命大吧。」
馮天張了張,還未等他發音,便聽到土裏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響,越來越近,於地底穿行,彷彿就在腳下。馮天不後退了一步,四下逡巡,卻什麼都看不見。
李懷通道:「在地下。」
「不會又是那玩意兒吧?!」
「埋了幾十萬大軍呢,誰知道。」
突然起風,吹得草木沙沙作響,伴隨著地底的聲音,灌耳里,擾視聽。
馮天打了個冷,只覺這越來越大的寒風有些割臉,平底掀起一片塵土,吹到了眼睛裏,馮天抬手掉,看見李懷信的墨髮長袍在寒風中獵獵飛揚。他抬起頭,看著黑雲被颶風捲走,明月出廓來。
「懷信,不太對勁啊。」
李懷信仰起臉,著月下黑雲翻墨,越越低,幾籠罩整個大地。
「是地嗎?」馮天腳下不穩,挪了兩步:「有沒有覺到?」
「有。」李懷信回答,俯下去,目及之並沒有土壤鬆的跡象,他出手,還未到地面又了回去,轉頭道:「馮天,把地刨開看看。」
馮天斟酌了一下:「誰知道這裏有沒有布下陣法,說不定地下鎮著什麼東西,萬一把妖孽刨出來就不好了。」
他潛意識覺得這地方不對勁,著陣法,卻看不出端倪,他雖然學無所,但學得龐雜,師父言傳教,就算他不開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算見識過,哪怕再淺薄,對陣法的敏銳度還是有幾分的。
所以李懷信並沒有懷疑他的言論,而是問:「你看出什麼了嗎?」
馮天搖了搖頭,只覺狂風大作,彷彿一雙手在將他往前推,被地邁了幾步后,仍舊能覺到腳下近乎微不可察的靜。顯然李懷信的敏銳度更強,他直接劍土裏,劍尖一挑,撥開的泥土被狂風捲走,二人看著小坑微微一愣。
馮天直接蹲下,了坑裏,確定似的抬起頭說:「是樹。」
李懷信擰眉,有些費解:「樹在?」
「不是。」馮天道:「好像在長。」
聞言,他們四下張,依稀只能看見周圍幾顆枯敗的小樹,只有二里遠的地方長了顆壯的槐樹,離得甚遠,按理說,這些樹不可能生長到他們腳下來。況且這樹邁地底穿土的靜不小,好似一條蟲子蠕在床褥底下,五敏銳的修士定能覺到這種微末的異樣。
「嘶。」馮天回手:「不對,這樹聚極了,咱去前面看看。」
二人被颶風推搡著往前,寒氣灌了滿,幾乎侵皮骨。
一段距離后,他們立在這棵延綿的槐樹下,還未細瞧,就被遠吸引了目。
道路逐漸往下傾斜,凹出一片幽谷,著茫茫深寒。
夜幕之下,空谷之中,古樹參天,巍然蒼勁,以目力丈量,似千丈之高。
馮天張大,目瞪口呆的著古樹,盤錯節,麻麻直地心,在土裏蜿蜒縱橫,延綿不絕。
馮天吞咽了一下,沒從驚震中回過神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古槐,得有千萬年吧?太壯觀了!」
上空雲飛渡,與那蔭翳蔽日的參天古樹相得益彰,看盡眼裏,李懷信同樣震不已。
此地形四面環山,斜坡陡峭,狂風在耳邊呼嘯,刮幽谷不泄,藏風聚氣。
馮天張了張:「這地方……」
「怎麼了?」
「風雨所會,所合,萬得以生機,古槐屹立,乃天地中心之柱。」馮天抬手往前一指,嘖了一聲:「沒想到葬崗里還有這麼一風水絕佳的寶地。」
絕到什麼程度?馮天道:「能修皇陵了。」
李懷信又想人:「誰他媽把皇陵建在葬崗里?」
馮天道:「真龍啊。」
李懷信嗤鼻:「多好啊,不如把你家祖墳遷到這兒來吧。」
馮天怒目圓瞪:「我說你咋這麼損呢,我說能修皇陵又沒真的提議,就是打個比方。」
「你有九條命敢拿天家打比方。」李懷信說,「還當著我的面兒。」
「你又不介意……」
「介意。」
馮天角一,斜了他一眼,心道:我讓著你。
二人順著斜坡而下,狂風呼嘯中夾著嗚咽聲,響在耳邊,令他們腳步一頓,本以為是錯覺,細聽之下,二人兩相對視,李懷信皺眉頭:「百鬼……」他不確定似的頓了頓,馮天便接過了話:「哭喪。」
百鬼哭喪!
哭什麼喪,給他倆嗎?!
聽著催命似的哭喪,馮天的臉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剛要開口,就見李懷信腳下一絆,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馮天想拉他一把,不料自己也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雙雙滾下斜坡,砸進一個大坑裏。
背後撞在一凹凸不平的堅上,彷彿摔散了架,後背的劇痛讓李懷信咬牙關,他深吸一口氣,手撐住地面想要爬起來,奈何手心到一截纖細的長條,不似樹枝也不似頑石,他輕輕一拿到眼前,竟是一截骨頭。他猛地彈起,顧不得後背劇痛,腳陷骨堆中,沒過了膝蓋,腳底墊著一塊頭骨似的東西才沒有踏空。他了眼之境,頭皮猛地發麻。
馮天痛幾聲,坐在骨堆上,看見整個巨大的骨坑時,倏地怔住了。
方才他們站在斜坡上,目全被遠那顆千丈古槐所吸引,沒看到斜坡底下這麼巨大的一個深坑。
「作孽啊。」馮天回過神,汗倒豎,「一場大戰死了多人。」
聞言,李懷信轉頭著他,臉發白。
他能到山骸骨里的怨氣,幾乎侵骨髓般深重。
骨坑裏堆滿了兵刃、鎧甲、馬骨……,那些烈士的骸有些被腰斬,有些被斬下頭顱,或斷臂殘,支離破碎,將十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殺戮呈現眼前。
一名名烈士在戰場上呼嘯著,嘶吼著,浴殺敵,壯烈犧牲。最後倒在泊中,死於異鄉,連都無人收斂。
他好似記得父皇曾經嘆過:一個朝代的興盛有多麼不易?
能有多麼不易?
年無知的他紅牆碧瓦,含著金湯勺長大,養尊優,錦玉食,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見所聞皆是花團錦簇,後宮的妃子們爭奇鬥豔,最大的悲愁就是不得聖寵。他也不知道父皇的憂思,每日起早貪黑,下朝後在書房裏對著堆小山的奏摺殫竭慮,殊不知父皇熬至深夜所批下的每一個抉擇,可能都是一場天下。
走神之際,只覺一陣乏力,他好像聽見馮天在喊:「懷信,懷信,李懷信!」
耳邊嗡嗡作響,寒風裹纏在上,從每一個細小的孔中侵,眼前黑影重重,一片麻的閃過,鼻息間瀰漫著腥味,全是令人窒息的殺伐氣,耳邊充訴著兵刃相拼的爭鳴,還有歇斯底里地、卻無比遙遠的吶喊:「李懷信!老二!老二!」
真是讓人上火啊!
他正要發怒,割了此人的舌頭,耳邊的聲音卻忽地一變,那人喊他:「二殿下。」嗓音低沉極了,略顯蒼勁,他說:「二殿下,走過去,站上去。」
李懷信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依舊是天旋地轉的重影,什麼也看不清,他想問誰在說話,你是誰?張了張,卻溢出一聲痛苦的低。
好疼啊,有什麼東西正往他里鑽,彷彿想侵佔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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