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去派出所幹啥？」江穀雨忙問。

「你去報案。」江滿指指床頭，先江穀雨給倒了杯水，端起來喝了一口繼續說，「你就說你要報案，也別細說，他們到這兒來，就說有人謀殺害命，一兩命。」

「姐，什麼謀殺害命？」江穀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姐，果然是他們害你？」

「先別問了，等我吃了飯有力氣再說。你去的時候不用太快。」江滿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容，整個鎮區也就掌那麼大，派出所好像離公社醫院近的，「嗯，你就慢慢走，估著老太婆買飯回來我吃飽了，你再帶人回來。要是出去遇到老太婆和姚香香，你就說我讓你去買個東西。」

「行，我這就去。」江穀雨作勢要走，仍舊忍不住追問道，「姐，是不是姚家那老太婆想害死你？」

「你先去，等會兒再說。」江滿揮揮手，「穀雨，你可把這事給我辦牢靠了，不然你也知道，咱們那個爹和大哥指不住，就是面的。」

江穀雨撒跑出去。江滿噓口氣，小口喝了幾口熱水，姚香香帶著一個醫生匆匆來了。

醫生也就三十歲上，穿著白大褂。這年代鄉村都是赤腳醫生，公社醫院的話，估著也就是經過培訓，年輕一點有文化的赤腳醫生，洗腳上岸進醫院了。

醫生看見江滿好好地醒來了，雖然顯得很虛弱，卻也比之前的判斷好太多了，很是驚奇。醫生先給聽了個胎心，聽說悶乏力，便又用聽診給聽了下心跳，測了，然後把肚子來回了半天，安說況還好。

江滿心裡判斷，看這個條件，怕是現代化檢查儀一樣都沒有，能做的檢查也就這麼多了。

「胎兒還好，胎心很正常，大人現在看起來也還好，就是太虛弱了，我再給你開兩瓶葡萄糖。」醫生收起聽診，「你可真是大難不死，再觀察幾天，然後接回家好好養一陣子，應該就沒事了。」

姚香香一聽就問：「還得補兩瓶葡萄糖？醫生，這兩天醫藥費總共花了多呀？」

「也沒多，估計幾塊錢吧，咱這醫院也沒有什麼貴的葯，要不你去住院看看。」

「幾塊錢？幾塊錢還呀，我大嫂二嫂，生了好幾個孩子都沒花過錢呢。」

醫生直起腰，看見江滿要笑不笑的臉，便也笑了一下，扭頭對姚香香說：「是這個理，趕明兒你結婚嫁人生孩子，可千萬別花錢。」

姚香香明顯噎了一下，像干吞饅頭卡住了嚨似的，臉都變了。江滿忍不住想笑，眉眼一彎，便輕咳了一聲，把臉轉到一邊。

醫生代江滿幾句離開了，姚香香沖著醫生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拉著個臉站在門口生悶氣。

姚老太端著海碗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兒這麼副樣子。

「咋的了，香香？」姚老太走過去，低聲音問，「說你了？在醫院裡呢你好歹先忍一忍。」

「不是，哎呀娘你別管了。」

「你這個死丫頭，也不看看輕重，你給我懂事點兒。」

姚老太端著湯進來，一手端著個白瓷大海碗，一手還抓著個雜麵饅頭和一雙竹筷，進門便扯出笑臉：「老三媳婦，給你燒了個青菜豆腐湯，你說我去得也太巧了，白面饅頭賣了，沒有了，不然我真想給你買兩個白面饅頭的。」

江滿也沒答話，只坐直了，便一手接過那碗湯，一手接過筷子。

先看看筷子，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了下，很舊的原竹筷，也不知道洗乾淨沒有，好在這個年代，筷子絕對不會油乎乎的。拿筷子攪了一下，海碗里五六塊豆腐片，幾小青菜和蔥花，看不見油星，卻正合此刻的口味。

這樣一路端來，湯都不太熱了，也幸虧天氣暖。江滿先小口喝了幾口湯，味道還湊合，心裡便調侃著，這年代青菜豆腐畢竟都是真正的純天然綠食品，百十年後花大價錢也不一定吃到呢。

「你好好吃，花了我一四分錢呢，還加二兩.糧票。人家公社飯店的人聽我說買給兒媳婦吃，都說你這麼心疼兒媳婦，放心把碗筷借給我了，等會吃完了還得給人送回去。」姚老太拉個椅子坐在病床邊。

江滿也不搭理，便一言不發地只管喝湯，先喝了小半碗湯，覺得胃裡有點東西了，不再那樣得糾結，才拿過那個雜麵饅頭，慢吞吞一口湯一口饅頭地吃。

白面和玉米面做的二面饅頭，麵有點，黑黃，不過兩天沒進食的江滿覺得還香，純天然的，玉米小麥和酵母混合的香味，都不用擔心吊白塊。

門口傳來姚香香跺腳鬧彆扭的聲音，姚老太走出門，一邊使眼一邊數落道：「香香，你進來好好坐著，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那兒幹啥呢。」

「哼，娘，你可都看見了，吃獨食，都不知道給老的小的讓一下，還讓你站在跟前伺候，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你瞧那樣兒，跟個老太爺似的。」

「香香，你懂點事。」姚老太用力瞪了一眼，再次埋怨這個小兒不知輕重。

江滿心裡冷哼了一聲，心說我讓你再蹦躂幾分鐘。

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小姑子在家老小，一個姐，三個哥，算是姚老太的老來，平常就驕縱任，幾個嫂子都得小心讓著。不過要說以前，姚香香也沒見這麼針對原主。

江滿一琢磨，一來是大環境，現在老姚家一家子都嫌棄原主配不上姚志華，橫挑鼻子豎挑眼。二來，怕也有姚志華那個同學的原因。聽著姚香香那口氣，就知道還喜歡那個趙明歌的，至於為啥喜歡，那就要問姚香香和趙明歌了。

江滿吃完了一個雜麵饅頭，喝最後一口湯，覺得上有力氣多了，放下碗姚香香。

「香香，你進來一下。」

「喊啥呀喊，你喊我幹啥？」姚香香堵在門口沒。

「進來有些事跟你聊聊。」江滿說，「你要是不想跟我聊，我就去找別人聊了，比如找人聊聊，我是怎麼進了井裡了的。」

「你……」姚香香憋了一下，「好好的，誰知道你怎麼掉進去的。」

「對呀，好好的，我怎麼就掉進井裡了呢。」江滿一笑，轉向姚老太，「娘，你說，好好的我怎麼就掉到井裡去了？」

沒說跳井，只說掉進去的，姚老太便覺得興許是真忘了。不管怎樣，反正自己都承認了，是掉進去的，不是跳井尋死自殺的，那就怪不著誰了，都怪自己。

於是姚老太便端起婆婆的威風，張口罵道：「老三家的，你這是啥意思，你還有完沒完了？讓你下田幹活你裝病不去，你在家裡躲懶，做點兒家務你都做不好，你自己不小心掉到井裡去了，我把你送來醫院，花錢費力，伺候了你兩天兩夜，給你端水端飯，我都給你當老丫鬟了，你還想咋樣？」

「不想咋樣。」江滿挑釁地抬起下，「我就想知道，好好的我怎麼就掉井裡去了，我可不是一條命，一兩命。」

姚香香嘁了一聲：「你頭暈眼瞎自己掉進去的唄。」

「我怕是真眼瞎。」江滿嗤笑，「我眼瞎嫁了個什麼人家，大著肚子讓人給害了。」

「你……不要臉，嫁給我三哥這樣的，咱家沒攆你滾就是好的了，你還想咋樣？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樣兒，不樂意你趕滾，有本事你跟我三哥離婚滾蛋，別在這兒怪調不要臉。」

「到底誰不要臉？」江滿盯著衝進來的姚香香說，「你一個黃丫頭，到底哪來的本事替你三哥離婚？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弄死我，好讓你三哥娶你那個什麼明歌姐嗎？我看你就是故意把我推到井裡的，你就是想害死我。姚香香，我可真沒想到，你跟我吵了幾句，就敢手殺人害命。」

「你胡說八道！」姚香香漲紅了臉尖，「我跟你吵架就吵了，我沒害你，你明明自己掉進去的。」

「你不是說你一眼沒看著，我自己掉進去的嗎？這回怎麼又承認吵架，怎麼又看見了？你就是故意謀害我。」江滿抬手一指姚香香，「我呸，一窩子不要臉的，我還沒死呢，你那個明歌姐就等不及了，一門心思搶男人搞破鞋，你跟那麼要好，一路貨，怕也都是搞破鞋的貨吧？」

「你……娘，你，你看看……」姚香香儘管任，可到底一個十九歲的鄉下丫頭，撕懟人打仗哪裡是江滿的對手，江滿又是心想激怒，姚香香一時間氣得臉都發紫，紫漲著一張臉，簡直要氣瘋了。

「賤貨，你個賤貨，我你敢胡說八道，我今天非扇死你不可。」姚香香尖著衝過來，中間夾雜著姚老太的罵：「老三家的你瘋了，你說的啥屁話，看我不撕爛你的。」

江滿一側，把剛喝完湯的海碗抄在手裡，對準姚香香就用力砸了過去。姚香香本能一閃，海碗著邊從門口砸出去，砰的一聲摔了一地。

江滿看了看門口的碎瓷片，剛醒過來，力氣不行，都沒摔稀碎，哎。

也就這個工夫，姚香香撲了過來，一把揪住頭髮就往上打。

江滿坐在病床上呢，又大著個肚子，肩膀和腦袋分別挨了一下。力氣不濟，可是還有牙齒呢，一扭頭，正打算狠狠給姚香香手腕上來一口，眼角瞥見江穀雨已經衝進來了。

恰到好。

正在估著，也該來了，再不來恐怕要多挨兩下呢。

論打架，這會兒江滿可不是姚香香的對手，更別說旁邊還一個姚老太，不過，江滿要的恰恰就是這效果。再不來，就該扯開嗓門人了，橫豎這是醫院。

往後一倒，綿綿倒在後靠著的棉被上。這時候江穀雨已經撲了過來，一把薅住姚香香的頭髮，手上打，腳上就踢，幾下子就把姚香香摁到地上去了，揪住頭髮，甩開掌就往臉上扇，姚老太拉都拉不開。

一屋子尖哭罵。

要說江穀雨這姑娘也是夠兇悍的。

江滿看著跟在江穀雨後進來的兩個人，藏藍警服，大蓋帽，便放心往病床上一躺，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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