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來,江滿躺在床上費了老半天琢磨。到底什麼事不能跟說呀,又是村裡誰家想說了?
按說農村的慣例,就算有人托隊長嬸說,一般也不找江穀雨本人,時下農村不是這規矩,一般都是找父母說。江穀雨不是本村的,不好找爹,所以村裡人都是先來找江滿試探。
姐妹倆洗完澡喂完孩子,都睡下了,再晚一些姚志華才披著滿天繁星回來。他這一晚上,門路找到老隊長,找了村裡當廚子的族叔姚六叔,還找了堂叔和兩個村裡關係好的發小,給兒準備後天的酒宴。
姚志華依舊是鋪竹席睡院子的待遇,只不過這次,居然給他留了一條被單在院里晾繩上,防蚊子,還防備夜裡五更涼。
姚志華心說,估計是小姨子給他留的,孩子娘怕沒那工夫管他。
第二天一早起來,江滿吃的是魚湯麵,鯽魚燉的白的湯,不能吃蔥姜蒜,就放了一點點料酒去腥,江穀雨廚藝不錯。
姚志華一早去取了魚籠子,裡面捉了五條鯽魚,三條掌大的,兩條小一些的,還有幾條別的魚,鋼針魚、翹鰱都有,魚籠子捉不到大魚,捉鯽魚卻正合適。
加上燒開放涼吊在井裡的湯,還剩下大半隻,幾天之江滿不擔心不夠吃了,月子里催催得好,以後應該都能多一些。江穀雨端著魚湯麵進來的時候,笑嘻嘻說姐夫還有點用啊。
姚志華則說他上午要去江滿娘家一趟:「明天送米辦酒,我今天得去報喜,穀雨你給我準備幾個煮蛋。」
他得給岳父大人送蛋茶。按照風俗,江滿生下孩子的第三天,姚志華就該上門去報喜,可他當是還沒放假回來,也就沒去,現在補上。
不過話說回來,江滿生下孩子都十來天了,娘家都沒個人來看看,幸虧江滿對那個便宜爹和便宜大哥也沒抱什麼指。
姚志華腦子裡把明天要請的客人過了一遍,外家通知了,本村的都好辦,然後,還有個劉江東。他今天去走老丈人,借了堂叔自行車去,便打算繞去鎮上一趟,去派出所請劉江東。
他其實還不認識劉江東。於是便找江滿商量了一下,看怎麼安排好。
江滿想了想說:「你要是去,直接找小劉不就行了,再不然,穀雨去,反正認識。」
江穀雨:「我不去!」
「咋啦?」江滿詫異,「小劉惹你了?」
「……反正我不去。」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姚志華笑著打趣,「穀雨,你是不是幹了啥壞事,怕人民警察抓你?」
「你才幹壞事呢。」
姚志華拾掇一下,白襯衫黑子,青布鞋,這兩天回來也不講究,一早上卷著拎著魚籠子,標準農民一個,要出門便在意了,連服上的一點小皺褶都整理弄平。他材拔,人長得也俊朗,一拾掇就像個大學生了。
剛想出門,隊長嬸來了,趕招呼進來坐。隊長嬸進了屋便先去看小孩,又關切地問了幾句,耳朵好了沒,水夠不夠。
江穀雨拎了個籃子說:「嬸子,那個,那您坐,姐夫要吃炒紅薯藤,我去田裡扯一把。」
隊長嬸在呢,姚志華就沒好意思跟小姨子開玩笑,忽然對他這個姐夫這麼重視了?哎呦喂,可真不容易。
結果陪著隊長嬸坐了沒有兩分鐘,姚志華弄明白了,合著小姨子哪是給他扯紅薯藤啊,本就是借口躲出去了,
隊長嬸還真是來說的,說的不是別人,是他正準備去請的劉江東。
江滿一聽,也是意外了一下。都還沒拿準兩人有沒有那點意思呢。這年代畢竟保守,還以為,就算兩人能有那麼點意思,也得一段時間的,結果忽然一下子,人就上門來了。
該說這個劉江東行力還真快,不愧是幹警察的。
隊長嬸那麼一說,江滿和姚志華大抵就都明白了,互相有沒有那意思,其實兩人彼此還不知道,窗戶紙沒破。劉江東是自己有了那麼點意思,簡單說,看著人家姑娘好,喜歡,可又不敢自己表白。
這年代大概也不時興自己當面表白,劉江東怕他真要開了口,人家姑娘萬一當面拒絕了,那得多尷尬呀,往後見面說話都不好意思了。所以,小夥子鼓起勇氣,紅著臉求到隊長嬸那兒去了。
劉江東委託隊長嬸,借著說的名頭,先探探江穀雨的心意。要是江穀雨一口回絕了,隊長嬸大概就可以說,是自己想說,不合適也就罷了,這樣過後兩人還可以裝作沒這事兒,見面該怎麼說話怎麼說話。
怪不得昨晚隊長嬸找江穀雨說話,探口風來的呀。現在,既然隊長嬸找到江滿正經說了,江穀雨本人怎麼個意思,也就不用再問了吧。
劉江東這小子,該說他夠呢還是夠傳統。不過想想,這個年代以他警察的份,要是不先過了明路,悄悄追求談也不合適。
「嬸子,這事我看能。」江滿笑道,「這麼著,正好姚志華等會兒要去給我爹送蛋茶,請他們明天來喝喜酒,他跟我爹說說,明天我爹過來,就可以讓長輩正式答覆了。不過,小劉家裡那邊……」
約聽說,劉江東家庭好像有點特殊,不太清楚。
「他家裡呀,肯定是贊的,沒有爹,爹是抗援朝烈士,在他出生前就犧牲了,小劉是個腹子,他娘二十年前改嫁外地了,有一個養他長大的叔,不是親叔,是他爹戰友,也是干公安的,對他好,婚事上不會多干涉他。」
隊長嬸介紹了一下,就笑道:「我也只是聽小劉自己跟我簡單說了,還專門我跟穀雨說,家裡沒有公婆,他養父母也要上班,他養母就是在供銷社工作的那個,將來結婚帶孩子,恐怕沒人能幫他們,嫁給他可能要辛苦些,不過他一準不會對媳婦不好的。」
「那行,嬸子,等他們兩個了,得穀雨跟您做雙鞋,您這大人跑累的。」
隊長嬸哈哈笑:「那我可就等著穿新鞋啦。」
送走隊長嬸,姚志華回來就拽上了,一臉得瑟:「好嘛,這事好,本來我還說請那小子明天來喝酒,當面好好謝謝他呢,這回可好了,明天他來,不能使喚他幹活幫忙,我還得他給我閨包個大紅包呢。」
「行行行,便宜全讓你佔了。」江滿揮手趕人,「你快去吧,這事剛說上,人家小劉又不能自己跑來,你照樣還得去請一趟。」
「我還請他,我就喊他一聲,我看他敢不來。」姚志華嘚瑟夠了,一時又來了好奇心,問道:「聽你們說的這樣,人品肯定過得去,長相怎麼樣啊?要說咱們穀雨可夠漂亮的。」
「小夥子長得好。」江滿說,「二十五了,比你小兩歲,大高個子,比你還要高一點,端正帥氣神的,也比你白一點。」
「……」姚志華頓了一下,心累。
「合著就是哪哪都比我強是吧?!」
騎上車子就出門了,先殺到派出所過過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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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送米辦酒,江滿這個坐月子的產婦也忙不著,怕吵著孩子,酒席都擺在隔壁兩間空房子。
當然江滿這一天也別想真清閑。客人來了,就會先到這邊院子說句話,客們則會進屋去看看孩子,男的就不方便了。農村生孩子送米這個習俗,來的主要就是客,男的,除了專門請來的,也就娘家爹和兄弟會來。
一大早,江滿簡單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頭髮梳好了,裳穿整齊,等客人們大都來到時,出了屋去院子里個面,招呼一下親戚們,寒暄幾句,然後親戚們就會進屋歇著,照管孩子坐月子。
親戚們當然也會隨份子,關係最近的,要給孩子掏一份見面禮,關係稍遠些的,日子窮也就不給禮錢了,大都是籃子里挎了兩碗糧食,或者再加十個八個蛋。
生孩子辦酒,娘家是主客,娘家人的驢車一到,門口就開始放鞭炮,江滿和江穀雨姐妹倆迎出去,便看見江振寶扶著江老爹,大嫂在旁邊跟著,三個人笑得臉上花都開了。後面跟著兩個堂嬸和幾個堂嫂,也都一臉笑。
這麼高興?生下孩子十二天了,也沒見哪個主來看看呀。江滿心裡略略一轉悠,便想到應該是因為穀雨的婚事。
昨天姚志華去就跟爹說了,便宜爹那個出息,一聽二兒可以嫁個警察,制服大蓋帽,正經八百公家人,當場樂得滿口就答應了,連劉江東是黑的白的、家裡啥樣都沒多問。
那架勢,估計劉江東就是個歪鼻子斜眼的矮矬丑,便宜爹也能把兒嫁給他。
江滿卻沒想到另一層。便宜爹和哥哥只是窩囊沒見識,可這世界上的人就有不勢利的。便宜嫂子和堂嬸那些人,之前都以為江滿怕是要被姚家休掉了,覺得姚志華今非昔比了,婆家不待見,嫌棄,十有八.九是要離婚了的。再聽說江滿生了個孩,就更覺得沒了指,早晚離婚收場。
偏偏是有一些結婚嫁人了的家庭婦覺得人地位就是低,似乎潛意識裡「富貴易妻」多麼正常。姚志華要是真跟江滿離婚,這些人大概也不會覺得姚志華有多大錯,反而只會瞧不起江滿。
便宜嫂子甚至想著,離了婚也不能讓回娘家,丟娘家的臉。結果昨天姚志華親自上門送蛋茶,說十二天給孩子辦酒,禮數周全,問娘家人要準備幾桌,又說了江穀雨和劉江東的事。
便宜嫂子當時那臉就換了一張,比川劇變臉還快。
所以進了屋看了孩子,一個個就著嗓子拚命地誇,能誇的話都來一遍,誇完孩子誇大人,誇江滿月子坐得好,氣好,誇江穀雨照顧姐姐心,大嫂沖著兩個小姑子各種好聽話,笑臉諂的姐妹倆還真不適應。
彆扭。江穀雨跟大嫂打道比江滿多,江滿好歹嫁出來兩年了。作為一個小姑子,卻沒有爹娘撐腰,既不想當個壞小姑子,又不想被嫂子拿,這會兒被大嫂一頓奉承,都要起皮疙瘩了。
「姐,你去床上躺著看孩子,別累著了,我出去看看有啥要忙的。」江穀雨開始找借口躲出去。
「有啥要你忙的,你姐夫安排的人手夠用了。」江滿笑著看,「你呀,去把小劉過來,好歹給爹過過眼。」
江穀雨臉一紅,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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