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果然是去找了蘇姨娘。
挾怒而去,路上走得急,五月的天出了一汗,個小丫頭在旁邊打扇,則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先前發生的對話一一複述了與蘇姨娘聽,末了抱怨道:「還不是小瞧我,為著我跟大哥不是一個娘生的,我倒不信,要是有個嫡嫡親的小姑子,遭夫家這麼瞞騙,也能這麼不痛不的,站干岸上不著急。」
蘇姨娘坐在炕上,靠著後的秋香緞面大引枕,炕幾上放著一小碗燕窩,拿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懶懶地道:「我你豁出去同鬧,你又臉不肯,既這樣,可不就只好自己吃虧,人家氣回來了。」
周蘭道:「我在那裡說了半天,只是不願意,我能怎麼著?難道拿把刀架脖子上去?大哥回來了還不撕了我,姨娘倒說些有用的。」
蘇姨娘道:「還有什麼有用的,你降不住,就只好降住了,照給你劃下的路走罷。」
周蘭氣得一下站起來:「休想,殺了我我也不把那孽種抱回來養!」
「那你想怎麼著?」
周蘭蹭過去,撒著笑道:「姨娘替我跟父親說說,請父親出面同許家談去,比大嫂還妥當得多呢。」
蘇姨娘搖頭:「我早跟你說過,別打這個主意,侯爺要知道了,至多把婿罵一頓,然後就會你回去好生過日子。他們男人的想頭同人不一樣的,他們心裡,可不覺得多個孽種有什麼了不得的,男人呀,天生就是站在男人那一邊。」
周蘭纏道:「我知道,姨娘先說過了,可是父親就是願意聽姨娘的話嘛,我去說父親不會如我的意,姨娘去說,父親一準沒二話的。」
蘇姨娘的邊就挑出個得意的笑來,是呀,確實是府里最能影響周侯爺的人,可是,為什麼要幫呢?這個侄過得太得意了,慢慢就要拿不住了。
「不中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六弟死了,近來侯爺心裡都不自在得很,來我這裡也悶悶的,我縱求了他,他也只會世子出面,這事繞了一圈,還不是落你大嫂手裡了?」蘇姨娘道,「所以你一回來我就同你說,你找去,你的不,難道不會再去使的?」
「我才不要去低聲下氣地求,當初勸我不要嫁,說許家有蹊蹺,我不聽,現在落得這樣,心裡還不知怎麼笑話我呢。」周蘭撇了,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姨娘,我剛在那院里看見一個眼生的小媳婦,穿的紅紅綠綠的,是不是鬧著要進來守寡的那個?」
蘇姨娘道:「多半是了,你看看人家,那就豁得出去,給鬧了。」心裡其實十分記恨霜娘不肯下跪給敬茶的事,只是不想給周蘭知道,所以瞞住了對霜娘的惡不說。
周蘭「嗤」了一聲:「有後悔的時候,一心鑽進富貴里迷了眼,拼著守寡也要進來,守個三五年的,就知道厲害了,那時可尋不到後悔葯吃。」
蘇姨娘聽這話,心裡舒服了些,也耐煩同多說兩句了:「其實你那大嫂倒也不是全然敷衍你,說的也有那麼幾分道理。一個只會吃的娃子,他曉得什麼善惡好歹,你把他抱過來,拽在手心裡,他將來能養個什麼模樣,還不都是由著你?你心好了,照管他兩下,心不好,就拿他撒一回氣,只要背著人些,他難道還敢往長輩告你去,那可是不孝了,現的把柄,治他容易極了。」
周蘭擰著手帕子,極不甘願:「姨娘,你莫忘了,他這麼早早爬出來,把長子的窩兒佔住了,以後我生的孩子不管怎樣,落地就要矮一頭,管那孽種大哥,我想想心裡就憋得了不得。」
蘇姨娘冷笑道:「長又怎麼樣?再長他也是個庶,只要你肚皮爭氣,能生齣兒子來,將來襄侯府的爵位穩穩地落在你兒子頭上,那孽種邊也沾不著。不過,說這些早了,也沒什麼意思,你別天把眼睛都盯在那些不要的事上,把你男人的心籠著了,給他生個兒子才是你第一件大事。」
「他,他一向對我都還好,極往那些賤人門檻里進的。」周蘭想到這個,心氣終於平了些,「只是我嫁過去的時日短,所以還沒什麼消息,不過我想再等等就會有了。」
蘇姨娘眼皮起,幾乎是帶點同地看了一眼。雖然周蘭長現在這樣,不了刻意的寵溺,可也沒想到要把周蘭養得蠢這樣啊。
夫婿婚前就把私生子搞出來了,並從婚前瞞到婚後,不是被周蘭本人在婆婆院里撞破,還不知要瞞到什麼時候,這是個好人做得出來的事?周蘭把那孩子連同孩子生母詛咒了一千遍不止,但竟然如今還覺得夫婿不錯,這腦子,真是醉極了。
「總之,你得分清楚主次。姨娘把話再給你說些,等你自家兒子生下來,你再想對付那孽種,用不著我們府里替你出頭,你自己就能把事辦了,許家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拿你怎麼樣。這些高門大戶,外面看著一家比一家鮮,裡面都是一個樣,誰家沒幾個冤死的鬼。」蘇姨娘漫不經心地說著,把勺子往碗里一丟,「不吃了,端去倒了。」
立在旁邊的小丫頭彎著腰,悄沒聲地把那碗只過兩口攪得不樣子的燕窩端下去了。
這次的話周蘭聽進去了,仔細想了想,有點心,但又還有點不甘心,咕噥道:「還是麻煩得很,不如直接送走了事……」
蘇姨娘見還夾纏不清,原就不多的耐心告罄,直接道:「那你自己想著辦罷。你要有本事纏得你那明似鬼的嫂子鬆口,你就只管去。」
剛才出去倒燕窩的小丫頭回來道:「姨娘,三來了。」
蘇姨娘「哦」了一聲,向周蘭道:「正好,你再問問你三嫂,看有什麼想法沒有。」
周蘭不屑地撇:「像個木頭人一樣,能知道什麼,渾上下,也就對姨娘還算孝敬這一條優點了。」說著站起來,「我和沒什麼可說的,先去歇著了。」
出門時,正好與三鄭氏走個對臉,周蘭敷衍地問了聲好,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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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霜娘回去后並無旁事可做,頭上頂了「新寡」兩個字,亦不好往各遊逛,只得悶在自己院里,看丫頭們幹活打發時間,糊裡糊塗把這一天混過去了。
轉天就是可以穿紅的最後一天了,霜娘早上起來,想起這茬來,出門去請安時的心就不大好。
兩世為人,連個男人的邊都沒真正挨著,直接進階寡婦了,即便對這時代的婚姻心懷恐懼,但直接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力,霜娘還是有種自己這輩子也是白活了的憂傷。
夫君論年紀還是個小鮮呢,可惜緣分太淺,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更別提染指了。
霜娘一路胡思想著,到了正院,今天侯夫人還是不見人,霜娘問候了一下侯夫人的,金櫻金盞兩姐妹說了幾句家常話,今天的請安就算完了,可以告退離開。
回去的路上霜娘閑著又在想,其實運氣還不錯,雖然沖喜失敗,但侯夫人待不壞,沒遷怒,這一點從金盞這個丫頭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這樣素質的丫頭,恐怕就是整個侯府也不會太多,把剩下的那些雜牌軍丫頭拎出來一對比,差別一目了然。侯夫人肯給,算是對無言的照顧了。
霜娘走路分著神,就沒留心前頭一個丫頭飛衝過來,直撞到上,旁邊金盞倒是瞧見了,怎奈那丫頭速度太快,金盞手要拉霜娘的時候已經遲了,霜娘被那丫頭撞得後仰倒地,屁摔得生疼。
「,你摔傷了沒有?」金盞慌得忙蹲下去扶。
霜娘屁快摔四瓣了,不好意思講,在金盞的攙扶下慢慢爬起來,略活了一下,覺骨頭沒什麼大礙,就忍痛道:「沒事。」
撞人的丫頭唬得跪在地上道歉:「六,金盞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金盞這才有空看一眼,認出是盛雲院里的三等丫頭小喜,就向霜娘說了,又向小喜道:「你也太不仔細了,趕著去做什麼,忙得這樣?」
霜娘聽是梅氏的丫頭,就擺一擺手:「算了,起來罷,不全是的錯,我也分了神,沒看前頭的路。」
小喜猶豫著,不敢就爬起來,金盞道:「大量,恕了你,還不起來?下回小心些。」
小喜忙應了,起來道:「多謝,不知,我們院里出事了,我趕著去二門外人請大夫,所以這樣急,衝撞了。」
霜娘一驚:「出了什麼事?」聽上去怎麼這麼不詳。
「二姑跑到我們院里尋死了。」小喜說的時候眼裡閃著恐懼的,顯然心有餘悸。
霜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就周蘭昨日那個橫樣,無論如何也不是會尋死的人啊!把別人得尋死還更有可能。
「二姑一大早在我們院里尋死了,」小喜又說一遍,這次補上一句,「把臉劃了道口子。」
霜娘和金盞對視一眼,主僕二人都被這說話大氣的丫頭弄得無奈了,霜娘道:「行了,你快請大夫去罷,別耽誤功夫了。」
小喜就行了禮,一溜煙往前跑了。
金盞道:「可是要去看看?」
霜娘點點頭:「嗯,大嫂現在那裡應該得很,我們去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目前為止梅氏都照顧的,不知道那裡出事就罷了,知道了必得表示一下。再者,閑了一天了,也有點想八卦,周蘭昨天還神氣十足的,怎麼忽然想起來鬧這一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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