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滅滅的嘈雜包廂里。

容貌姣好、材的姑娘抱著麥，偏著頭淺唱低，閃爍的燈拂過畫著濃妝的臉龐，聲音暗啞，眼神勾人，包廂里一半的男人都被那眼神和嗓音吸引了過去，另外一半則聊著天喝著酒，誰都沒注意到歪坐在角落裡作狀的林樊。

正閉著眼睛打瞌睡，邊的沙發一下子塌下來，一隻細長的爪子搭上林樊的肩膀，放肆地來去。林樊聞到悉的香水味，腦仁兒便開始地作痛。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宋簡。

「好不容易請你這尊大佛，你不去唱歌也就罷了，在這兒裝死是幾個意思啊？」林樊猜的一點沒錯，來人正是今天的壽星宋簡，看到這個半死不活的模樣心裡這個恨鐵不鋼喲，就差拿出倆牙籤來將林樊的眼皮支起來了。

林樊往更遠的角落裡了，眼睛都沒睜，倦怠地「嗯」了一聲，揚揚手，嗓音都黏糊了：「你自己一邊兒玩去，我先瞇一會兒。」

昨天一晚上都沒睡著，好不容易上了飛機，才出機場就被宋簡押到過來湊數了，這會兒線昏暗歌聲曖昧，林樊反而有點昏昏睡起來，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就睡一會兒，倒個時差什麼的。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就睜眼睛看看，這一屋子的紅男綠呢，就沒一個看得眼？」宋簡迫不得已使出鐵砂掌，用力地拍醒昏昏睡的林樊，差點把後者的隔夜飯拍出來。「就你這麼清心寡的，你怎麼不去出家呢？」

林樊聽到這兒倒是綳不住了笑起來，睜開眼睛笑笑地打岔道：「聽說現在五臺山出家都要看學歷了，還真不是你想出家人家就出的，像我這樣不正苗不紅的，恐怕還進不去呢。」

宋簡嘆了一口氣，林樊是不願意說話，可真說起話來也一套一套的，什麼都能胡謅出來，可不能被帶到里去，還是說正經事要：「我跟你講，我哥那個校友一會兒也會來，聽說他畢業以後就留在國外了，前些日子剛回國。這人可是真絕，嘖，要不是為了你，我自己就收囊中了。待會兒介紹給你啊，你可別理不理的，好好把握住機會聽見沒？！」

林樊沒說話側著耳朵聽說，只覺得這孩子越說越下道，聽到後邊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收囊中？還想荼毒人家剛回國的青年才俊啊，若是被的哥哥宋墨聽到了，恐怕又要同促膝長談一番了。

「哎你別笑，我看過這人的照片的。嘖嘖，長得眉清目秀的，就是氣質清冷了些，我估計是個慾系的，你看沒準你倆就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了呢。」宋簡絮絮叨叨地說著，並沒有看到自後緩步走來的哥哥。

正好睜開眼睛的林樊卻看見了，咧笑笑，剛想要開口提醒，就聽見那儒雅的男人已經出聲：「你又在肖想什麼，嗯？」

宋簡聽見這聲音，僵直著脖子扭過頭，一臉尷尬，連忙陪笑：「哥……我哪敢肖想啊，我這是給小樊介紹朋友呢，你看你那個校友不是回來了麼……」

林樊抬眼看著宋簡的窘樣笑。

等到宋墨帶著溫潤的笑意請林樊見諒，說要有事找宋簡談談的時候，林樊立刻攤開手，完全無視宋簡大眼睛里可憐兮兮的求助信號，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好戲似的看宋墨將宋簡拎走了。宋簡王天不怕地不怕，可就哥能治得了。

宋簡卻不死心，臨走前還扭著脖子做最後的掙扎，朝林樊嚷嚷：「哎我說真的，你老這麼消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林樊只是笑笑，並不放在心上。閉上眼睛剛重新回沙發上，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包廂里安靜了片刻，很快就發出了比先前更加喧嘩的聲音。約間聽見有人「葉」，林樊微微怔了怔，本能地朝更黑暗的角落裡了。

這麼大的陣仗，除了是宋墨的那個校友到了，也沒什麼別的可能了。林樊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宋簡被哥哥拎走了，不然以宋簡那滿跑火車的格，還不知道要怎麼尷尬呢。

這麼想著，林樊調整了一個不至於睡落枕的舒服姿勢，準備小憩片刻。

還沒睡著，黑暗裡忽然傳來一陣久違的旋律，毫無防備地撞進了耳朵。

……

我來到

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象著

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

一旁有人低聲慨，「得嘞，看來葉是打算個臉就走了。」

「若不是看在宋總的面子上，你當葉會來這種局？」另有人嘲諷地一笑，「還指久留，天真吧您吶。」

「呵，是個有故事的人？」

活到這麼大，誰還沒有點故事呢？林樊在沙發上眼睛都沒睜一下。

……

你會不會突然地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

揮手寒暄

和你

坐著聊聊天

……

耳畔的低沉嗓音和記憶里的一道溫聲線漸漸重疊，林樊突然覺得鼻子一酸，下一秒睜開眼睛，朝那亮拿著話筒的人影看去。

一米八幾的拔材，那人逆著而立，看不清臉，卻單單從那就皎月清風的氣質和舉止里便可以得出判斷，此人絕非凡品，不能輕易招惹。林樊抬起手按了按眉心，瞇起眼睛。

……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過去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

只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

只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

一曲已盡，餘音繞梁，那人放下修長的手中執著的話筒，面對周圍人的恭維和示好，只是進退得宜地笑笑，便去和還在教訓妹妹的宋墨說話。

林樊的目一路追隨著這人的影，想必包間里不人和一樣，也不覺得尷尬，明目張膽地看著他走近和宋氏兄妹談，看著他忽然一轉，徑直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林樊一愣。

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始終棄的事，不應該存在多年後凱旋而來找秋後算賬的可能，可是……就算是線昏暗，明明滅滅間看不到表，林樊還是敏銳地覺到了他落在自己上的目，似乎有點不能承之重啊……

胡思想間那人已經走到了的邊站定，躊躇了不到一秒鐘便坦然坐了下來，修長的雙疊，萬分悠然地靠坐在了沙發上。包廂太暗，林樊看不清那人的表，卻無端地覺出他是在笑，頓時骨悚然起來，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

不喜歡和太明亮的人坐在一起。

「葉此番回國，是打算不走了？」邊有人搭訕。

那人輕笑了一聲，嗓音低沉疏離，又帶著些莫名的悉，「嗯，不走了。」

「國前景更好？」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不是，為了別的原因。」

「別的原因？」問話的人有些莫名其妙，雲山霧罩。

「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回應地乾脆利落，絕不肯拖泥帶水，那先前問話的人卻也知道，這是不想將對話繼續下去的意思了。

林樊一愣，忽然站起拎著手包朝包間外走去。

KTV金碧輝煌的裝飾在鏡子里反出刺目的。林樊看著鏡子中頂著一對熊貓眼額頭還冒出了顆痘痘的臉，回想起方才那兩個人的對話，忽然煩躁地想抬手給自己一個掌。

怪不得總覺得有點眼，原來是他。

抬手關掉嘩嘩流水的水龍頭，林樊扯出一個無異於搐的難看笑容，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念道：「淡定淡定淡定淡定淡定……」

出門，靠窗邊站著一個拔的影立馬就映了眼簾。

林樊長呼出一口氣，瞇起眼睛仔細朝他看去，只見那人修長的手指間夾著支煙，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面男洗手間走出一個人，看了那人一眼，招呼道：「喲，葉怎麼剛來就出來氣？」

那人只是抬了抬手上的煙。

林樊停住腳步，等那個打招呼的人進了包廂，才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穩健地朝他走去。

那人聽見篤篤的腳步聲，抬眼看見，如墨般的眉眼陌生又悉，薄漸漸彎了一個溫的弧度，幽深的眸子里浮現出難以捉的複雜神。接著，卻是躲著一般，朝後退了幾步。

林樊本來就有些紊的心跳被他這個往後退的作一下子就整涼了，默默地蜷起垂在側的手心，停下腳步，頓了頓，打招呼道：

「好久不見啊，葉以謙。」

葉以謙就靜靜地靠在窗邊的大理石窗臺上，掐滅了手上的香煙，也朝出一個淺笑，「好久不見，林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