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

男子平穩地開著車，側面溫和好，抬眸在車鏡里看到心不在焉靠著車窗發獃的林樊，不蹙起長眉，「怎麼了？」

托著腮幫子神遊天外的林樊回過神來，有點茫然，「嗯？」

「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麼呢？」蘇杭側頭看了一眼，往日里雖然談不上眉飛舞，可也不是今天這副失了魂一樣的模樣。方才竟然沒罵他多管閑事，果然還是有些不對勁，「玩的不高興？」

林樊搖搖頭，目徘徊在車窗外一閃而過的燈上，看車窗上反出來自己疲憊糟的一張臉。從昨天到今天接連發生的巧合給的衝擊實在太大了，林樊覺得心裡堵著什麼東西不上不下的，卡得心難。本來就是什麼都願意藏在心裡的人，對方還是蘇杭這個道貌岸然的冠禽，就更加沒有什麼興趣說了，於是非常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沒什麼。」

蘇杭聽出存心不想說的仔細，包容地笑笑也不再追問，只是抬手推了推鼻樑上他顯得有些斯文的眼鏡，無奈地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也不知道你那小腦袋裡每天都在想什麼。」

林樊大約是和宋簡待在一起太久了，腦子裡自自覺地浮現出一句話，不假思索地就說了出來，「想男人呢。」

蘇杭「噗嗤」一聲笑出來。

想男人？「你若說是宋簡那丫頭想男人我還相信，若說是你，可別開玩笑了。」

這說的什麼玩意兒，還像話嗎？林樊扭過頭，一直沒什麼表的臉微微有些鬆，眉眼間浮現出一點笑意，「我怎麼了，我也是的啊。」不想男人難道還要想人麼？

蘇杭也不和爭辯，難得看林樊那個面癱有點表，只哄小孩兒一般地一疊聲應下來，目掃過後視鏡，又想起一件事來，趁著高興，試探地說道：「前兩天在4S店裡看到一輛車，很適合你……」

「蘇杭，」林樊木著一張臉轉過頭來，漫不經心似的喚了一聲，卻蘇杭心裡一沉。按照以往的經驗，林樊連名帶姓地他，基本上就意味著這人是真的生氣了。而林樊生氣還是可怕的。

「你知不知道有句俗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蘇杭了，想要說話，就被林樊接下來的話噎了回去，「你好好開車。」

這就是再不想同他談下去的意思了。

蘇杭聳聳肩，安分地噤了聲。也許是他方才的判斷失誤，今天並不是個同談起這件事的好時機。

五年前林樊出過一次很嚴重的車禍，在醫院裡躺了兩個多月才下床，好在是沒留下什麼後癥。那時候蘇杭不在國，車禍的事全是聽林樊的媽媽說的，只知道那次車禍對林樊的影響非常大，林樊出院后便出了國。只是蘇杭沒想到，時隔五年，林樊還是沒走出那個影。

這樣一路沉默著到了林樊家樓下，穩穩地停下車子，蘇杭這才重新開口，「明天別忘了上班。」

林樊點點頭，臉稍微緩和來下，卻也沒說話，直接開了車門下了車，朝樓上走去了。

適逢期中，批卷子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更加不出時間來悲春憫秋追憶似水年華，林樊自然而然地也就將葉以謙拋到腦後。那人雖是要了的號碼，可也未曾聯繫過，想來世界這麼大，重逢了又怎麼樣，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天下了班，照例和蘇杭約好了去吃火鍋。

那天雖是不歡而散，可林樊卻不是長記的人，說的難聽點就是記吃不記打，蘇杭一打電話說請吃火鍋，就完全把那天的事拋在了腦後，一口答應下來。

接住蘇杭丟過來的一包零食，林樊窩在後座上一邊松鼠一樣「咔咔咔」磕著南瓜子，一邊同蘇杭瞎扯些有的沒的，「每次你來接我都同事誤會，不如我先給你介紹個朋友吧，我們組有個姑娘特別喜歡你。」

蘇杭只是無奈地推推鼻樑上的金眼鏡，從後視鏡瞄了一眼面無表的林樊。要說反差萌，他只服林樊，能木著臉說出這麼喪盡天良的話來的人，他還真就沒見第二個，「拿我做擋箭牌的時候怎麼不抱怨我你同事誤會了，你這個冷無的資本家就知道榨我。別想把你那些不靠譜的狐朋狗友塞給我，我單著好的。」

這話說得實在太不地道了，林樊表示嚴正抗議，「我什麼時候拿你當擋箭牌了？」就算想榨他，也沒這個機會啊！

「那天宋簡生日，你敢說跟了我一路的Reventon不是沖著你來的？」蘇杭抬眼從眼睛上方看了林樊一眼，有理有據地說。

蘭博基尼的限量款Reventon？還跟了一路？林樊有點傻眼，絞盡腦也沒想到那天自己惹到誰了，除了葉以謙以外都沒跟別人說上話好吧。葉以謙就更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了，他那種人怎麼會地跟著。他要想知道，恨不得一腦地都告訴他呢，不過很顯然人家沒興趣啊。

林樊思來想去也沒出個子午卯酉來，索一攤手，「我不知道。」

蘇杭看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知道沒說謊，只好認命道：「你以後上下班小心點，若真是追求者就好好和人家聊聊，沒興趣就趁早說開，有興趣便試試。姑姑因為你的婚事碎了心，你也省省心。」

林樊從小到大一路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從兒園到大學畢業沒林媽媽一點心，哪知道這人約是太用功將腦子學傻了，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卻連初都沒談過，眼看著邊的人雙對，更有早就結了婚過兩年孩子都能打醬油的，可林樊卻一點也不上心，每天弔兒郎當的只知道工作。坦白說林樊掙得那點工資家一點都不缺，沒人整天泡在學校里，也不知道林樊是為了什麼。

也不是什麼外貌不夠才華來湊的無鹽，相反，林樊容貌生得極好，皮白皙清，眉清目秀眼神明亮，雖然時常缺乏表，卻天生有點娃娃臉，在學校里混著也不顯得老氣。就是林樊那個死子糟/蹋了這副好皮囊，暴殄天的。

以前家裡的長輩覺得懂事不早是好事，可到了這般年紀還是不談，就有些古怪了。

蘇杭也不太能明白林樊怎麼就了現在這個羽化登仙的模樣，小時候還覺著這丫頭機靈的呢。媽媽如今已經將要求放到最低，甚至不止一次出「只要小樊喜歡能跟做個伴兒，別都不是問題。」的意思，林樊這邊還是不聲不響沒靜。

他和林樊年紀接近，表親里算是來往頻繁，關係也比較好的，從小就混在一起，原來林樊雖然不至於人來瘋，可是也不是現在這個模樣，哪知道從打林樊回國，這人就長這樣了。蘇杭沒敢問他姑姑，可多多也猜得到這和林樊出的那場車禍有關。

一頓飯吃下來相當過癮，林樊是無辣不歡，這些天在職工餐廳吃的實在太過清淡，早就對火鍋蓄謀已久。蘇杭不吃辣，因此要了鴛鴦鍋，大快朵頤之後林樊吐著舌頭去結賬，這才發現賬早被人結過了。

林樊這個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放眼朝火鍋店裡掃了一圈也沒見到悉的面孔，一番偵查下來沒有結果，也只好作罷，只當吃了一頓免費的晚餐，和蘇杭說說笑笑地出了餐廳。

沒想到一出門抬眼就見一周未見的悉人影正靠在車上，白襯衫解開兩顆扣子，袖子也挽到胳膊肘，一副剛從餐廳走出來的隨意模樣。看見林樊出來，那人微微朝頜了頜首。

林樊有點驚訝，隨即明白過來，朝葉以謙點了點頭，笑道：「多謝你請客了。」

蘇杭有點疑，林樊便解釋道：「一個朋友，方才幫咱們埋了單。」

蘇杭照例手想要同他認識一番，順便解釋清楚自己是林樊的表哥不要耽誤了表妹難得一見的姻緣。他還從來沒見過林樊在誰面前笑得這麼開心過，往常都是木著一張臉，理不理的樣子。不過這人確實是難得一見的英俊，眉目清晰宇軒昂，同自家表妹也算是璧人一對。

難道他表妹其實也是控？

葉以謙卻本沒有理會蘇杭，臉有點沉，雙手在口袋裡，語氣稍顯冷淡地對林樊說道：「你的手機是空號。」

哎？

林樊只覺得自己一千個冤枉，就說這人今天臉也忒不好了，原來是誤以為不願意給他聯繫方式啊，當即要了葉以謙的手機過來，檢查了一遍才發現自己是摁錯了數字，連忙重新輸進去，還給葉以謙，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可能是豬腦子……」

聽林樊這麼謙虛地貶低自己，葉以謙也沒說話，直接撥通了林樊的號碼，直到聽見林樊手包里叮叮噹噹想起音樂，才掛了電話，冷淡地道了別，上車開走了。

林樊：Excuseme？

這人的態度還能再惡劣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