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聽到隔壁傳來開門聲，然後是劇烈的咳嗽。

張瀟？

也去搶了？

杜若靜聽片刻，從腳步聲的頻率中聽出了幾分沉重。

這類聲音他太悉了，被他丟到下水道的那年，傷時也是這樣。

鄰居門關上，傳來嘩啦流水洗漱聲音，夾著幾道痛苦的，漸漸沒了靜。

以往總要拉開窗簾，抱著靈粟大餅半遮面，先瞧瞧今天河裏多了幾，再瞅瞅杜若死沒死的，但今天窗簾遲遲沒有打開。

思量片刻，杜若拉開窗簾。

「你幹什麼？」

他看到張瀟著半個後背，淋淋的有很大一片刀傷。

面前擺著一些藥膏，青綠的糊狀，正在往白繃帶上塗抹，往背上塗。

發現窗簾打開，便瞪著他。

「你有病是不是？趕給我關上！」

杜若瞧了眼，「搶著東西沒？」

「搶著了又怎麼樣？怎麼，你還想要？當我是你老媽啊？你自個弄去！」張瀟怒目回懟。

「哦，厲害。」

杜若滿意拉上窗簾，見沒死，便心中放鬆了。

這鄰居要麼是小，要麼對他心懷不軌，好歹有個正常鄰居，他不能看著就這麼掛了。

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低估了事的嚴重。

推開門出去后，他看到左鄰右舍，窗牆頭，多了許多目。

偶爾有人竊竊私語，對張瀟的房子指指點點。

這個點才回來的，只有三種人：

第一是了重傷的，或許路上耽擱了；

第二種是搶到好東西，又給人看見的，做賊心虛，便趁著人才回；

第三種是既搶到好東西，又了傷的。

杜若不清楚張瀟是搶到了什麼，竟讓這麼多人惦記。

但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整個南谷也知道了答案。

「張瀟啊，幾個花瓣就算了，但蓮子可不是屬於你的東西，你還是早點出來吧。」

一道明亮的聲音，在夜下響起，一位穿著訓練衫的男子，站在坍塌的土牆上，朝著張瀟窗戶大喊：

「你這傷的也不輕，再不出來，明個這南谷，可就沒有你了呦。」

「我也不是故意傷你的，誰讓你往我手裏搶呢？我那把刀上有鐵鏽，鐵鏽知道不？那東西也是有毒的。」

「咱們是老朋友，我宋明也是實誠人，你把花瓣還給我，蓮子我不要，咱們這事就算了。」

那個宋明的修士一句一句說著，很快引來其他注意。

「搶到了什麼？有蓮子？」

宋明面微笑，不急不緩出四手指。

「四枚蓮子！」

「都在手上？」

附近傳來一片倒吸冷氣聲音，陡然間一顆顆頭竄出來，燈火明亮。

火神蓮，共有五蓮子，七七四十九花瓣，其中一顆蓮子他們已經確認，在那八段修士岳林手上，基本沒了指。

但剩下的那些，至今沒有下落，偶爾聽到一些傳言，也難辨真假。

砰！

張瀟的窗戶猛地打開，破口大罵：

「宋明你他媽給我講，我就拿著一個，一個！

誰跟你這崽種是朋友，你手，那就是我的，你覺得在這罵一遍，我就會還給你？

做夢吧你！

我現在就丟馬桶里，順著下水道衝下去，你不讓我拿，

你也別想要！」

「好啊，我看你舍不捨得。」宋明朗聲笑。

但說歸說，在場皆耳清目明之輩，並沒有聽到下水道的水聲，更是有幾人拿著兜網來到下水道和堤壩匯，等著撈東西。

倒也沒有人直接手，張瀟明面上就是鍊氣六層的修士，如今了傷，渾帶刺，反倒更不好對付。

他們只是靜靜地等，像狼一樣地等。

南谷有個不文的規矩，傷了就等於淘汰了，不走，就留著等死。

養傷是不可能的，沒有機會養傷，只會在無止盡的警惕中，耗盡能量，最後撐不住敗落。

至於會不會直接吃掉，他們也不怕，因為有這麼一個說法：

人久了，不能吃大魚大，會中毒。

同樣，修道者久了，也不能直接吃靈藥，力量太猛，這是自殺。

總之，沒有選擇，都是貧民，他們最擅長的事就是對付自己人。

只需要等。

時間是最可怕的武。

……

就這樣等了一夜，那宋明早已離開，他公佈張瀟搶了火神蓮子之後，就沒打算著要回來，只是想找個心理平衡。

有這麼多人盯著，也不上他。

一夜間，沒有人出手，只有偶爾幾人，在張瀟房門外徘徊，聊天。

也有人蹲在牆角，聊先前的那場大戰，有說有笑。

終於，在黎明時候，張瀟的房門打開了。

一手持劍，另一隻胳膊上滿了黃的符紙，看著牆角那群人，便破口大罵，把昏昏睡的他們嚇得一哆嗦：

「來啊！來搶啊！

看到這是什麼嗎？起符！

今個火神蓮子我就留定了，誰想來搶，一起上就是，別擱著。

看我不炸死他丫的！」

這麼一罵街，果然有效。

周圍人見狀臉一變，三三兩兩都散了，起符可不是什麼低等符紙，這麼多起符，炸死個七八段高手不是問題。

單說這點符紙都值老多錢，這張瀟，有點家庭底子！

見著散了，張瀟才生氣地關上門，繼續敷藥。

「你這樣治不好的。」

杜若打開窗簾，觀察一下狀態，張瀟傷的不輕不重，如今他也也有五六段的修為，依靠神司手段，是可以治好的。

但一時半會肯定不行，那把刀到髒了。

而且周圍肯定還有高手蹲著，他也不敢幫這忙。

「你閉！」

張瀟瞪了一眼，「你也惦記著我的東西，是吧？

你那麼多靈粟，還修，上邊下來驗生活的大老爺，就別為難我一小子了！」

杜若：？？？

我幾時變上邊下來驗生活的大老爺了？

「靈藥沒了可以再搶，機緣沒了可以再等，但命沒了，可就真沒了。」杜若道。

「等機緣？哪裏來的機緣？」

張瀟一臉怒，「難不是會開第二朵火神蓮？還是說三清宗主明天來找我認親？

人一輩子能有幾次機緣？你沒本事搶東西，站著說話不腰疼！」

杜若自知勸不了，這裏的人都死犟，他只是不想看著這麼一個鄰居，從邊消失而已。

「那你準備怎麼辦？」杜若問。

張瀟狠狠咬了一口大糠餅，用力咽下，靈力運轉，迷霧蒙蒙。

在努力消化大餅，修補傷勢。

「很簡單，等我傷好了，我看誰敢來！」

「真能養好？」

「廢話！我年輕時丟半條命都能養好。」

「那你趕找個地兒，閉關養傷吧。」杜若說。

張瀟瞪了一眼，「你是不是想趁我出去，荒郊野外地，暗算我？」

杜若不理，取出一包靈粟，隔著窗戶丟出去。

但很快又丟了回來。

「自個留著吧！這點東西有個屁用，你嫌盯上我的人還是吧？

老娘才不想死了，再欠一屁債！」

杜若沒辦法了，找死的人留不住，實在不行，最後給收個算了。

鎖好門窗，杜若今天也不打算出去了，經過一次晉級，【力】條明顯壯耐用很多，他打算把整個強化一遍，達到鍊氣六層。

等風頭過去了，再出去催生一株火神蓮出來，那丟失的三枚種子在他上，而且早分開埋在了三個角落，甚至有一枚在南谷之外，不可能有人找得到。

但就在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