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易心濃如常窩在沙發上看書。

雖然繁華都會A市，但對逛街購一直興緻寥寥，再加上周一到周五面對一群半青不熱似火的中學生就夠心累的了，周六周日，只求永遠沒有打進來的電話。

自從當上班主任，就像被掏空了一樣，累得只想窩在家裏睡大覺。大學的好朋友有的回老家有的出國，順利留在A市的好友知道最近一年累得不行，除非實在想見面，要不然也就微信聯絡，很約出來見面。

倒是教學主任余清偶爾在下班的時候捎一程，也喜歡邀去家裏吃飯。

開始易心濃覺得怕叨擾別人，就想拒絕，但是余清說大部分時間都是跟兒子還有不善言辭的保姆守著偌大的別墅，實在凄清，心濃去家裏也算給別墅添加點煙火氣，再說，易心濃一個單姑娘，客居他鄉，也沒有男朋友，總不免孤獨。

易心濃不想拂了別人一番好意，再講余清在學校也是的上司，還是接了這甜的負擔。

最近半年余清又懷孕，就力所能及地幫做點事。

這個周六下午，易心濃正抱著ipad看《傲慢與偏見》，劇正播到達西在雨中跟伊麗莎白表白的經典場景，突然接到余清電話，在電話里語氣急切地讓趕到銀座一樓七點咖啡廳幫拿關於新校工程建設的合約書，說自己現在正在產檢室外，實在是走不開。

余清電話里代與對方約的是四點半，余清瞥一眼牆上的表，已經四點零五分。

還好從所住的學府路到銀座地鐵兩站就能到。

易心濃租住的房子在學府路，也就在母校附近，畢業實習的時候就向房東租下了這間公寓，房東一家移民國外，一年出現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覺得這裏還算清凈雅緻，房東又佛系，從不催租，就一直沒有挪窩，算起來已經租了將近兩年。這裏小區雖然有點老舊，但好在住戶多以學生和教師家屬為主，治安不錯，通也比較方便。

安余清不要急，自己馬上。

易心濃掛掉電話就趕跑到洗漱間洗臉化妝，其實與其說化妝，還不如說隨手一抹，皮白皙，極為細膩。

學校的同事只要開會遇見，說的第一句話永遠是，易老師皮好好啊，你都用什麼化妝品呀，易心濃這時候總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就只是基礎的護，平時很用的上化妝品，出門也只是個防曬。

看看鏡中的自己，眉彎彎如同新月，跟時下流行的韓式大平眉比起來多了些許古典風味，一雙杏眼因為昨晚早睡而愈加黑白分明水汪亮。

黑眼圈比昨天也消去不，鼻子小巧直，雖然不足但反倒襯得清麗中有弱，不過沒事，口紅一塗氣質頓升，覺得今天整狀態還不錯。

迅速洗把臉，朝鏡子中的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塗了防曬和膏就急沖沖換了服出門。

可還是遲了，到達咖啡廳的時候已經是四點三十六，該死，大步走進咖啡廳。

只見咖啡廳除了店員竟沒有一位客人，心想不好，難道對方已經走了？跑到服務臺問店員是否有四點半左右到達的客人在等人。

店員頭也不抬，只出右手指了指迴廊拐角，順著手指的方向向那邊去，只見一杯咖啡在桌上裊裊地冒著煙，座位上卻空無一人。

有些慌，快步走到桌子旁，只見一個公文包犄角分明的放在椅子上，這才安心，在桌對面坐了下來，心想，這位大概是合約方，應該是臨時走開一會兒。

趁著對方沒來的空隙，掏出手機仔細查看微信，剛才在電話里余清跟說會將合同的細則以圖片形式發給。

雖然這份合同雙方已經簽字蓋章，今天也只是當個信差，但依謹慎的格，還是覺得合約容得大了解一下。

正當易心濃低頭看得出神，頭頂突然響起一個低沉而富有磁的聲音，禮貌而周全。

「您好。請問是正一中學的余主任嗎？」

易心濃一聽，趕忙將手機放下，頭也沒抬的先鞠躬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實在抱歉。」

只聽對方輕輕一笑，很客氣道，「您實在客氣了，我也才到沒一會兒。」隨後是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出來，向示意「您先請坐。」

易心濃只覺得這聲音有種異樣的悉，但也沒多想，只欣然一笑，邊說話邊抬起頭來，「余主任今天有事，我來幫拿合同，我是正一中學的」

易心濃一句話沒說完，就在抬頭看到對方的一瞬，驚地愣在那裏，剛才的笑意還盛在眼裏沒有散去，現在只是乾乾地掛在眼角眉梢，詮釋著難以名狀的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

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在說什麼，只木木地機械地接著上句沒說完的話，「老師易心濃。」

對方看到的臉時也是不覺一震，驚慌的神在深邃的眸子中一閃，隨即被某種克制了下去，「您好，我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顧戰橋。」

咖啡廳里燈昏黃和，與磚紅皮沙發和磨砂質地的黑餐桌搭配出一種世紀末的傷。

店裏沒有其他客人，百無聊賴的店員好像也在櫃枱里安靜地忙活著自己的事，只有音響悶唱著王若琳帶有小資緒的歌聲，試圖打破這場橫亙十年的沉默。

「看在閃耀，看你的背影，你不過離開十五秒」

易心濃腦海里一片空白，像墜無邊無際的白深淵，周遭只有下墜時呼呼的風聲和自己狂的心跳。

眼前的顧戰橋已經從一個16歲叛逆年長為一個著沉穩氣質的男人，他面龐清俊剛毅，頭髮還似年時候的直模樣。

易心濃只記得年時他髮明亮，總是在下生機地豎立著，跑時，發梢會搖晃如同微風下的青麥芒，閃著熠熠輝。

現如今，他的頭髮是在寸的基礎上修剪更幹練的商務模樣，並且匠心地著時髦味道，耳邊的鬢角整齊而乾淨，更平添了許多男人味。

顧戰橋筆直地站立著，眉頭似有若無地輕鎖，他角輕抿，目灼灼的看著對面的孩。

咖啡館的壁燈從背後打在他上，由於是周六，他便換了一件較寬鬆的休閑風，服套在他185的頎長姿上，更顯得高高大大，孩正好完全籠在他的影中。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著對方沉默地站著。

沉默中的二人似乎都在努力搜尋著對方上殘存的過往痕跡，又似乎都在對方上分辨著某種隔世的陌生的氣息。

電火石的一秒，易心濃突然回過神來，輕咬了一下，迅速整理緒，出一個微笑：「您請坐。」

對方也好像被這句話拉回現實，「您也請吧。」

二人落座，易心濃目鎮定地看向顧戰橋，「余主任今天有事，我來幫拿，合同您帶來了吧。」

顧戰橋收回目，用聽不出任何緒的聲音道，「帶了。」他邊說邊從旁邊座椅上拿出文件包，並從裏面掏出一份合同，食指和中指併攏將文件推向易心濃，整套作行雲流水，「你先看一下吧。」

易心濃拿起合同，盡量讓自己的神態和作顯得從容，翻閱著預期造價、施工材料、責任賠付、付日期、落款等重要部分，雖然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一切應該跟余清在微信里代的吻合吧，有些潦草地想。

目停留在最後一頁不知該怎麼移開，頭也好像需要某種勇氣才能抬起來，最後那一頁的頁腳已經被冒汗的手指濡，看著空白部分，像看著虛無，漫無目的輕聲道，「沒什麼問題。」

「嗯」

又是沉默，無邊無際的沉默，滿太多太多緒的沉默，不知從何說起的沉默。

萬千緒湧上心中，千言萬語哽在頭，相見的一瞬卻不過相顧無言，不肯抬頭看他，其實是不肯抬頭面對這扎扎的複雜心緒，這橫亙在二人之間的漫長時。

易心濃只覺得口不風的悶，得不過氣，心中的痛楚亦慢慢四散，一直延到指尖，只稍一用力手指就像被扎進萬鋼刺。

十年了，橫亙在心頭的疑問、失、怨懟、悲痛，摻和某些早已如同前世的明亮記憶一點點在腦中滲開來，那些被塵封多年的記憶一瞬間復甦。

原本以為這麼年過去了，自己早已經將前塵往事拋於滾滾紅塵，再也不去回想，再也不去糾結，那個無疾而終的夏天，那段青春，那個驚艷了整個青春的男孩。

直到今天再遇到他，才發現原來一切關於忘的努力都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