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將近六點，暮四合，晚風寒涼，今天的白天比昨天更短了，車燈和路燈已經開始為黑夜伴起前奏。

顧戰橋駛出幽僻的別墅區，穿過高架橋，駛過閃著幢幢燈影的辦公大樓，他一路車速很快，心如麻。

剛才在機場應該沒有看錯，是，一定是，還有···那個人，也一定是他。

一想到剛才那一幕，顧戰橋眉頭又整個蹙起來，眉心擰一個川字，后牙槽咬，在頜角抖，握方向盤的手也不自覺發力，青筋凸顯，油門踩到了底。

這是下班時候，他卻在路上飆起車來，旁邊的車子見狀，紛紛罵咧開來，「不要命了？」「神經病嗎？」「有病啊，在公路上開那麼快。」

顧戰橋冷笑，這個世界本來就瘋狂，誰也別笑誰。

車子駛向老城區，顧戰橋放慢速度，他在學府路後面的一個小巷拐角停車，關燈，熄火，抬眼看了一眼五樓的窗子，沒亮，於是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支煙。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煙了，每當他下意識掏出煙和打火機，腦海總會浮現震驚又失的表，「你怎麼煙啊？」

他年的時候曾為這句話而將煙戒掉，而後又在沒有的日子重新染上煙癮。

屋子還是黑的，顧戰橋盯著五樓的窗子，將手中的煙猛吸一口，煙頭在黑暗中亮出如的紅，又旋即暗了下去。

他看著窗子長長地吐出煙，整個人靠在了椅背上，看一下錶盤，已經晚上七點半，按照往常，這扇窗子早就亮了，如今還是漆黑一片。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香煙一一地···

弄巷也隨著時間慢慢安靜下來，記得夏天來的時候，這個點還很熱鬧，會有人繞到拐角那一面的商業街去吃大排檔，也偶爾會有一對夫婦撐著小攤賣餛飩，通常這個點，也會下樓吃一碗再回去，而他總是在走後，下車也來上一碗。

可是，自天氣轉冷那對夫妻就沒有再出現過。

顧戰橋又抬起手看錶，時針指向八點四十，他莫名煩躁起來，手指敲打著方向盤。

直起子，將煙頭摁滅，打開車門站了出去，抬頭，窗子還是沒亮，他將車門猛地關上，徑直向單元樓走了幾步，可是，又突然停住，折返回來，又抬頭，窗子還是一片漆黑。

顧戰橋將車門打開重新坐了進去，煩躁地點火，發車子，車抖起來，大燈將前面的巷子照得如同白晝，車轟轟隆隆，蓄勢待發。

可是他又將火熄了，一切又歸於沉寂和黑暗。

孤獨似初學游泳時就被丟大海，海水八方來襲，卻看不到燈塔，周圍抓不到一稻草，只有浪涌一般的緒將裹挾，任由它將你帶到遠方又漾回來，無力蔓延至全，他將頭埋在方向盤上。

顧戰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鬼使神差地來到這裡，他再次失控，今天在機場見到的那一幕凌遲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似乎只要是面對，再完備的準備和計劃都無法帶來安全，每一寸步調的偏離都讓他抓狂，他沒辦法竹在，沒辦法強裝鎮定。雖然在別人眼裡他永遠自信滿滿、運籌帷幄。

很久，一陣腳步聲和笑談聲由遠及近。

「就送到這裡吧，今天謝謝你。」是一個溫的聲。

「是我該謝謝你，本來沒打算讓你去機場接我的，可航班提前了，就···」

「好啦，你別客氣了，平時你幫我那麼多忙，我去接個機算什麼。」孩淺淺地笑了，出一對甜甜的梨渦。

男人一聽，有點不好意思，接著問到，「蜂，收到了嗎？」

「嗯嗯，真的特別特別甜，你太用心了。」

「喜歡就好。」男人專註地看著孩，語氣和道。

孩被這認真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

「小濃···」男人慾言又止，這一停頓，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氣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我走那天問你說，能否做我的···」

男人還沒說完，孩就搶白道，「學長，今天不早了，有什麼事咱們改天再說，今天天的，天氣預備說可能有雪。」

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話打斷，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瞬間殆盡，有點尷尬地撓撓頭，「哦，是哦，天氣預備是這樣說的。」

這還是易心濃第一次見趙斯磊出這樣的表和尷尬，像年時候表白被孩拒絕後的不知所措。

易心濃亦是尷尬無比，此時恨不能馬上消失。

「要不，再抱一下？就當蜂的回禮。」彷彿是為了掩飾尷尬，趙斯磊張開雙臂，易心濃愣了一秒，但是馬上走上前，輕輕攏一下趙斯磊的背，趙斯磊則在到的一瞬間一把攬住，輕聲說，「放心，我不催你。你想好再告訴我。」

易心濃點點頭。

目送趙斯磊離開，直到他走過拐角再也看不到，易心濃才轉過，恨恨地敲敲自己的腦袋，「易心濃，你真的夠了！」

此時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弄巷空無一人，只有遠遠的主幹道還有車輛劃過馬路的聲音。

一陣冷風吹來，易心濃覺得一陣寒意，不自覺裹大，環視了一下周圍，四下無人，只有葉子快掉的梧桐樹枝在昏暗的路燈下搖曳，影打在靠在路邊的一輛黑路虎的擋風玻璃上，顯得格外寂寥。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晚回家了，雖然膽子一直不算小，可是前些天關於深夜孩被搶劫的新聞還是讓一陣膽寒，趕加快腳步朝自己的單元走去。

可是易心濃越走越覺得背後有腳步聲，加快對方也加快，減速對方也減速，可回頭去看，卻空無一人。

難道見鬼了？

鎮定鎮定。易心在心裡小聲咕噥著。

人們都說，如果覺有鬼跟在後面，千萬不要回頭，可易心濃張地想，我好像已經回頭看過兩次了，一片枯葉從樹上打著旋落在地上，輕微的地面的聲音，嚇得易心濃一個哆嗦，想都沒想，撒就跑，到單元樓不過短短200米，卻覺得自己正在上演一場漫長的生死時速。

大概跑得太專註了，沒注意看路，只覺得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子凌空飛起，糟糕，這是口啃屎姿勢？

可是就在電火石的一瞬，右手臂被一把拉住，接著覺自己被一輕而巨大的力量裹挾，然後好像撞到了一個溫熱的膛上。

對方的手一隻不偏不倚地扣在自己的后腰上，另一隻則箍著自己的後頸。

溫暖的、濃烈的煙草氣浸了上來。

力道很大，易心濃被撞得頭腦發昏，更被箍得呼吸不暢。

驚魂未定，只能聽見心臟轟隆轟隆地響著，像一列正在高速經過的火車。

不知道是的，還是對方的。

好半晌，易心濃才回過神來，抬頭，昏暗的路燈下只能看到對方的下。

覺得太唐突了，趕用力掙，可是越用力對方卻把箍得越。

正準備卯足勁兒準備大喊，卻聽到對方在頭頂著氣，「你就這麼想掙我？」

易心濃聽到聲音，瞬間石化，大腦一片空白。

是他？

顧戰橋見對方停止了掙扎，又開口道，「就那麼喜歡讓他抱你？」

雪花從天上幽幽然落下，像是吸走了所有雜音，天地安靜，易心濃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心冷得了一下，一把將面前的男人推開，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竟然不自覺向後面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顧戰橋想去扶，又向後退了兩步，遠遠地、疏離地、盯著他，傷的神被一片落在睫上的雪花掩藏，出來的只有憤怒。

雪驟然大了起來，只隔了一米遠卻看不清彼此的臉，只有雪花刮傷臉頰時帶來的刺骨痛。

又是這般的安靜，他們倆彷彿永遠像一對亡命天涯的仇敵，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在對峙，都是在等待對方拔刀的片刻。

可這次，是顧戰橋先笑了。

他角不自覺向上了一下，「呵」，他輕哼一聲，自嘲似的抬起角，用一種難以言明的眼神盯著易心濃道，「看來真的是這樣。」

雪沒有半點要小的意思，不一會兒，兩個人的頭上都蒙上一層白。

易心濃只盯著他不說話。

「很好，很好。」顧戰橋冷笑，然後轉向車子走去。

車門砰的一聲悶響，車窗上的積雪瞬間被震落，油門轟然燃起，一個左拐，車子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中。

一切又恢復沉寂，只剩易心濃傻傻地呆立原地。

天地浩大，四皆白。

易心濃再也忍不住，一滴晶瑩的熱淚從眼角落，刺痛、鈍痛、銳痛，各種疼痛和著冷風，在易心濃心臟上一起發作，覺得頭髮，得無法呼吸。

易心濃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定定地，茫然地，像在自言自語，「是啊，我就是讓他抱了，在機場還抱了一次，又關你什麼事？」聲音伴隨鹹鹹的淚水在空氣中蒸騰白氣，與漫天飛雪融為一，「還有，明明是你先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