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城國道，顧戰橋開足馬力在高速上急騁，冷風和雪花灌車廂，呼呼拍在臉上。

電臺的聲音在冷風的呼呼聲中若若現，這電臺，還是剛才在樓下等的時候，扭開的。

顧戰橋至今記得第一次在這個電臺聽到聲音時的場景。

那是他回國半年後，從安城返回A市的路上，因為尋找無果，又舟車勞頓，他在車裏沉沉地睡著了，接近A市的時候，他迷迷糊糊醒了，只覺得心中一濁氣憋著，於是讓司機王師傅隨便放點歌曲，舒緩一下緒，王師傅不知道放什麼歌比較合適，就隨意扭開了一個電臺。

一段嘈雜的廣告后。

一個聲音沖耳，他一個激靈，渾的汗本能地豎了起來，「hollow，大家好，這裏是青檸電臺，我是主播小伊，大小的小，伊始的伊，每天晚上八點半到十一點半，小伊在這裏陪大家迎接一個新的伊始。」

是一個長達三個小時的點歌節目，那天，他從頭聽到尾。

什麼時候到達A城，什麼時候到達家，又是怎麼讓王師傅走的，顧戰橋都不記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坐在車裏很久很久，久到東方泛起魚肚白，他才回過神，才打開車門，給助理打了個電話，然後回到房間沉沉地睡了，那是八年來，他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自此每天晚上八點半到十一點半，他都沒有缺席，哪怕去國外出差，也會在app里聽回放，這幾乎為他的習慣。

半年前，主播換了，不過沒關係，反正他已經功找到了。

也不知怎麼，即便知道現在的主播已經不是，即便已經知道現在的工作、居住地點，可顧戰橋還是習慣在這個點扭開電臺。

車駛到郊外，雪似乎比剛才小了一些，顧戰橋將車窗合上，電臺的聲音又清晰起來。

「各位聽眾，青檸電臺今天到這裏就要結束了，今天的最後一首歌，兔子要把它留給自己的前同事小伊，因為今天是的生日，在這裏，兔子代表青檸電臺所有同事，祝我們親的前主播小伊生日快樂。小伊，你有聽吧？一首你以前最常聽的《說散就散》送給你，祝你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順利、永遠快樂。」

一秒的安靜后，鋼琴聲開始在車低沉迴轉，接著是袁婭維低沉沙啞的聲音：

「抱一抱

就當做從沒有再一起

好不好

要解釋都已經來不及

算了吧

我付出過什麼沒關係

我忽略自己就因為遇見你···」

顧戰橋定定地聽著，眼睛繼續盯著前面的路，一滴眼淚忽然不自覺從眼角落，啪嗒落到方向盤。

心臟像被撕下一個口子，冷風肆無忌憚地灌，越來越冷。

他個急剎車，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易心濃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的，凍僵了，思維也僵了。

房間安靜得可怕，黑得可怕，手去開燈，按了幾下卻沒亮，哦，對了，前幾天玄關的燈就壞了。

將手機掏出來想照明，打開的瞬間卻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微信消息也一個個冒出來：

「老姐，又老一歲哦。"是弟弟。

「生日快樂啊，俺滴濃濃。」是還是在英國讀人類學的大學好朋友劉潔兒。

「易老師，祝您生日快樂呀」

「祝易老師新的一年快點找男朋友哦」

「祝易老師越來越」

「替易老師許個生日願，給孩子們佈置作業一點吧~」

······

班級群炸了。

最後一條，竟然來自兔子：「小伊，生日快樂，謝你曾在青檸對我的幫助，今天有驚喜哦，記得準時聽電臺。」

易心濃一愣，算起來，自己已經從青檸辭職半年，沒想到後來接替主播位置的兔子竟然還記得生日，畢竟，這生日，連自己都忘了。

兵荒馬的一天，手機都沒看幾眼，易心濃劃撥了一下屏幕，點開喜馬拉雅電臺。

青檸電臺就在首頁，畢竟從大三開始到半年前，接近四年的時間每天晚上都要打開這個界面跟各位聽眾見面。

做電臺主播是從初中就開始的浪漫願，小時候手機沒有這麼發達的時候，爸媽又不讓看電視，都是靠著家裏那臺爺爺留下的收音機聽音樂聽小說的。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生日祝福，也是被別人點了一首歌。

大三一次偶然的談話，便幸運地從學姐那裏接過這份兼職，真的很珍惜，一干就接近四年，每天都準時播報，直到半年前學校要求當初一13班的班主任，每天實在太忙太累，嗓子也因為過度使用而頻繁啞掉，於是就從電臺辭職了。

點進去，是袁婭維的聲音，已經很久沒聽袁婭維了，低沉慵懶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里顯得更加空曠：

「說不上被說謊

就一點喜歡

說不上恨別糾纏

被裝作嘆。」

易心濃一愣，為什麼偏偏是這首？

頃刻間眼淚像自己擁有了靈魂，在聽到歌的一瞬，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心也一點點往下沉，往下沉，似沉深不可測的海底。

接著疼痛開始一點點蔓延開來，先是心臟，然後是脯，腹部，四肢，覺得膝蓋一，支撐不住，順著房門蹲了下去。

歌聲扼著的咽，不上氣。

袁婭維還繼續殘忍地唱著：

「我嘗試找答案

答案很簡單

我們忽而見說散就散。」

終於無法忍耐，在初雪紛飛的午夜失聲痛哭。

十年了，從未為他流過眼淚，可是，就在現在，就在今天，就在這首歌氤氳的氛圍里，再也忍不住，緒決堤。

一切都太混了，太混了。

自從那天去拿合同遇見他，的頭腦就沒有清楚過。

太多的疑問充斥著的腦袋。

他什麼時候回國的，什麼時候為隆盛工作的，那天為什麼會去拿合同。

今天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家樓下。本理不清楚。

腦袋如灌鉛一樣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額前的神經。

疼痛加昏沉的覺讓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中午，那天的知了吵得心煩意，差點被老師辦公室門前的書本絆倒。

今天，在這個初冬寒冷的午夜，大雪讓一切安靜地只剩下心跳，也在奔跑的過程中差點被絆倒。

易心濃覺得自己所有的理智和緒都已經潰不軍。

顧戰橋，你到底為什麼又出現？

放過我吧，算我求你。

顧小萌聽到房門磕噠一下響了，趕把手機藏到枕頭下面，腦袋也了一下，迅速鑽進被窩，閉上眼睛，裝作睡的樣子。

覺有輕輕的腳步靠近，然後被角被輕輕掖了一下，就沒了響。

覺得奇怪，把頭出被子，睜開眼睛。

顧戰橋正溫地看著。

「哥~你回來啦？」顧小萌裝作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

「嗯。你又玩手機到這麼晚？」

「嘿嘿嘿」顧小萌脖子，不好意思一笑，看來是沒辦法躲過這位大人的法眼，「我只是想等等你嘛。」

「都說了讓你好好休息。飯吃得好嗎？」顧戰橋關切的問。

「嗯嗯，劉媽手藝一點沒退步呀，棒棒，水煮片，麻辣兔頭、蒸、燒白，都太棒了，我真的被養出了四川胃，而且還給我做了涼蝦，天知道我多懷念那紅糖味。」顧小萌講得興地坐起來，離上次在國常住已經三年，太懷念這種麻辣鮮香了。

床頭的燈打在顧戰橋的側臉上，他聽得很認真，睫的影打在高的鼻樑上，像一副油畫。

可是顧小萌卻說著說著停頓了，盯著顧戰橋的臉，「哥，你怎麼看上去這麼憔悴啊，你吃過晚飯了嗎？我聽劉媽說，原來自你回國，就沒讓照顧你，你是看我回來才讓過來的，那你一個人住有好好吃飯嗎？」

「嗯，我好的。」

「是嗎？」顧小萌看著顧戰橋，只覺得他的臉上矇著一層灰的疲憊。

顧小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化解哥哥上難以言明的憂鬱，眼珠軲轆一轉，轉移話題，「哥，我的新學校聯繫好了嗎？」

顧戰橋聽這句話，很是意外，接著角扯出一個笑，一下的臉，「太打西邊出來了，小丫頭開始關心學習了。」

顧小萌看顧戰橋臉上明起來，心中一喜，又接著調皮道，「那可不，我迫不及待想看新學校的帥哥呢。」

顧戰橋一拍腦袋，「整天都在想什麼」，接著無可奈何地說，「下周一我會讓我的助理帶你去新學校報道。」

「哼，不是王師傅，就是劉媽，要麼就是你助理，你就不能親自陪我嗎？」顧小萌一聽不高興地噘。

「我聽我的助理說，那所學校有很多帥哥，而且還有一個班裏有星~」顧戰橋語氣也活潑起來。

顧小萌一聽，兩眼發，很是興，搖著顧戰橋手臂道，「是嗎？是嗎？哪位星？哪位星？」

「這你就得問我助理了，你知道的，我從不關心這些。」

顧小萌一撇，失地說，「行行行，您老人家最不食人間煙火，那周一你得讓你助理早點來接我，我要細細打聽一下。」

「鬼丫頭。」顧戰橋一敲顧小萌腦袋，「早點睡吧，一聽帥哥就忘了你哥。」

顧小萌沖顧戰橋甜甜一笑，又做個鬼臉，角的梨渦淺淺，盛滿快樂。

顧戰橋一個慌神，梨渦，他好久沒在那個人的臉上看到過了，於是將床頭燈關掉，跟妹妹道了晚安，輕輕闔上房門。

回到房間，顧戰橋將領帶一松，像卸下所有疲憊，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一陣輕輕的扣門聲，「爺，洗澡水已經放好了。」是劉媽在房門外。

「好」，顧戰橋閉著眼睛答道，外面一陣安靜，他又接著說，「劉阿姨，你別忙了，不早了，也早點休息。」。

劉媽站在門外，試了幾試，最終還是忍住了，本來還想說，廚房有煮好的面，記得吃了再睡。

可是話到邊沒再說下去，自剛才爺進門，就發現他緒不對，從顧戰橋五歲就開始照顧他，十幾年了，爺什麼心，最了解不過。

於是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走下樓去。

外面全然安靜了，顧戰橋眉心，將旁邊的手機打開，已經十二點20分，除了建宇那邊的新項目報告短訊外，再沒有什麼特別消息，隆盛工作群也一片安靜。

他接著劃了一下手機，在一個藏界面里打開了一個通訊錄，整個目錄只有一個名為「虎牙梨渦」的電話，他盯著界面停滯幾秒。

很久，他抬起手，緩緩在短訊欄里打下幾個字，復又將手機合上。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