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意外的了座上賓,方才三倆拉呱的人們似乎有點疑:凌親王表面功夫做的也太認真了吧,這的都出府了,還派管家來周全臉面?
楚淮的母親倒很親昵,攜著我的胳膊進了府里,落座在主桌,又趁著席間的混,拉我去了廳堂的裏間,讓人奉了茶,請我了座,這之後才低嘆一聲說道,「你是個好姑娘,楚淮沒能把你娶回來是他沒福氣……」
我看有福氣的,長安城第一人不比我含金量高?
「說起來,淮兒同平兒,你與凌親王,這兩場親事,趙家置的原就不夠明磊落,若要瘋言瘋語的傳出什麼,你我兩家,皆是殺之禍。但時至今日,凌王爺糊塗也好,清楚也罷,總之是認了這場差錯,也算是大局已定。我瞧著平兒是懂事知禮的孩子,與淮兒的份地位更相當,站在一起也更契合。如今只盼你在皇家好生度日,與淮兒不要再拉拉扯扯,否則讓你阿姐也難堪,今日這般眾目睽睽之下你言我語也有傷風化。」
楚淮的母親,目凌厲,角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我想這席話的中心思想是——你家在親事上使手段了,我家撿撿了個嫡,雖是撿,但我很滿意!凌親王既然不嫌你丑,也沒搞出事端,你老實些,離我的兒子遠點!
我攤手解釋道,「我想您搞錯了伯母,我對楚淮沒有覬覦之心,是他先去迎我的,我要避嫌,他偏要同我說話——所以您還是先管好您的『淮兒』吧,今日登門拜訪,是因為阿姐遞了請帖——我原是不想來的,往後定然是沒什麼機會這樣『你言我語』的,您且放了心在肚子裏——」
覬覦之心怎麼能沒有呢?——我也曾幻想過有如意君子視我為珍寶,我與他相互尊重,互相扶持,不談門第,只論歡喜,然後匆匆白頭。
可這當老母親的一番話,讓我幡然醒悟——自己把自己當大寶貝不好嗎?誰知道一個道貌岸然的人後,是一群什麼樣張牙舞爪的家人呢。
「那說到做到才好……」楚家夫人啜了一口茶,「溫」的說道。
「阿姐在做什麼,可看到樂明了?我如何尋不到?」
這不是那位出風頭沒夠王爺的聲音嗎?我剛要詢聲去開門,阿姐卻先推門進來了,對著外面招著手,「樂明在這兒!」而後碎步走到我跟前,笑道,「我聽著屋子裏有人聲兒才過來的,不曾想真的是你!母親也在?外頭的席已正式開了,咱們一同去吃罷。」
阿姐說話間,周凌清已經抬腳進了門,「原是楚老夫人與樂明在講私話,我道如何也尋不到——」
這楚老夫人是有些變臉功夫在的,只見誠惶誠恐的站起來,換了一臉慈相,連眼角的皺紋都著良善,「哪裏是講什麼私話,樂明稱累,我帶來裏間歇歇子,想著等開了席再座——不想凌親王竟親自來了家裏,未曾遠接,失禮失禮……」
「今日的確繁忙,但忙裏閒也是有的——只是樂明子一向強壯,今日如何這麼容易累了?」
他說著踱步到我側,將我的額發開,試探著溫度,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說八道,「唔——果然是有些發燙,許是昨日溫泉的水太涼了的緣故?如此,也不合適進些魚參湯的,不如回府讓廚房做些鹹菜小粥?」
這人彷彿是天生的戲子,每個字都令人容,我十分配合的扮起了弱,「你說的有道理——那先回家吧。」
他聽我說完,有些怔住,良久才道,「那我們,回家!」
然後這人突然壞了腦子——他不顧阿姐與楚老夫人在場,一把將我撈起,打橫抱在懷裏,從廳堂的裏間,到外頭的廊間,再到院子裏宴客的蓬下,就這樣,在一群又一群人的注視下,將我輕輕的放在了馬車上,而後對著追到門口送行的主家,薄輕啟道了告辭。
整個過程行雲如流水,彷彿就在眨眼間,但我還是聽到了吃瓜群眾的閑言閑語。
「這凌親王真不容易,膽敢拒絕皇上的指婚,卻不敢對皇上賜的妾室不珍視!」
「是啊,看在聖上的面子,表面功夫都要做的滴水不……」
「反正都是演給咱們看的,私下誰知道是如何相待的?」
……
吃瓜群眾的眼睛,一定要這麼雪亮嗎?當一個「表面寵妾」的權利都沒有嗎?
馬車很快顛簸起來,我正襟危坐在他的右邊,問道,「你不是宮議事了?」咋這麼快就出了牢籠。
他把玩著摺扇,卻一臉沉悶的答非所問,「往後這樣的宴席讓管家去庫房裏拿了東西上了禮便是,不必親自去。」
千金難買早知道,我若知吃個席能這沒來由的「教訓」,打死也不會來的好嗎?
「知道了——但你為何來?」
「為何?還不是因為有人的送上門讓人侮辱——還有,以後離你阿姐遠一些!」他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恨鐵不鋼的說道。
「你找人監視我?」
「不!是保護你!」
「不必!」
「不必?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他猛的睜開眼,眼角染了怒氣,「你先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后被人家視為眼中釘,除之而後快而不自知,如今我給足了你臉面,你還不知恩!」
我真是謝謝你了!
他彷彿並不解氣,又把話挑明了說,「你母親,為了不讓自己的親生兒為人妾室,便捨得你去為奴為婢!親疏遠近,分明的很!即便如此到最後你竟還自願桃代李僵,代人出征!你阿姐如今在婆家風生水起,卻還不安生,親自送,讓你自己送上門老夫人的訓誡!我方才親眼看到,腦袋在門上,眼底角皆是笑意,看來是聽聞到的甚合心啊——怕你死灰復燃,怕楚淮待你之心不變!便要誅你的心,借楚老夫人的手讓你斷了念想——趙樂明,你一向都是如此弱可欺,任人擺佈嗎?」
聽上去,他的確在數落我,但很明顯,被他數落的,不只是我,他在過我,在罵什麼人。
「我……是我失態了…」他看我愣在那裏一不的瞧著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管到海邊了。
「不必抱歉,你說的對,親疏遠近,早有分明——是我不死心罷了,我自喪母,是將我看顧到大的,我討好著,恭維著,想著許能化施捨為親呢?但其實,效果甚微——只是我阿姐,待我一向最好,如何是你說的那般?」
人真是奇怪,不說也就罷了,穿那層窗戶紙,反而惹得眼眶飛風沙。
「哼你自作多什麼,我何時抱歉了?」這廝三魂六魄歸位后,態度同往常一樣強,「往後離你阿姐遠些就是了!」
只聽他忽的又吩咐起別的來,全然不顧別人還沉浸在過往的傷痛里,「我今日宮,太后仍臥病在床,皇家新一的侍疾又開始了——這之前,凌王府都是子楓前去侍候,從今以後,便由你去吧,一來,你會些醫,善做葯膳,另外也免得你日日無事,去勞什子宴席上,丟凌王府的臉!」
這個坎過不去了唄。
「知道了!」聽我回了話,他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繼續閉目養神。
沒多大功夫,凌王府已近在眼前,他一改在外的君子模樣,搶先跳下了馬車,而後開始催促因為著了正式衫不好作的我。
雙面人,哼!
我不甘示弱的也一個踢跳了下來,跟在他的後進了府。
馨苑裡,子楓已經侯著了,周凌清一邊進苑,一邊吩咐著子楓同我接宮裏的活計。
子楓一臉意外,「……如何能去得宮裏?」
「你能去得,為何去不得?不必啰嗦,你教給就是了,本王有事要忙,不要再來叨擾——」
他說著命人關了書房的門。
我只好邀請子楓去了側室,倆人一時無話,許久,才深吸一口氣開了口,「原是皇親貴胄各家的當家主母才能去侍疾,只不過凌王府至今未有王妃,才讓我代凌親王盡孝的。既然往後你去,我便同你代清楚宮事宜就是了——每月侍疾約有五天,太后喜靜,喜甜食,點香,宮裏侍候的人有許多,你只管在跟前遞遞件,陪著說說話便是了。太后近日進食不多,許是天熱的緣故,涼的點心,你要給的適量。該著凌王府進宮時,會有車轎從宮裏來,你只著了宮裝,裝扮好自己,其餘的都不必心——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沒…沒有了……」
「那好……」轉要走,卻又站下了,「你好自為之,不要出了岔子,辜負了王爺的信任——」
子楓的敵意,來勢洶洶。才踏出苑門,小九的八卦之心,便熊熊燃燒了。近我的耳朵,小聲的道著子楓的來龍去脈。
原來在關外時,子楓的哥哥曾是周凌清麾下的戰士,於一場戰爭中因救周凌清死於敵方的箭下,從此,沒了爹媽連唯一的哥哥也命喪戰場的子楓跟在了周凌清旁,對外稱「彼此照應」。子楓自視與周凌清有過命的,自然要有不一樣的地位,即便對周凌清心有好,也不甘心與府里的姬妾爭風吃醋。雖做不得王妃,與周凌清互相扶持,總是特殊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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