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真會選日子。

天兒打立冬那幾天就開始著，了十幾天也不曾有降雪的徵兆，偏他要要喬遷新居了，就下起了鵝大雪，下了一整夜也就罷了，等人睡醒了，反而下得更大了。

我穿著中，窗興嘆。

只見一個披著斗篷的影「嗖」的從我眼前躥了過去，我眼卻又是一片素裹，於是只當是看雪看花了眼。

「夫人好雅緻——」

我聽到聲音扭過頭，卻見周凌清此時站在門口抖著雪——原來方才的鬼影是這廝。

小九一邊從周凌清手裏接過斗篷，一邊討著巧，「怎麼能勞王爺自己個兒？給我就是了——王爺還是先勸夫人吧，夫人在這兒愣一個早上了，這樣大的雪，許是為等會能不能出門發愁呢——」

不是的小九，你是怎麼看出我發愁的？我這一臉的意氣風發，激澎湃，這樣全心沉浸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里，在你眼中就是愁眉苦臉？

「哦？」周凌清的笑意藏了下去，徐徐向我走了過來。

我這才回神趕披了外衫，「王爺也太早了些——」

「不如夫人早，夫人一早愁什麼？」他走到我前側的火爐旁手烤起了火。

「小九玩笑而已，王爺當什麼真？」

「本王瞧著不像玩笑，」他的眼睛瞟向一旁早就熨燙好的衫，說道，「出門裝備好了不說，又一早愁起了雪路難行——看來夫人對這趟行程很是急切啊——」

我急切？我急切的想聽到你說雪太大了，宴會取消了！

這才是我想「急切」的！

我好整以暇的提醒道，「衫不是你昨晚讓人送來的？小九利索，早早熨好擱著而已！況且『雪路難行』這都是王爺該心的事，我有什麼好掛心的？小九渾說的罷了！」

「試過沒有？可還合？最外頭那個白貂裘是百年難得之，本王讓人給你做了連了帽的披風，最是擋風！」

擋風沒錯，暴發戶的氣質也隨之油然而生！

「只怕我配不上這麼好的東西——」

不是我謙虛，是真的太白了，普通人誰穿襯誰黑！

「如何配不得了？本王的王妃值得天下最好的一切——」

但我不是正經王妃啊。

「夫人！王爺！外頭的雪停了！」小九真是一刻不得閑，此時手裏捧著一團雪進了屋，「夫人！人都說用了白雪洗臉，皮會白如雪的！」

說著就要往臉盆里扔。

從哪聽的歪門邪道？我趕出言阻止了，「可我已經洗漱過了！實在不必再來一次，王爺『著急』出門，快們別在院子裏玩鬧了，回來幫我梳洗更——」

也不是當了「王妃」氣，而且這頭飾衫，也太難了些，我自己個兒本玩不轉。

「你平日都是這樣縱著他們的？」周凌清抬眼向院子裏打鬧一團的幾個丫頭，張口問道。

「府里沉悶，多些歡聲笑語不好？」周凌清並不回我，只滿眼看著窗外，我瞧這廝沒要走的意思，終於攆起了人，「王爺…我更…你在此多有不便吧？」

周凌清這才收回眼神，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本王是覺得你這裏暖和，一時忘了別的——也不知是哪個管爐火，如何厚此薄彼？怕不是王妃苛待本王？」

他裏嘟囔著卻還是拿了披風去了外頭廊下。

這廝絕對在睜眼說瞎話，人子楓惦記著他，給他屋裏放了三個火爐，就算稱火焰山也不為過！

我在小九等人的努力下，半個時辰以後，又鮮起來了，周凌清大約也在估著時間，我被眾人簇著出了屋門的時候，他也正好轉過，只見他眼睛一亮，也不知誇讚還是損人的說道，「既能打扮的立整，平日裏又何必灰頭土臉的？」

這話說的，那你何必等到要出門才送了昂貴的貂裘？天天送多好？

但我上卻打著哈哈說別聊了，等會又下起雪就不好收場了。

從廊間到雪裏時，他突然主牽起我的手，「雪天路，為免夫人摔跤，本王牽著夫人前行——」

後頭跟著的小九笑出了母親的輝，至此一群人終於浩浩的出門了。

路上許是沒有什麼行人，車馬的鐵蹄聲行在雪地里，咯吱作響，一路上我睡歪了三次頭，從座位上下去兩次，頭飾掉下去五次之多——這也太難行了些，一個時辰了，還在路上。

「楚淮到底搬去了哪裏？也太遠了些……」

我小聲嗯嘀咕著。

「新宅子在城南，覺得慢，當然也有雪路難行的緣故——」

周凌清鮮這樣不怪腔怪調啊。

我正訝異，突然傳來馬車的嘶鳴聲，接著聽到小九隔著簾子說道，「王爺！夫人！咱們終於到啦，請下車！」

在周凌清跟小九的扶持下，被頭飾跟厚重衫得幾乎不過氣的我終於安全下了馬車，吐了一口濁氣。

抬頭間，只見眼前矗立了一座豪華的宅院，可沒啥人氣啊！還是我們，來得太早了些？

但還好，主人已立在門前迎賓了，也不算唐突。

「參加王爺！見過夫人！」楚淮一雙眼睛掃過我與周凌清，立刻抱拳下臺階來迎了。

「楚大人客氣了！如今你居一品大學士，見本王又何須多禮？」

周凌清想太多了吧，人家可能只是客氣一下。

「楚淮永遠記得王爺的提點之恩，王爺是皇家之人，尊之敬之才是世之道。」

楚淮著了祥雲團的服，眼裏看不出風雲，出口的話卻圓好聽，他說著裏面請，再不多看我一眼。

這是悟了？

等我與周凌清行至門口，阿姐又迎了過來，似乎為了與楚淮呼應，只穿了簡樸的青外衫，打扮的也十分清新，我倆站一起，怎麼說呢，是的不自知，我是暴發戶家的傻閨。

「外頭冷，明兒，快！裏面請！」阿姐拉著我的手快步往裏走著，轉頭又催周凌清跟上。

彷彿從前的過節都一筆勾銷了，又好像我們之間從沒有過嫌隙。

「王爺，裏頭就是宴客的堂廳，您先進去，我借明兒說幾句己話——」阿姐說著就拉我去了相反的方向。

「既是借，記得囫圇個兒的還回來——」

「瞧王爺說的，我疼明兒都來不及，還能生吃活剝了？」

阿姐遠遠的回著。

我們快步走著，不一會兒就到了小廳堂，阿姐進門關門下跪，一氣兒喝。

這又是哪一出？

「明兒，那日是我豬油蒙了心，才想起那等喪了良心的法子害你！」

阿姐這做派，我滿腹疑問，卻還是先攙了起來，這次倒並不推辭，就著我的勁兒起了，說道，「婆母平日裏不是個好相與的，楚淮又一顆心不在家裏，我揣著邪氣卻無說，就…」

「就撒到我上來？想置我於死地？」

阿姐真以為頂著貌就天下無敵了嗎？

「我並不是真你想你死…當時也是氣沖了頭……」

「氣沖了天就可以為了區區一個男人，把我，一個與你一同長大，甚至心甘願替你去苦楚的人拉到地獄嗎？」

「你如今不…不也因禍得福……了王妃…」

「所以，我該謝謝阿姐，為我謀了這樣好的前途？」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如今你貴為王妃，我也了一品夫人，擺了婆母，搬了新宅，還…還有了孕，咱們日子都好了起來，豈不該姐妹一，和和的…」

我盯著阿姐，突然沒有來由的煩躁，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所以因為你日子好了起來，咱們就要繼續這段既破碎過，又仇恨過的虛假姐妹？他日若又有什麼變故呢？阿姐還要再來一次『拉我下來』嗎？你不累嗎？我不累嗎？我又有幾條命可以這樣玩？」

「你從前……從不這樣咄咄人…即便我做了什麼令你不快，你也很快就拋到腦後……」阿姐許是未見過這樣的我，整個人楞在了那裏，忽的閉了眼睛，纖長濃的睫不住的抖著，「所以這次，你不打算原諒我了是嗎？」

「阿姐也知曉你曾做過許多令我不快的事？」我懷有一腔憤慨，仍被氣得笑出了眼淚，但這一正裝實在負重太多，我找了椅子坐下，才繼續開炮，「知曉我會退讓，會忍耐，會過去，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一次一次的傷害了嗎？我沒有拋到腦後，也不曾忘記啊，阿姐，我只是想乖一點，笨一點，這樣，我就能被大家憐惜記掛了……可這樣得來的疼惜廉價極了，稍有風吹草就現了原形，我不需要了，往後也不要了——」

說完我即刻推門出去了，卻見小九在冰天雪地里候著，小跑過來,笑道，「夫人你終於出來了！王爺吩咐我跟過來，王爺怕夫人找不到回來的路！」

啊，額，我環顧四周，發現的確想不起來到底拐了幾個彎才了到後頭的這間小廳堂——我頓時出了一頭冷汗，還好小九跟來了，否則發了這樣大的脾氣，再推門回去問路，得多敗氣勢！

周凌清果然周到。

但他怎麼知曉我路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