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一個聲音把我的思路打斷,是我的侍姆丘。
我應了一聲,坐起。一隻手把幔帳撥開,丘的圓臉出現在面前。笑瞇瞇地扶我坐到床邊,跪坐在地上給我穿上裳。
寺人端了水盆巾帕過來,丘遞上一隻牙刷給我。這牙刷是我讓匠人制的。小寧說過,一口潔白的牙齒是的標準之一。我說;「那古人沒有牙刷不就沒有了?」以八卦的熱告訴我;「非也,唐人把楊柳枝泡在水裏咬開裏面的纖維刷牙,宋人已經有了豬鬃牙刷的專賣店,所以說,認識是關鍵,覺得牙齒重要的人無論在什麼時代都能找到工。」如今這話倒是派上了大用場。開始的時候,他們以為這是我的異想天開,便當是哄小孩的玩做給我了。事實勝於雄辯,過了兩年,發現我的牙齒比所有人都白都漂亮,他們才開始嚴肅起來,早慧的名聲又一次出現在我上。
不是我虛榮賣弄,這是多年養的生活習慣,我不打算將就。
我把牙刷沾上鹽,把牙刷乾淨,漱口,洗臉。完畢后,跪坐在銅鏡前讓丘給我梳頭。
「君主可要往夫人用膳?」丘邊給我梳頭邊問。
「嗯。」我由著擺弄,著銅鏡。波盈盈的杏目,面瓊鼻,稚的,笑起來如春花般爛漫,這還真是個人坯子。
丘將我的頭髮綰總角,看我盯著鏡中的自己,笑著說:「君主甚!」我歪頭笑笑,起說,「走吧。」
「諾。」
丘抱著我來到母親的宮。
母親在世婦的服侍下已經梳洗好了,看到我,微笑著招呼我過去。見過禮,母親手抱住我,寺人傳食。
自商朝以來,華夏所行的是兩餐制。上午大食,下午小食。不過我不管,在自己宮裏,我依然吃三餐,小孩要長,科學用餐才是正途。
寺人在我和母親面前奉上盛飯的簋、盛醬的豆和盛水果的籩,擺上勺匕鉶俎。然後,抬進一隻小鼎,室立刻瀰漫起濃濃的香味。
母親笑道:「昨日觪隨你君父行獵,得了只鹿獻與我,知道你要來,便讓亨人做炙。」
烤啊……我兩眼發亮,正覺得肚子,聞著香氣口水流到心裏去了。
寺人將烤放上鉶俎,用小刀替我細細切好,知我不喜歡用勺匕,遞上筷子。
我胃口大開,夾起鹿細細咀嚼。這個年代的烹飪還很簡單,就拿這烤來說,佐料不外乎油鹽,頂多加上些香草。所幸味道還不錯。飯食也很初級,做出來的是干粥爛飯,類似於小學生日記里常出現的第一次做飯水放多了的果。
飯後,母親接過世婦手中的帕子給我,一邊一邊說:「娡在公宮習禮,我去探,你隨我同去吧。」
「娡?」我看著母親,想起一張蒼白的臉,「要嫁了?」
「是。」
「嫁誰?」
「齊國公孫。」母親放下帕子,拉我站起,替我整理裳,看著我說:「去看看吧,過了這兩個月,以後怕是再不能見了。」
我應諾。
母親微笑牽起我的手,往公宮走去。
沒記錯的話,娡比我大七歲,今年十四。母親叔姬是衛國宗,作為媵侍與母親一同來杞,總是低眉站在母親後。長得一般,娡也只能算清秀,格也溫順,不說話,似乎有些低糖,臉缺乏的紅潤。
可能是格的原因,我與娡並不親厚。呃,事實上我與杞宮裏除父母和邊宮侍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親厚。在我會說話以前,經常來看我的孩子是同母的姐姐晏和哥哥觪。
晏比我大十歲,觪比我大六歲。
晏長得像母親一樣周正,鵝蛋臉,丹眼,在人前雙似乎永遠含著笑,一派惠嫻知禮的氣質,宮裏的人都說君主晏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天生的貴人。通常是和母親或觪一起來,看看我,抱抱我,然後去和旁人說話。
觪比晏喜歡纏我,他雖是太子,卻玩跑,麥的臉上帶著乾淨的笑容。他對我說話,還獻寶一樣向我貢獻他以前的玩,即使是和晏玩鬧也不忘跑過來我;還會帶我登上宮的高臺眺四方,遠遠地看到城廓上的雙闕;再大些,他就帶我出宮去看雍丘的大街,給我買麥芽糖吃。
晏嫁走的時候,我還不會說話;觪倒是會找我玩,可等我能說話以後,他又進了泮宮上學,很來了。而其他的兄弟姐妹和眷,畢竟隔層紙,親厚不來。
可能是我太懂事,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兒。
公宮是宗廟所在,供奉著禹和姒氏其他祖先的神主,同時,它也是宗族子弟的習禮之所。
這裏除了娡以外還有另一個孩,端坐在娡後,一同教。
見到母親,兩個孩和教習世婦紛紛下拜行禮,母親微笑說了聲免,讓我與們見禮。
各人分席坐下后,母親和藹地向世婦詢問學禮的進展,世婦一一作答。母親點頭,轉向娡,讓隨侍拿來書簡,問裏面的容。
娡的的樣子似乎張,一向是很怕母親的。
我坐在側面,看到得僵的背和廣袖下絞在一起的手指。回答了幾個問題后,漸漸有些吃力了。有一段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支支吾吾地答不下去。的臉更加蒼白,難堪地坐在那裏,愈加力地絞著手指。
氣氛很尷尬,世婦們的臉慢慢變得難看,我也擔心地看著娡。
母親卻依然神態自若,看向娡後的的孩,說:「蓁可記得?」
蓁娡,怯怯地答道:「記得。」
「哦?」母親道:「那你說。」
蓁想了會,緩緩地接著娡答了上來。
的聲音很甜,雖然還帶些稚,卻相當悅耳,我也不豎起了耳朵。
母親角微微揚起,垂目聽背完。
離開了公宮,我問母親:「蓁是誰?」
母親笑笑,說:「蓁乃宗,此次聯姻,須一娣隨嫁,便是。」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就像娡的母親一樣,當媵妾隨嫁。」簡直是蓄意製造夫妻不睦。
母親失笑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是媵妾!」
我不以為然:「我就是知道,都是嫁一個送一個,法不同,做的事卻是一樣!」
見母親神莫辨地看著我,我心裏大罵自己,你才七歲!要低調!低調!想被人看怪嗎?!
我忙對母親燦爛一笑,滿臉天真地說:「一個人過去何其寂寞,有故人陪伴就不會想家了!」
母親嘆了口氣,說:「孺子……」,憐地我的腦袋,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娡懦弱寡言,蓁卻堅強,日後必不甘居於人下,倘其忠心護主,娡尚可無憂,若不然……」母親笑笑,沒接著說下去。
我明白母親的意思,想起了晏。
晏三年前嫁給了周天子四子,卿大夫姬杬,還同時媵去了一個異母姐姐姌。
深得母親真傳,去看的人回來都說上卿夫人手段了得,家中雖眷家臣眾多,諸事繁雜,上上下下卻無不敬服。
而提到姌的時候,卻是草草帶過,只道萬事皆安。我猜日子一定不如意。
想到這裏我惆悵無比,幾年以後我是不是也要這樣?
我抱住母親說:「母親,姮將來哪也不嫁,陪你可好?」
母親卻當我是小孩撒,笑道:「好!」
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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