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頭頂去，天還很深，亙古不變的銀河橫鋪在墨藍的天幕中，郟山高高的山峰在我後勾勒出漆黑的廓，山風掠過林海，呼呼作響。

今天鳴剛到，我就被寺人從榻上拉起，洗漱著裝，然後就隨著神矍鑠的王姒到了這教場上。我低低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眨眨眼睛驅趕瞌睡蟲。眼前的教場上，幾千軍士整齊地排列陣式，正襟危坐。看他們似乎個個神抖擻的樣子，心裡不佩服，牛人啊……據說這些人子時剛過便起，一直演練到現在方得休息；我昨夜戍時剛過就躺下了，現在照樣困得七倒八歪。

晨微熹，四周火把通明，場邊排列著四高大的木表。周王立於場前一高臺上，各諸侯卿士位列臺下，我和一應宮眷隨王姒在不遠觀看。

周王臺下眾人皆著皮弁獵裝，借著亮，我看到觪和姬輿站在一，燮則隔著一段距離站在諸侯中。他年輕的臉上平靜無波，卻著一沉穩斂的氣勢和威儀，與旁各位年長的國君相比毫不遜。

他無論何時出現都如此出眾，即便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一普通世家子弟的常服也毫不能遮掩他的風采，讓我一見傾心。和他的比起來，觪顯得稚氣未；而與他的深沉比起來，姬輿的冷麵傲氣看上去像個彆扭的小孩。

我凝視著燮，前世今生，見過的各型男數不勝數，卻從沒見過他這樣的。我肯定自己喜歡的不是偶像派，看樣子是喜歡實力派？心裡不哀嘆，錯過了燮，這輩子恐怕再也遇不到這樣出的男人了。

長長的角鳴打斷我的神遊。陣列前，一頭牛被拉到場中，一名紅甲士上前力揮斧砍下牛頭，牛轟然倒地。從小到大，殺牲場面我並不陌生，心裡暗暗慶幸他們殺的不是人。

群吏出列到陣前聽誓，然後，鼓角齊鳴，周朝的閱兵式上演了。

現代閱兵式的隊列行進在這個時代也用，不過簡單一些，沒什麼花樣。四表將教場分三段距離，兵車士卒以王孫牟的鼓聲為號，分三次以由慢到快的速度行進，到達最後一表，象徵到達最前線，步卒揮戈矛三次，甲士放箭三發。

這閱兵式雖然簡單，卻也頗氣勢。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多次國家級的閱兵式，眼前這場雖然盛大，但也只是讓我全神貫注的觀看罷了。

不過，跟旁邊的宮眷比起來，我鎮定得有點不太像話。

看看四周眾人，無不一臉激興的表，時不時還有人不自地低呼一聲。王姒畢竟是個經歷過的人，臉上只有淡淡的笑容，不過，我瞥見的雙手地握在一起。

真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世面。古代的閱兵雖然沒有槍支坦克、飛機導彈來助威，卻足以讓當時的人到威懾和激；現代的閱兵式與古代相比雖然豪華，但焉知過個一二百年後，人們回顧時不會嘲笑它小兒科？

郟山下的獵場四周早已圍上了柵欄，防止禽逃跑的驅逆之車在場邊排列，場外軍舍儼然，我跟在王姒和周王後面觀看。

在獵場中立表誓師后，眾軍士在王孫牟號令下擁著周王和眾諸侯公卿圍獵野。這田獵也講等級，次序從高到底，周王先獵，然後是諸侯，然後是卿士大夫。

我沒見過田獵，一名寺人在我旁邊小聲地跟我解釋狀況。

周王舉弓瞄準，控弦去，圍場中一頭麂子掙扎倒地，四周一片歡呼。

「止過腹耳，未及穿心，中殺。」寺人道。

王孫牟舉弓，稍遲，箭離弦疾去，一頭鹿倒下。

「中心對穿，此上殺也。」

隔了兩人，到燮父，我凝神觀看。

他一臉淡定，看看場中的奔，又往山林邊上去，拈箭拉弓，向一棵樹上的山去。箭劃出一道優雅的影子，山落地，撲騰幾下就不再掙扎了。

「上殺？」我略帶興地問寺人。

他歪頭想想，說：「非也，那雉鳥中箭后仍有作，該是中殺。」

「哦……」我向淡笑著向旁人回禮的燮，心想，看來他的發展還是有所側重的，果然沒有人可以面面俱到。

到觪的時候，只見他瞄準一頭剛被趕場中的狍子，乾脆利落地將其倒，那狍子了幾下——中殺。

觪後面是一個看著斯文的男子，看來和觪地位相當，他倒一頭麂子，那麂子痛苦地搐。

「中腸胃，有污淌出，下殺。」寺人搖頭。

那男子有些抱歉地看向旁邊一名和他長得七分像的青年。那青年微笑取過弓，將另一頭麂子倒，是中殺，他笑盈盈地向男子，男子面似寬地微笑。

接下來是姬輿。他冷靜地拿起弓箭，往獵場中去，眉頭微微皺起，又仰頭看向天空，一隻鷹正在不遠出的山林間盤旋而過。姬輿舉弓，毫不猶豫地向上去，鷹應聲墜落。

士卒將鷹呈到周王前，只見箭上貫心而過的，除了箭端的一隻鷹，箭桿上竟還有一隻黃鸝！姬輿高高地昂著腦袋，角微勾，眾人歡呼，紛紛口稱讚，連寺人也在我後面小聲地嘆道：「卿士輿何其勇哉！」我也不佩服。那黃鸝飛得何等輕靈，鷹飛得何等高遠，姬輿居然一箭雙禽，整個過程完得行雲流水般完，即使見過他倒猛虎，我仍然嘆為觀止。

完最後一個大夫，大蒐禮也接近尾聲。獵場上的兵卒高聲歡呼，擊鼓奏樂，諸侯貴族向周王獻禽。

看著前面一堆淋淋的耳，我肚裡翻滾出一陣不適。看眾人好像還要繼續很久的樣子，我果斷地跟王姒說自己了風寒想回去休息。

王姒聞言，看看我的臉，似乎有些蒼白，便讓寺人帶我離開。

帳篷里，我小睡了一陣，外面幾名留守小寺人興的談話聲將我吵醒。睜開眼，們的音量我無法忽略，於是被迫聽。

聽意思，好像在說過一會周王打算讓貴族公卿們自由行獵，們想到營的高看姬輿。

「吾聞方才卿士輿搭箭，片刻下雙禽。」

「可不是，場上只兩人上殺，一人乃衛伯懋父，另一人便是卿士輿！」

「如此俊才人，若能看我一眼，便是死也甘願了！」

這句話說出后，孩子們發出一片竊竊的嗤笑聲。

真是一群容易被外表迷的小生！我躺在床上，不搖頭。作為們的偽同齡人，我確定男人重在涵。姬輿長得再好，份再高，本事再大，也不過會使他表現得更像孔雀，哪裡像燮那般……想到燮，我心頭一熱，他也會去吧？

營中離圍場太遠，看得沒意思，於是，我借口散步，溜了出來。

我相中郟山上的一個小山坡，上面植被並不太，野不藏這種地方，獵人們自然也不大可能來。不過，上面卻稀疏地長著些高大的老樹，估計爬上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附近的狩獵，只是，一名貴跑去爬樹是不能讓人瞧見的，我必須隨時準備跑路。

我從後面登上那個小山坡，小心地撥開草葉樹枝，來到一棵容易攀爬的大樹下。

我一腳踩住一低低的樹結，雙手扶住樹榦上，正準備向上爬，卻聽見不遠的草叢中一陣嘩嘩的聲音，似乎有東西在。不久前的遇險經歷使我頓時警覺起來，我拾起一塊石頭，爬上樹，向那草叢中猛地擲去。

「啊！」一人慘，捂著頭從裡面跳起來。

我楞住，只見那人還是個小年的樣子，一隨侍打扮，紅齒白，清秀的臉上熊熊地燒著怒火。